阿尔金山，寻归荒野的美丽

徐树春 张贺成

因有几年新疆工作的经历，时常有朋友问我，去新疆旅游什么季节最好，我便调侃地说，春夏秋冬这四个季节最好，若问什么地方的景色最好，我却难以回答了。新疆地域辽阔，有雪山、草原、冰川、沙漠、湖泊，自然风光多样化，几乎涵盖了旅游的所有要素，每一种景观都美到极致，甚至荒无人迹的戈壁和故城废墟，也有一种苍凉的美，让人感觉荡气回肠，所以无法以偏概全的类比，把自己的喜好影响于人。

话虽这样说，在我的脑海中，还是新疆的阿尔金山，因为那里在我心中烙印最深，每每想来，宛若梦幻。我不敢说还有没有机会再踏上那片神奇的土地，因为接近它需要诸多心理和生理上的准备，非一般常规旅游线路可及，阿尔金山不是观光游览的郊野，而是磨砺筋骨、净化心灵的圣地，它太高、太远了。

这里所说的阿尔金山并非确指阿尔金山一座具体的山脉，而是新疆东南部临近青海可可西里、西藏羌塘高原的广阔地区，行政区划属于新疆巴州若羌县的祁曼塔格管委会，总面积9万多平方公里，始建于1983年的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位于阿尔金山和喀喇昆仑山之中，是一个封闭性的高海拔山间盆地，面积超过我国现有的100多个自然保护区的面积总和，为了方便起见和名称响亮，就把阿尔金山作为保护区的统称。

阿尔金山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有柏树的山”，现在，柏树是看不见了，更多的色彩是金色，一种隐藏的、最富有光彩的色彩，它本身也是隐秘的，裹藏在高原的最深处，令探险者神往。地域严酷的自然条件和高山深壑的阻隔使这里人迹罕至，山体上见不到绿色，地面上植被也极其稀疏，整个保护区内没有一颗树，原始的高原生态系统，特殊地理位置所营造的丰富的地理奇观，使其成为了中亚荒漠与青藏高原过渡地带的一个特殊区域。这里主要保护濒临灭绝的、珍稀的高山荒漠野生动物。阿尔金山北麓的野骆驼、南麓的藏野驴、藏羚羊、野牦牛数量很多，居全国之冠，保护区内还有十多座高山湖泊，聚集着众多珍贵的鸟类，当然这里也是新疆之旅中最难到达的地区之一，过去除了少数游牧者和可耻的偷猎者，很少有人的踪迹。

挺进阿尔金山

车从巴州州府库尔勒出发，沿400多公里长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穿行，过若羌县城沿315国道进入红柳沟，路两侧是干褐色的山体，河中可见一丛丛红柳和枯黄的芦苇。之后海拔迅速提升到3200多米，高原戈壁靠近青海的地方就是祁曼塔格管委会所在地依吞布拉克镇了。

当地的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做了精心准备。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在祁曼塔格乡范围内，第二天，乡长肉孜·尕依提做向导带我们进山。肉孜乡长是个稳重而又细心的维吾尔族小伙子，性格内向，话不多，但很诚恳，一路上说起阿尔金山的所有事情都如数家珍，这里是中国最大的州、最大的县、最大的乡，他在这里当乡长很觉自豪，管着几万平方公里的地盘，十几万头藏野驴、野牦牛、六户人家、十几个牧民，这样的乡长在全国绝无仅有。

进入阿尔金山到达祁曼塔格乡所在地，首先要经过玉素甫阿勒克河谷地带，几条河流或明或暗地在河谷中流淌，地上生长着一簇簇低矮的、坚硬的高原植物，没有像样的路，好在肉孜乡长常在这一带跑，开车技术比专业司机还高，一路跋山涉水，当然也少不了扎胎、陷车的遭遇。

