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生活加点甜

穆欣欣

热播中的《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第四集《家常》里提到澳门——《舌尖》剧组事先张扬，却不“剧透”，足以让我这个澳门观众在心里玩半天竞猜游戏，到底澳门的什么美食将在镜头下令人垂涎？

待播出之时，我期待地等在电视机前，跟着镜头里的红烧肉、泡菜游了小半个中国之后，终于南下珠海，过了一关之隔抵达澳门。看镜头下那个爸爸炮制出陈皮红豆沙——广东地区的家常甜品——糖水，也看到了澳门人的特征——不善言辞。爸爸见女儿男朋友的复杂心情，伴随着入口的糖水，渗出中年人生的哀乐。这是澳门在《舌尖》诱人美食的海洋中惊鸿一瞥，不惊艳。而糖水是否能代表澳门美食，也是见仁见智。

记得三十多年前我们全家从北方移居澳门，看港剧中最常出现的一个场景就是，夜归的主人公回家，总有妈妈走出来，关切地说，给你留了糖水。

初来乍到的我们不解，糖水为何物？刚刚告别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理解的糖水不过是在白开水里加点白糖……如今，饮糖水，依然是港产影视剧里常见的生活场景，乃至已经成为TVB肥皂剧经典场景的经典台词。

糖水实际上是广东人以汁为主的甜品，花款繁多，常见的有番薯糖水、木瓜银耳糖水、海带绿豆糖水、鸡蛋腐竹糖水、莲子百合红豆沙、莲子百合银耳汤、芋头西米露、芝麻糊等。如老火靓汤，制作糖水有一定的时间要求，要熬至材料和水充分交融，比如，红豆或者绿豆，一定要熬至起沙。一碗火候和时间到位的糖水，犹如一段成熟的婚姻，爱情和亲情兼有，彼此交融。和广东的老火靓汤一样，糖水也因应季节变化而调整，在一定程度上有食疗之功效。广式酒席宴上，总以烧乳猪率先亮相餐桌，以糖水甜品压轴，可见糖水的举足轻重。

我大学就读于广州某高校。我的青春岁月，好像只有“吃嘛嘛香”的记忆，且极度嗜甜。无论冬夏，我常在睡前找个理由，踅摸到校园一角的糖水店，喝一碗五毛钱的绿豆沙，之后心满意足回宿舍就寝。校园里设糖水店，也算是独具广东地域色彩。

在澳门，有一处卖糖水的大排档，靠近市中心营地街市，占据某个巷子口，一开就是四十年。如果说，糖水不足以代表澳门特有的饮食文化，但一种叫“喳喳”的糖水，由早期东南亚移居澳门的华侨带来，在澳门生根。这个开了四十年的大排档，其招牌糖水是“喳喳”，老板也正是东南亚华侨。不细究的话，我一直以为“喳喳”是地道的澳门出品，因为一关之隔的珠海或是稍远些的中山、广州，难觅“喳喳”身影，这也算是澳门文化包容的一大特点。这款糖水全称为“么么喳喳”——来源于马来西亚和印尼一带的土语，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一颗颗、一粒粒”，有“杂捞”之意，它是一种将芋头、番薯、西米、红豆混在一处加椰汁的甜品。四十年来，大排档的格局不变，永远是简陋的圆桌圆凳；四十年来，大排档没有想过要搬进有瓦遮头的店铺，扩大经营规模。在澳门，这种经营模式不罕见，说是澳门人“知足常乐”的个性使然，也可以说是澳门人“不思进取”的惰性。不过，走在澳门这样的老街老巷，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品咂人生五味杂陈的味道。虽说我如今已不是那个一味嗜甜的小女孩，但间中来一碗糖水，给生活加点甜，我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