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虹:我把野心隐藏了
2014-09-04阙政
阙政
与陶虹交谈时的感觉,很容易让我联想到采访徐峥和采访宁浩,三个人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特点——聪明。你每抛出一个问题,他们都会在几秒内迅速完成思考,给出的回答既不是早就准备好的“行货”,逻辑又非常自洽。难怪,到头来前两位结成了百年之好,后两位构成了著名铁三角的三分之二。叫人感叹,这个世界上果然是人以群分的。
而陶虹的特别,还在于每每出人意料:是聪明人,却又不以聪明为傲;在影、视、话剧之间游走得游刃有余,最想做的却是导演,无论舞台还是生活;大小屏幕上的细腻婉约形象深入人心,本人却尽得“老大”、“陶哥”之名;一张口,竟然还能背出20年前从王朔小说里读到的句子……
新作《忘了去懂你》,早在剧本阶段就获得了“中国电影项目最具创意奖”,被誉为有英格玛·伯格曼的风格;陶虹也因为这部电影,获得了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传媒大奖最佳女主角。
有人形容她:有一线花旦的实力,没有一线花旦的野心。她听了,笑笑说:“或者是我把野心隐藏了吧!”
一点也不喜欢“模范夫妻”
《新民周刊》:《忘了去懂你》说的是婚姻的七年之痒,现实生活中你的婚姻已经走过十多个年头,即使是圈中出了名的模范夫妻,是不是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
陶虹:首先我一点也不喜欢“模范夫妻”这个词,因为我觉得大家生活背景、经历、职业都不同,谁也做不了谁的榜样。自己当然也有自己的问题,只不过看你要不要解决。其实好与不好无非就是一个平衡,能看到问题,适时调整,才能够平衡;如果大家都看着不管,那才是真正的问题。
《新民周刊》:要怎么去调整呢?
陶虹:有问题就要说出来,最可怕是憋着。不仅仅是夫妻,父母、拍档、子女都是这样,人走在阳光下的时候会有说不出的能量。如果总是藏着说不出的事情,会消耗你很多能量,其实挺不划算的。人生就那么长一段时间,就看你愿意把它花在哪儿了。
《新民周刊》:对你来说婚姻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陶虹:沟通,用心来感受你需要什么。电影的名字原来叫《陌生》,现在改成《忘了去懂你》,我觉得改文艺了。其实就是说的躺在身边的陌生人。因为躺在身边、抱在怀里的人,本应该是最亲的,结果心灵上的距离却很大,这是最残忍的。
《新民周刊》:夫妇俩演艺事业都特别忙的时候怎么沟通呢?
陶虹:忙,才沟通机会多呢。有时候所谓“身边无风景”,因为你老觉得天天见,有什么好沟通的?就像电影里的程雪松和老蔡一样,天天睡一张床上,好多话都不说了,麻木了。我觉得麻木是最可怕的,你不舒服,但是你又不觉得。
忙的时候其实也是共同分享失败和成功的时候,如果只是其中一个人自顾自地忙,另一个人像看客一样纯旁观,久而久之就会失去他。
《新民周刊》:所以会经常看到你和徐峥互相探班的新闻?
陶虹:是吗?又被偷拍了?我觉得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距离远了,有些东西自然就远了,你要是想维持温度,只有靠近他,感受他。而且人越忙的时候越需要安慰,他希望能看到他的女儿、他的亲人都很好,这样他才能放心。工作时倒不一定要在场,何必呢?什么叫体贴,就是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
《新民周刊》:你们都是个性直接、会主动沟通的人吗?
陶虹:也会发生没有意识到它存在的问题。所以有时候人不能太主观,如果我有能力,我更希望自己能客观看到自己在做什么。这也像做导演和做演员的区别,演员往往是很投入的,看不到问题的存在,所以我并不喜欢总是去做一个舞台中央的演员,我喜欢在旁边看一看,无论是什么事情。
《新民周刊》:徐峥曾经在一次采访里说,见第一面就决定跟你走?
陶虹:他说过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一个人决定往哪个方向走,是因为他发现这个人是他的旅伴,和他有共同的目的地,他在我身上看到的东西是他想要的。如果我的心不是往那个方向走,他是不会跟我走的。回去我得跟他好好聊聊。
《新民周刊》:那你看中他身上的什么特质呢?
陶虹:嗯……聪明,可爱,有脑子,对什么问题的看法都不肤浅。
《新民周刊》:有明显的缺点吗?
陶虹:缺点?这是聊很久以后才发现的事情了,刚开始的时候你想发现也发现不了啊!每个人都有缺点,但我也没必要拿出来给大家看。等你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特别在意优点和缺点这回事了,只有他的特质,因为特质成就了这一个人,他就是他,没有什么特别导向性的好与坏。
别把它当压力
《新民周刊》:徐峥说他自己是个典型的“白羊座”导演,挺冲动的。听说拍《泰囧》的时候你也是后援智囊团之一?
陶虹:他是比较冲动的人,想到就希望马上去做,急性子。导演最终还是一部作品的文艺核心,我也不知道我帮了他什么忙,也许是帮他演了其中一个小角色?我觉得徐峥还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他愿意为自己承担责任——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这都是一个很棒的品质,一个人就应该敢担当,躲着不是事儿。难与不难,成与不成,失败与否都不重要,只要你敢担当,你就已经赢了。拍片的时候我基本上都在玩儿呢,带着孩子,对电影的贡献非常小。
《新民周刊》:《泰囧》票房一下子冲破12亿,徐峥有没有对你表达过他内心感到的压力?