过阿塔提罕山口检查站，我们踏上了翻越祁曼塔格山达坂的旅程。放眼望去，祁曼塔格山冰川雪峰清晰可见，冰川融水顺着山沟流下，有些地段已经开始化冻，更增添了行车的艰难。同行的县广电局的工程师依明江还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历史上曾有一位县长带着几个随从，从几百里外来到祁曼塔格探访，翻越达坂时弹尽粮绝，只好杀了唯一的马填饱肚子，当地百姓多少年来从没有见过一个官员到这里来过，他们深为感动，临走时给县长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并送过达坂，以后就称这座达坂为“县长达坂”，现在叫阿木巴勒阿希坎山口。

从达坂上往下看，阿牙克库木湖清晰可见，因为是阴天，并没有碧海蓝天的奇观，湖畔的怪石山更是在阴云遮盖下显出灰白色。阿牙克库木湖呈东西状分布，长约50公里，宽约10余公里，是一个封闭的高原咸水湖泊，只有东部河水入湖处为淡水。肉孜乡长说，在保护区，这样的湖泊还有十几个，除水流外泄的依协克帕提湖、大沙子湖、小沙子湖为淡水湖外，其余都是不外泄的咸水湖。

沿着阿牙克库木湖边的高山草原继续行进几十公里，远远地看到高高的塔架和几间彩钢瓦顶的板房，肉孜说那个地方叫依协克帕提，靠近依协克帕提湖，就是祁曼塔格乡和保护区中心站所在地。过去是干打垒的土房子，现在条件有所改善，有了发电设备，能保证晚上的照明。乡政府的几位工作人员已经做好抓饭等候着我们，从乡里干部们黑红的脸膛上可以看出高原生活的艰辛，但是乐观向上的激情还是溢于言表。

依协克帕提草原位于祁曼塔格山南麓、昆仑山北坡、海拔3916米。依协克帕提是哈萨克语，意为“陷毛驴”的地方，相传19世纪，有一位商人贩毛驴从此路过，几十头毛驴陷进沼泽地不能自拔，商人无奈，只好弃驴而去。这里夏季芳草如茵，湖水荡漾，气候温和湿润，是个美丽的草原牧场，但由于暖季地面解冻，人畜不小心便会陷入泥沼中，弄不好还会掉入流向不定的暗河里，增加了草原的神秘。

祁曼塔格乡在册户籍7户，实际居住在此地的牧民仅两户。在乡政府附近的一处牧羊点，肉孜乡长带我们看望这里的主人亚森·哈斯木。52岁亚森在这里放羊已经28年了，“我的爸爸就在这里放羊。我从若羌来到这里的时候，驼绒藜高得绊脚。”亚森说，保护区那个时候水大得很，后来青海的和当地的人都涌来，把东西全吃完了。要不是国家及早保护，野毛驴早就被吃光了。

亚森说的是盗猎猖獗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猎人一群群的，枪声昼夜不停地响，等盗猎的人被国家赶退了以后，伊协克帕提湖边再没见过藏羚羊产羊娃子。后来，乡上又从青海等地进了两万只细绒羊并移民来好几百人，结果那些羊把脆弱的草场破坏后，第二年便死光了。买羊的钱老百姓白扔了，阿尔金山的草和水也少了。1995年，他回过一趟若羌，觉得山下热得很，只来了一个星期便回到了山上，他毕竟属于阿尔金山，他放牧着几百只羊，其中有一部分是集体羊。几年前有个年轻姑娘嫁给他，还给他生了个娃，亚森很满足，只是盼着身边的草原能恢复到记忆中的最好时期。

高原的狂野之美

第二天，按计划我们要深入库木库里盆地，探访高原动植物景观和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沙漠及沙漠奇观沙子泉。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驴是高原特有的3大有蹄类动物，并高度集中在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内。在青海可可西里和西藏羌塘保护区，这三种动物也有分布，但能亲眼目睹的几率很低，而在阿尔金山，藏羚羊、藏野驴和野牦牛分布的密度极大，只要到这里来，就能见到它们的身姿。

