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院内外的李一鸣
2014-09-10许烟华
许烟华
文学圈里更多的人知道李一鸣这个名字,恐怕是在他就任鲁迅文学院副院长之后。在中国作协面向全国的领导干部公开选拔中,他以笔试、面试、职业能力和条件评价第一的绝对优势独占鳌头,在作协系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个出身于乡村的寒门子弟,一个地方医学院的副院长,何以在高手如林的竞争中最终入主有着中国文学最高学府之称的鲁迅文学院呢?面对这匹突然杀出的黑马,不少人心存疑问。
李一鸣是谁?
一鸣先生,文人也。
在去北京之前,一鸣先生已经在滨州医学院工作了二十六年。在滨州、烟台这两座分别位于黄河下游和黄海之滨的地级市,三十出头就官至副厅级的他可算身居高位。领导器重,学生拥戴,自己的事业顺风顺水。妻子是处级干部,温柔贤惠;儿子是北大的高材生,品学兼优。让很多人感到不解的是,本来可以舒舒服服过着小日子的他,为什么偏要放弃稳定安逸的生活,选择这条前途未卜之路呢?其实一鸣先生比谁都明白,此去艰险,譬之若华山论剑,过招者皆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而最终却只有一人能够笑到最后。自己有亮剑的胆识,却无必胜的把握。之所以义无反顾地迈出这一步,说到底,还是缘于他心中那始终割舍不下的文学梦。
一鸣先生少负文名,他十五岁时就公开发表文学作品,二十五岁加入山东省作家协会,成为当时最年轻的会员之一。当年他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山东师范大学,上学期间,他创作的散文《串杨叶》参加山东省文联、作协举办的全省大学生文学创作比赛,一举夺得了一等奖散文类第一名。时任《当代散文》编辑、后任《当代小说》主编的傅树生先生慧眼识珠,在《当代散文》为一鸣先生特辟作品小辑进行推介,济南文联主席任远、副主席孙国璋先生为他主持召开了作品研讨会。大学毕业后,他的散文佳作频出,《野地漫步听黄昏》《礼拜》《我的理发馆》《听听那街声》《雅洁的情怀》《上学路上》等不少作品被《散文选刊》《散文》《中国散文年选》《山东新文学大系》等选载,二○○九年他还获得了首届“山东省十佳青年散文家”称号。一鸣先生的散文,根植于故土亲情,结构精致自然,文字精美灵动,蕴含着悲天悯人的济世情怀,特色鲜明,回味隽永。一鸣先生不仅在散文创作上成绩斐然,在散文研究上也颇有建树,二○○九年,他出版了专著《中国现代游记散文整体性研究》,被专家认为“构建了中国现代游记散文研究的认知框架,是一部具有学术开拓意义的著作。”
我一直认为,一鸣先生骨子里始终是一个纯粹的文人,有一件事情也许可以证明我此言不虚:身为医学院副院长的他攻读并获得的居然是与工作无关的华中师范大学的文学博士学位!一鸣先生热爱文学,也喜欢和热爱文学的人交往。对于当地的文学活动,他都积极地参与。于是,便有了我与一鸣先生的有幸相识。
二○○○年的冬天,我在一座县城的银行里谋生,白天玩弄着数字,晚上热爱着文字。因为一时性起出版了一部不像样的诗集,我的另一位恩师、著名散文作家李登建先生出于对我的偏爱,提议要为我组织一次作品研讨会。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便满口应承下来。原以为研讨会就是找几个朋友随便聊聊的,哪想到那天市文联、作协的领导呼啦啦一下子带来了二三十位老师,而且绝大多数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大家往会议室里这么一坐,好家伙!二三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我紧张地低着头好像成了被批斗的对象。研讨会上,一位面色黝黑、身穿青色风衣的青年人第一个发言。他一张口,用满座皆惊来形容未免恐怖了些,但与会人员无不被他出众的口才和文采所折服。他称赞我“有美好的心灵、沉实的心思、灵利的耳目、金色的笔,展示了一个真正的人的内心。”并背诵了我的几首小诗。其实,与其说他在评论我的作品,不如说大家在听他的演讲。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也让那个冬日的上午,不!包括我的心里弥漫着春天的温度。他的发言顿时让有些沉闷的会场气氛活跃起来,我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尽管我知道自己几两轻重,明白他对我的赞赏多是出于对一位后学的鼓励,但我依旧心存感激,因为他仔细地读了我的诗,并且中肯地提出了意见。李一鸣!我记住了他的名字。这也许就是机缘吧!我们聊得非常投机,从此一鸣先生成了我人生路上、文学路上一部时时可以翻阅学习的大书!慢慢地对他熟了,了解了他,才发现他这个人不仅仅对我关心爱护,他对任何人都是以心相交,以诚相待。
一鸣先生,善人也。
认识一鸣先生的人都知道,一鸣先生对老师非常尊重。以前他常居滨州,闲暇时经常登门探望师长。最近几年,一鸣先生常在滨州医学院烟台校区,他忙,回滨州的机会就少了,但只要回来,一鸣先生第一件事就是抽时间登门看望老师。李登建老师曾对我说过,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教过一鸣先生,但一鸣先生对他的尊重绝非作秀,公开场合自不必说,即使两人单独相处、包括发短信时亦是谦恭有加,言必称老师。登建老师谓之非真心不能出其态,非真意不能发其言。有一次我没大没小张牙舞爪地跟登建老师开玩笑,一鸣老师面色一沉,笑道:“我都不敢这样跟老师讲话,你小子胆儿不小啊!”虽是笑言,却也是警醒良言,师道尊严,万不可得意忘形,失了体统。自此之后我在登建老师面前收敛了许多。