陶虹:其实是媒体把这事儿想严重了,因为我们当时说要拍片做导演,无非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也会去想象结果,但没过多考虑结果会把我们导向何处。徐峥想自己做导演,主要是因为当时没有更多合适的片子让他去演,所以想拍一个自己更有感触的题材,这才是当导演的初衷,并没有将来因为这个片子能挣多少名利的野心。事后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心安理得,因为这东西够好啊。
《新民周刊》:但是据说当时的预期也不低,在六七亿左右?
陶虹:对。一般都觉得你新导演小成本,2亿票房差不多吧,但是我们当时就说的六七亿吧。12多亿有点超出控制范围,是市场的极端反应。endprint
《新民周刊》:当12亿票房吸引了所有媒体的目光之后,会有意料之外的压力降临吗?
陶虹:会啊,就看你要不要把它当成压力了,人家给你,你可以不接啊,你愿意背上,那是你的事儿。就像别人给你意见、给你期望,但要不要背上,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新民周刊》:会身不由己吗?
陶虹:身可以由己。身不由己是你不想由己,给自己找的借口。徐峥有时候会觉得有点无奈,很多人对他说:你要对电影负责任。他会想,我本来只是对自己导演的一部电影负责任,为什么会变成需要对中国电影事业负责任?但是说到底拍电影还是我们热爱的事情,能有机会为它负责任,也是很荣幸的。所以不是别人要你背上,是你自己愿意背上,那就不是压力。
《新民周刊》:徐峥在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式上的发言,让人感觉他是一个对电影很有情怀的人,你是不是也一样?
陶虹:是大家共同的情怀,只不过让他代表着说罢了。
从来没想过当演员
《新民周刊》:你和电影的渊源又是怎样的呢?
陶虹:徐峥在准备稿子的时候,我也联想到我的生活经历。小时候我家就住电影院边上,用不着两分钟就到门口了,不过没多少零花钱能看电影。真正看很多电影反倒是在游泳队训练的时候,我们住的地方是个俱乐部,每周三、五放电影,都是你们看不到的内部片,泰国、欧美的都有。周三周五看内部电影,周末看院线片,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是电影的积累。
《新民周刊》:看过许多电影之后会产生参与电影的念头吗?
陶虹:有段时间我做的梦都很像拍电影——镜头应该往哪儿给,一个人背对着你往前走,镜头怎么从他肩上跨过去,再转回来……
《新民周刊》:很有点导演的感觉。
陶虹:我从来没想过当演员,说真的,当初考中戏的时候,碰巧那届导演系不招生,才只好报考了表演系。
《新民周刊》:听说你是中戏唯一一个拿满分的?
陶虹:应该说是中戏第一个满分,是和段奕宏一起拿的,我们合作演出一个作品。那时候觉得挺光荣的,期末汇报演出,11个节目里面有我七八个,演不过来到处找人帮忙。
《新民周刊》:今年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上映20周年,也是你出道20周年。当年这部戏是姜文的导演处女作,也是你的处女作,还记得他是怎么选上你的吗?
陶虹:当年我还在运动队,他们最初想找的是现在宁静演的这个神秘女郎——在第一稿的剧本里这是一个游泳很棒的女孩,而且那个版本还拍了,只是实际效果不如现在这个冷酷。所以当时姜文发心要找个会游泳的女孩儿,找遍了北京,最后在游泳池里遇到了我。当时我是我们队的老大,队里的姑娘去面试,拉着我作陪,我也根本无心,所以一点都不紧张,东张西望的。姜文看到我,说:你笑起来真有意思。临走的时候还留了电话,问能不能约见一下。我还搞不清楚情况。
很巧那是我迷恋王朔的时期,看遍了王朔所有的小说。他们说演王朔《阳光灿烂的日子》,我说没有这部啊,后来再一说才明白,哦,《动物凶猛》啊!我说《动物凶猛》里写的是“发育得像个白种女人”,这我演不了啊!后来才知道他们想找我演另外一个角色,我还挺不高兴的,因为那个角色在小说里的原话是:“一个长着狐狸脸的女孩从月亮门弯闪出来……”我说我长得像狐狸吗?一屋子人都笑了。那时我觉得被人说长得像狐狸是个很侮辱的事儿,还很不高兴。
《新民周刊》:你和徐峥都看了20周年的重映,感觉和当时有何不同?
陶虹:很不一样,现在看觉得那时候有个劲特别好玩,就是那种明明是小孩,却装得很成熟,好像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坏事都敢干,一群人都是这样,特别可爱。徐峥也仍然觉得非常好看,说夏雨演得真好。男孩子都经历过青涩的年龄,我猜我也是他青春的一部分吧。
《新民周刊》:时隔20年,姜文新片《一步之遥》又选择了你。你觉得他的导演方式有变化吗?
陶虹:没变化的是仍然旺盛的创造力,掌握东西更轻松了,大将气很足,指挥淡定从容。以前可能还会纠结。(他导演的时候也霸气外露吗?)不会,他会很客气,问旁边人:“哟,我这里是不是不太好啊,我要改成那样好不好?你觉得呢?”他特别敏感,还会说:“啊,我现在都演不过你们了”,因为他的敏感度之好,他的那种轻盈,马上就能适应每一个变化。这是导演思维带来的,跟他演对手戏特别舒服。
《新民周刊》:为什么中间20年你们全无交集呢?
陶虹:中间没有合适的吧。这么多年,我跟很多人都会错过,有什么关系呢,我还跟很多人都相逢了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