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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郁:童话越美好现实越残酷

2014-09-09

商周刊 2014年14期
关键词:古斯塔夫大饭店布达佩斯

《布达佩斯大饭店》导演韦斯·安德森说本片的灵感源自斯蒂芬·茨威格的作品。这位著名作家1881年生于奥地利的雏也纳,那是一个我们难以忘怀的太平盛世;1942年茨威格自杀于巴西。在写给前妻的最后一封信中,他确信二战还要持续多年,不知何日才能重返家园,作为一个欧洲文明的流亡者,纽约的喧嚣、巴西的狂欢,这一切都使他心情无比厌倦。

影片承载的远比它所表现出来的东西要多。习惯于安德森建构起来童话般世界的观众,很容易会被影片中行将消逝的美好打动。但是这个童话世界是被虚构出来的,无论是现实中的布达佩斯大饭店,还是电影叙事中隐居于中欧白雪皑皑的山顶上的疗养院,它们的存在成为了那个野蛮时代的最后一丝人性之光。这之后,战争开始侵袭这座城堡,纳粹的杀戮开始践踏文明,布尔什维克要将其充公,电影中的布达佩斯大饭店最终成为一座迷人的废墟,供那些依然生活在战前世界的落魄贵族回味着旧日世界的完整和秩序井然。这是一曲欧洲文明的挽歌,是美好童话的破灭,是昨日世界的重现,是摇摇欲坠的黄金时代精神的破灭。

从这个角度就不难理解导演会在影片开篇设置的叙事圈套。影片开始于一位小姑娘去墓地献花给《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小说作者,稍后镜头切入1980年代的作家叙述:他告诉我们,作家的想象力并非支撑写作的唯一源泉,更多是源于别人讲述的故事。镜头切入1960年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年轻作家(裘德·洛饰演)在此疗养,遇到了饭店拥有者泽罗,后者主动请作家共进晚餐,讲述了他当年(1930年代)在饭店担任门童期间,发生在饭店的领班古斯塔夫(拉尔夫·费因斯饰演)身上的传奇故事。这种多重叙事不厌其烦地转换,其实是一种逐层深入时代的独特视点。

安德森以往的影片总被认为是形式大于内容,但是《布达佩斯大饭店》让我们看到了形式与内容之间强烈的互文性。形式大于内容的潜台词是形式为内容服务,但是这部影片中,形式与内容并非从属关系,更像是互相诠释和烘托的竞争者。影片屏幕的不同比例、精美无比油画般的构图、摇拍和平移镜头、童话般的布景、粉红的色调、向好莱坞黄金时代的老电影致敬的桥段,无不隐含着影片对逝去的文明岁月的怀旧与感喟。

至于影片中的人物角色,我们已经习惯了安德森采用全明星阵容——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安德森的电影都会有这么多明星来客串,他们大都只有寥寥几个镜头,但似乎都乐在其中。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导演影片向逝去的文明致敬,而这些屈尊甘当小角色的大明星向一位具有人文情怀的大导演致敬。

当我们才感受到古斯塔夫的虚伪和矫揉,又领略到了他的敬业、对艺术的喜爱、对贵族文明的坚守——正是最后这点导致了他的死亡,为拯救门童,他毫无畏惧地对抗纳粹的暴力。结尾时,当年的小门童继承了他的财产,拥有了布达佩斯大饭店,把古斯塔夫的故事讲述给了作家时,他概括这位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传奇“小人物”:“说实话,我觉得他的世界,早在他步入之前已经消逝了,但是毫无疑问,他用他超凡的魅力维持了这种假象。”

在这个野蛮的屠宰场里,的确残留着曾被称之为“人性”的文明之光,古斯塔夫是这样,布达佩斯大饭店是这样,甚至茨威格与本雅明的自杀都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证这样一个黄金时代存在过,所以无法忍受失去他们的时代,无法忍受他们热爱的文明被摧残和毁灭。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中写过,1914年以前,世界是属于所有人的,人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许可证和签证。随着一战、二战,这一切都变了:“后来我才感觉到,人的尊严在我们这个世纪失掉了多少。我们年轻时曾虔诚地梦想过我们这个世纪会成为自由的世纪,成为世界主义即将到来的时代。”

这个世界失常了,这个梦想中的自由时代已经烟消云散,只能存在于遥远的故事和童话中。从这个意义上说,《布达佩斯大饭店》所昭示的真理只有一个:童话越美好,现实越残酷。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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