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美好戛然而止……

林琳

因为昆山、因为爆炸，哈尔滨亚麻厂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爆炸事故、那些幸存的纺织女工，再次引起关注——8月13日《中国青年报》对这两起爆炸事故进行了报道，并称当年亚麻厂爆炸事故的伤亡人数纪录已被昆山打破。

哈尔滨是我的家乡，但发生爆炸时才五岁的我对报道中提及的 “如地震一般的巨响”没有丝毫印象。然而，亚麻厂却是我上学所乘公交车必经的一站，所以妈妈很早便提起过那里曾经发生的爆炸，说烧死烧伤了不少人。依稀记得，那时走在亚麻厂附近，如果遇到烧伤的人，总会有些害怕，因为那面孔实在太扭曲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亚麻厂的爆炸已经被哈尔滨的很多市民所淡忘，原址建起的高档小区甚至卖出了全市最高价。而就在这时，工业粉尘爆炸事故再次发生。如果不是媒体从当年幸存女工口中還原了当时的一些情形、描述了她们多年来的生活，这段往事恐怕极少会被外人提及。我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女职工在经过爆炸烧伤后过着怎样的人生。

二十多年前，亚麻厂的生产设备其实很落后，就连当时技术出身的哈尔滨纺织管理局局长都不知道细小的亚麻粉尘会爆炸。可见当时，粉尘爆炸几乎是认识的盲区。专家组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揭开谜底。

二十七年后，从哈尔滨到昆山，粉尘爆炸显然已不是认识的盲区，我们的经济与技术的发展速度、设备的进步程度都令世人瞩目，可是我们依然无法阻挡同类安全生产事故上的伤亡“破纪录”！亚麻厂的爆炸难道只“惊醒”了哈尔滨人？不知道在昆山的事故善后中，企业会不会管那些烧伤职工的后半生？

站在职工的立场，昆山爆炸揭开了很多让人心酸的细节——他们的口罩只有薄薄的一层，工人们自己花钱买了更厚的依然不管用；洗澡时黑水从头流到脚；上工两个小时，作业台上的铝末便有两厘米厚……如果说亚麻厂的爆炸有一些技术落后、认识落后的因素，那么今天昆山中荣公司的爆炸完全是拜企业的唯利是图和监管的袖手旁观所赐。看看类似的广告——“来帮我们投资的是恩人，来投资我们的老板是亲人，能打开招商局面的是能人，影响投资环境的是罪人” ，我们不禁感慨，作为全国百强县之首，昆山若拿出发展经济的那般不遗余力去保护职工健康、注重生产安全，情况又会是什么样呢？

亚麻厂有一位女工，当年爆炸时只有十七岁，出事那天是她上班的第一天。手术后解开纱布，之前长相漂亮、身材修长的她只照了一下镜子，从此就精神失常——人生的美好戛然而止。每一年，因为各种安全生产事故，如此戛然而止的人生有多少？

总结当年亚麻厂爆炸的教训，时任哈尔滨纺织局长说，除了对“亚麻粉尘爆炸的无知”，最大的祸因是“重视产量、质量和效益，却忽视了安全生产”。昆山在为此前的欠账埋单，牺牲的却是无辜职工的生命。

亚麻厂的幸存女工们说，昆山很热，烧伤的人一定比她们难受。漠视安全生产之下，幸存的职工谁比谁幸运？我不希望有一天，当人们提起某座城市时，一场死伤惨重的爆炸、矿难成为挥之不去的一笔，就像今天人们说起哈尔滨、昆山一样。

【原载2014年8月15日《工人日报·我在我

思》】

插图/错位/苏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