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时间赛跑的癌症母女
2014-09-10李罡
李罡
她是我国著名的婚姻法专家的女儿,她还是中国当代文学家的妻子。她在母亲身患癌症的十几年里,推着轮椅,陪母亲游走了世界上20多个国家和地区,她在自己也年近7旬身体不佳的困境下,依然推着母亲到南非看野生动物,坐游轮漂洋过海……她说:“我在和时间赛跑,我要让自己和母亲的人生不留遗憾。”
她就是家住北京世纪城时雨园的“阳光女性”杜女士。
“我和妈妈一定不能像我爱人和父亲那样,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将来我要和妈妈躺在临终前的病床上什么遗憾都没有。”杜女士痛下决心。
杜女士的父母都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革命。出身于书香门第的老母亲刘教授曾经是抗美援朝的战地记者。1954年从朝鲜战场回国后,考入人大法律系,后被留校任教。母亲退休前已经是我国著名的婚姻法专家,编辑了多部婚姻法教材。老母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可能是退休前在医院工作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场面,很多生前很有钱或者很有成就的人,甭管男女去世时光着身子,插着尿管,身上只盖着一个白被单,没有一点尊严。每次看到这种场面我就会想,谁都会有这么一天。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陪着父母把没去过的地方都走走,别让人生留下遗憾。”然而,杜女士带着家人去旅行的梦想还没有实现,两位至亲就匆匆离她而去。
杜女士的爱人是我国著名散文家、北大中文系教授佘树森。很多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初高中生,都在课文中读过佘教授的美文。佘教授曾和爱妻约定:“等退休了我们一起去旅游。”然而1992年底的一天,下午还在给研究生上课的佘教授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吐了很多血,很快被确诊为肝肺癌晚期,仅仅4个月后就溘然离世,年仅55岁。
爱人去世3年后的1996年,杜女士的母亲被确诊为直肠癌,后又做了乳腺癌手术。
爱人突然离世,父母年事已高又都重病缠身,杜女士更加坚定了带父母出去旅行的念头。1998年,杜女士订好了带父母去香港和泰国的旅行社。而一生节俭的老父亲得知一趟旅游要花费两万多元,怎么都不肯去。“钱都交了,退不回来了。”杜女士告诉父亲。老爷子没办法勉强走了一趟港泰。没想到旅行回来不久,老人就患上了老年痴呆和结肠癌,一病就是四五年。临去世前的一个月,老父亲突然清醒过来,他拉着女儿的手念叨:“孩儿啊,咱们那次出国玩得多好啊,等我好了咱们一起去美国玩吧。”杜女士对父亲说:“好,好,等你好了咱们一定去,一定去!”然而一个多月后,老父亲带着遗憾病逝。
父亲去世后,杜女士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父亲患病前,她曾经陪父亲去东南亚旅游。
2000年之后,日本、韩国、俄罗斯……多个航线旅途中的人们都可以看到,一对白发苍苍的母女或背着行囊、或推着轮椅的身影。
2008年,82岁的母亲说想去朝鲜,看看她抗美援朝时打过仗的地方。杜女士立刻报了旅行团。出发日期定在8月2日,结果出发之前母亲被诊断为胃癌,医生要求立刻手术。杜女士征求了老母亲的意见后对医生说:“我们报了旅行团,我们先去玩吧。”医生同意了。8月5日刚从朝鲜回来,6日去办住院手续,杜女士又跟医生说:“先看完奥运会开幕式吧。”就这样,看完开幕式母亲才去做的手术。“中国有句老话叫落叶归根,我倒觉得这种观念早该过时了。我更喜欢那句古诗:青山处处埋忠骨。我跟母亲出门,水、电一关,门一锁,我们俩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我们的家!真是走到哪里走不动了,随便埋在那里就完了。”杜女士说。
就在母亲被确诊为胃癌后不久,杜女士也在例行检查中被确诊患了胃癌。“我和母亲几乎一起住院、一起手术,病好之后,我们更是越走越远:美国、欧洲、南非……我要和时间赛跑,只要能走得动就走。”杜女士说。
杜女士的母亲70岁之后,曾经做过3次癌症手术,还患有糖尿病、高血压、老年抑郁症等多种老年疾病。但是杜女士发现,只要推着母亲外出旅行,母亲每次都吃得好、睡得香,非常开心。
2011年去德国,旅行团请游客品尝德国啤酒和“猪手餐”。“德国啤酒好喝极了!每人一扎啤酒,一大盘子猪肘子。我回头和别人说话的工夫再看我妈,一大盘子猪肘子2/3已经进肚了。我说:‘老娘呀你可别吃了,咱患糖尿病啊。’我妈说:‘我就着啤酒好吃好喝太爽了。’”杜女士笑着回忆。
2012年去美国旅游时,86岁的老太太非要在美国大峡谷坐滑翔机。杜女士恐高,没带老母亲坐,结果引得母亲挺不高兴。“纽约第五大道老太太印象最好,老说人家那地方真繁华。我逗她说根本不好玩,那么短时间推着你找了3次厕所。”杜女士笑着“奚落”母亲。
“在夏威夷那天,我说要出去买东西,让母亲在宾馆等着,老太太非说:‘我也要去,大老远的我跑这儿住宾馆来了吗?’后来我推着母亲在夏威夷的海边遛了6个多小时,异国他乡就我们母女两个人,可温馨了,好像过去我们母女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我们边走边聊天,累了就歇一会儿,吃一点冷饮,哎呀那种感觉花多少钱也买不到。我想哪天母亲不在了,这一天就是我最好的回忆。”杜女士说。
在国外旅行时,杜女士母女碰上了著名电视主持人董路的父母。董父说:“啊呀,坐游轮的感觉太好了,一个人没坐过游轮真是人生一大憾事。”2013年,杜女士推着母亲登上了去日本的加勒比海洋航天者号游轮。“游轮大到什么程度,我数了两天最后还没数清上面一共有多少个游泳池。哇,蓝天白云,我躺在泳池里冲浪,39个国家的服务生为旅客服务,游轮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当地百老汇的演员登船演出,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来回8天,到了日本我们也没下船,就为享受坐游轮在海上航行的感受。”杜女士回忆说。
14年,20多个国家和地区,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用轮椅推着另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去旅行,行李怎么拿、语言不通怎么办,旅游的经费从哪里来?
“太容易解决了,每次坐飞机出行,到了机场人家乘务员帮我把轮椅托运,下飞机时人家那边准备好轮椅接我们。每到一个国家,外出时我都装上一张酒店的卡片。自己找不回来时,都会有人按照卡片把我们送回酒店。外国虽然没有雷锋,但是外国人可爱帮助人了。每次我让母亲坐在轮椅上,等着我去超市买东西,都会有人过来问老太太是否需要帮助。我和母亲退休前都是工薪阶层,退休离休费跟很多老人也差不多。我们就是想得开不给儿女攒钱,儿女有本事用不着父母的钱,没本事父母留多少钱也不管用。”杜女士说。
2014年,杜女士和老母亲的身体都愈加虚弱,没有再安排旅行。如今两位老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寂寞时拿出在国外旅行时留下的几百张照片,一张张翻阅,回忆她们14年旅行的每一次足迹。“人无法决定自己生命的长度,但是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生命的宽度。”杜女士说。
(摘自《北京青年报》) (责编 达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