王鸣亮老师是一鸣先生中学时的数学老师,他文理兼修,不仅全县数学公开课屡获第一,还写得一手好文章。老人性情耿介,经历坎坷,对学生如慈父般关爱,深得学生拥趸。退休之后,王老师欲将一生心血结集出版,无奈一来身体欠佳,无力整理书稿,二来家境并不宽裕。一鸣先生得知老师难处,悄悄联系了几个有能力的同学,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没过多久就为王鸣亮老师出版了散文集《悠悠情弦》。一鸣先生亲自操刀为恩师撰写序言,他深情地写道:“老师是那样的慈爱温儒,善良大度,那是饱经沧桑、历练人世后的淡然与宁静……手捧文集,心中翻涌阵阵波澜。它弹奏的岂止是我恩师的生活旅曲,这是一代知性文士的心路历程……作者谁人?我魂牵梦绕的恩师———王鸣亮。”字里行间充盈着对老师的感恩与敬重,读来让人为之动容。我和王老师的儿子曾是同事,每每谈及一鸣先生,总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endprint
一鸣先生的同窗好友、滨州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常增文珍藏着一份二十六年前的《山东青年》,他说,这是他和一鸣友谊的见证。三十年前,常增文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所偏远的乡村学校教书,住着茅草小屋,对着荒滩野地,听着狗吠鸡鸣,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他难免心里有些消沉。那段时间,一鸣先生常常骑着自行车到离城百余里的乡下看他。两个人一瓶地瓜干酒,一盘咸菜,喝得津津有味,聊得热火朝天,谈笑间心中块垒随风去,万里晴空入梦来。在一鸣先生的鼓励下,常增文把自己和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身边这些可爱的孩子紧紧连在一起。他很快入了党,成了教学能手,还被评为山东省优秀教师。看到朋友的成长,一鸣先生拟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挥笔写下了报告文学《瘦的诗人和富有的“施主”》,发表在一九八七年第十一期《山东青年》上。这篇文章不仅让常增文成了当地的“名人”,为他日后更好地发展打下了伏笔,而且还成就了一桩美好的爱情……
有一事情我感触颇深。一次一鸣先生回滨州,三五好友小聚。恰好老家的一位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说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明天要到滨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做检查,担心老母亲年老体弱排队等候吃不消,问我有没有熟人可以帮忙。似我等迂腐文人,向来是没有所谓的人脉和关系网的。见我面露难色,一鸣先生说:“告诉你朋友我的电话,让他明天找我吧。”第二天我刚起床,就收到一鸣先生的短信:“我在医院门口等候,让你的朋友联系我。”我赶到医院时朋友还没到,我拿出电话就数落这个不守时的家伙,一鸣先生见状连连摆摆手:“别催,别催,乡下的路不好走,让他们注意安全!”朋友来了之后,一鸣先生帮朋友一起把老母亲搀进检查室。医生建议老人住院治疗,他又楼上楼下忙活了大半天,直到把老人安排进病房才离开。朋友知道一鸣先生的身份后,不太相信地对我说:“他是医学院的副院长?不会吧?一点当官的架子都没有!”
一鸣先生,能人也。
前些年,一鸣先生负责滨州医学院烟台校区筹建,几个亿的重大工程,几十万平方的建筑,筹建之事,自是极其繁琐,个中辛苦非我辈中人可以想象。然而短短几年功夫,黄海边上便矗立起一座风景秀丽功能齐全的现代化校园,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如今,那里已成为滨州医学院的主校区。一茬茬的学生像地里的庄稼,在那里生长、成熟、走向社会,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一鸣先生的操劳。打开滨州医学院吧,至今可以看到很多学生的留言:“李院长,相当实在的一个院长,相当有水平的一个院长,相当有文采的一个院长!”“我比较喜欢李一鸣院长,有文采而不做作,有气质而不失绅士。我们滨医之福气也!”“我很喜欢李一鸣院长的工作风格,他给人和蔼可亲的感觉。院长我支持你的工作!”
今年夏天,我有幸进入鲁迅文学院学习,又得以近距离地聆听先生的教诲。鲁院的学生来自不同地方、不同行业、不同民族,年龄、学养、性格各异,名为学生,其实早已不是习惯于过集体生活、“步调一致听指挥”的学生娃了,所以管理起来难度很大。我参加的那届高研班是“作家的责任与使命”专题班,是中央领导亲自批示举办的一届特殊的班,其重要性自不待言。同学中心高气傲者有之,性情孤僻者有之,说也怪,无论谁见了一鸣先生,都愿意亲近他、和他聊天、交朋友,好像他身上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魔法。一位同学在博客中写道“李院长的风趣幽默、温厚儒雅,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博学与睿智,让我对他充满敬佩。”学习结束时,好多同学与一鸣先生相拥而泣,亲人一样难舍难分。
鲁院的老师们都说,李院长认人是一绝,历届学生,数他认得最快最准。鲁院学生也觉得这位院长很“神”,刚刚参加完开学典礼,对老师还没认全呢,李院长见了他们,就亲切地叫着他们的名字打招呼。大家都说李院长记忆好,其实有谁知道他背后下的功夫!看着一鸣先生两鬓渐生的白发,我知道,这五十名文学院的学生,一点也不比两万名医学院的学生让他省心呐!
治院有方,掌控有度,可称能人;心怀仁爱,宽人薄已,可称善人;腹有诗书,手有妙笔,可称文人。与其说一鸣先生是鱼跃龙门,得意外之喜,不如说是孤鹏归林,在情理之中。鲲鹏展翅,荡出一片新风气;鸿鹄高飞,可期一番大作为。如今他居京戢,我在齐地,常忆那片“红尘中的净土,闹市里的憩园”,也常念曾经身穿青色风衣、在我的研讨会上侃侃而谈的我的老师———一鸣先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