越野车在草原上行驶，不时见到前方有藏野驴的身影。看到汽车，藏野驴惊恐的成群结队地由西边的沼泽向东边的山坡飞奔，到达安全地带后才慢慢停下来并回头探望，强壮、优雅的脸上总是略带好奇，它们常年生活在海拔3600～5400米的高海拔地带，是这里的优势野生动物。可惜我们携带的镜头不够长，只能拍到藏野驴奔跑的远景。

野牦牛是最凶猛、最危险的高原动物，在阿尔金山保护区内约有上万头。野牦牛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高寒山区草原或荒漠地带觅食，在保护区东部库木库里沙漠的沙子泉一带，经常可以看到数百头成群的野牦牛到泉边饮水，总数在5000头以上，它们彪悍凶猛，是高原上当之无愧的霸主。成群的野牦牛会主动逃避人或汽车，但性情凶狠、暴戾的孤牛则恰恰相反，经常攻击在它面前经过的各种对象，直到力竭身亡。陡峭流动的沙山，人迈开一步都觉得困难，而野牦牛却能够甩动巨大的身躯，以每小时10公里左右的速度在上面攀爬，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6年前，保护区和科考的队员曾驾车与一头野牦牛对峙，结果野牦牛将一台东风卡车顶起40公分高，然后颈断而死，事后动用3台绞盘才得以拉动该牛。全世界，只有在阿尔金山保护区，才可以看到成群的野牦牛悠闲地行走在高大陡峭的沙山上这一独特的景观。

路上，我们又多次与野牦牛邂逅，肉孜乡长告诉我们，平时野牦牛与人相安无事，但是遇到孤零零的一头或两头，只要见到它们竖起尾巴，就是发怒的时候，要赶紧调转车头，随时准备逃离，另外不能穿红色的户外服，会引起野牦牛的警觉，我们可做不了西班牙斗牛士。

高原大漠奇观

库木库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沙漠，方圆1600平方公里，海拔高度在3900～4700米之间，横卧在祁曼塔格山南麓，由金字塔沙丘、复合型沙丘和新月形沙丘链组合而成。西藏有海拔更高的沙丘或沙地，但规模较小、相对高度较低。沙漠给人的印象是干燥、缺水、大风、能见度差，库木库里大沙漠却不同，这里一点儿都不缺水，一眼望去是好几种地质地貌呈现眼前，沙漠的背后是连绵不绝的雪山，大沙漠的脚下是沙子泉和沙子湖以及因此产生的大小河流，接着是因水而产生的大片的望不到边的湿地，然后是戈壁、雪山和风蚀的峻峭的岩壁。

库木库里的沙子泉是中国最大的沙子泉，沙漠地下水充沛，经过层层挤压和过滤，从沙山的一侧形成巨大的泉眼，流出的水清澈甘甜，最后经过湿地汇集成400多平方公里的库木湖，经过蒸发和沉淀，泉水到此变成了咸水，一望无际的咸水湖，极像大海。

由沙漠边缘进入沙子泉有3公里左右的距离，为了能够看到和拍摄到沙子泉的全貌，我们沿着沙子泉一侧的沙山向上爬行。地处高原，脚下又是流沙，尽管来时准备了鞋套，也难以隔绝细密的沙子灌进鞋里，双脚沉重，气喘吁吁，行进的艰难可想而知，但是当我们登到制高点，看到沙山下汩汩涌出的泉水形成径流流向远方的壮观场面，真是兴奋至极。再回望，突然发现这里竟然能把蓝天，白云，雪山，沙漠，草原，湖泊，沼泽装入同一画卷，这不是大美新疆的缩影吗？

日渐落幕，寒风骤起，高原盆地的晚风刺骨且穿透力强劲，大大超乎我们的想象，气温由白天的摄氏10多度降到零下，失温迅速、寒冷异常。阿尔金山在海拔3500米以下的地方，因为河流湖泊较多，高山反应不是太强，超过了这个高度，再经过高原徒步后，大家均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这种现象甚至一直陪伴我们走出阿尔金山。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的人迹罕至和路途的艰难曲折，才使得阿尔金山原始的壮美得以完好的保存在这无边的旷野中，也永久烙在我的脑海中。

这就是神秘的阿尔金山，朋友，你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