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的心灵财富(节选)
2014-09-04
世人多半知道有个作家或政协委员冯骥才,只有到了天津地界上,走过五六个展厅、三四个博物馆,立在排排摞摞的实物与照相近前,方能初识此君。尤其是身高1米92、穿46码鞋、“70后”刚刚开始、朋友称“大冯”的主人公玉树临风走进来,清清朗朗开口时。
冯骥才16岁学画,师从严六符先生,规规矩矩从《芥子园画传》起步;后投在惠孝同先生门下。60年代初,他也跟随溥佐、张其翼两位先生学画过花鸟。1962年2月1日星期四,冯骥才画的《碧云寺石桥》发表在《天津日报》上,他保存着那天的报纸。当年端看那两栏一长条的首件问世之作,他说,欣喜之情好似发光——他的眼睛偏爱光影,成熟后的画纸上常常发出各种光。
冯骥才临摹《清明上河图》始于“文革”前,从最难的一段虹桥起笔。不足两尺的画面上拥着上百人物,小不及寸,各人各态,相互交错,手脚如米粒。“画家的个性越强,越难临摹。张择端用的笔是秃锋,还有些战笔,仿效非常难,只有临过,才知其中高妙。”“文革”中有闲,由卷尾起继续临摹。画至兴起,有美籍华人来访,见未成之长卷,忽然屈膝跪下端详,状极虔敬。冯骥才大惊,感动,如遇知音,诺,我给你画一幅吧。画了一年零3个月,始成。遇唐山大地震,家毁,藏画的铁筒在,从废墟中掘出,画卷完好无损。1978年,美籍华人来取画,冯骥才觉得心里被取走了什么,然君子守信尔。朋友叹,壮哉大冯,让人弄走这样一幅大画!那个时代,一不懂卖画,二不懂忽悠,全凭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和感动,即使感觉有些上当,他想了想,还是要真情。
冯骥才被归为“伤痕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80年代有位记者问他:你们这一代“文革”后冲入文坛的作家,是不是并没有做好文学的准备?冯骥才答:我在“文革”中秘密写了至少100万字,却从没想过要发表——那是最接近自由的写作,只为明天记录今天。
他的写作缘于感同身受。有个朋友跟他一样,受累于资产阶级家庭出身,被打到社会底层,在政治高压下又被迫跟母亲断绝了关系,酿成悲剧后深深难安。冯骥才宽慰朋友,活活感受那些矛盾、悔恨和锥心之痛,流下眼泪。朋友用发颤的声音问他:你说,将来的人会不会知道咱们这种生活?他心里一动,悄悄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写的时候浑身战栗。“写作不在于什么处女作啊,什么成功,在于自己给憋闷的心找到一条出路、一个可以奔泻的口子。”
1990年代头几年,许多作家停下手中的笔,有重读《红楼梦》的,有一头扎进古诗词的。冯骥才则是重拾画笔,换个频道抒发内心。他的画,拼的不是笔墨,是心神。比如这幅透着高光、表现阳光照在雪地上的《树后边是太阳》,是他读了俄罗斯同名小说,心里感动作的作品。画多则展。在南北巡展的过程中,冯骥才注意到一个变化:一些传统文化、民间艺术正在急速瓦解或消失。他情不自禁开始卖画,想拉回来一点,可那辆马车辎重累累,殊难拖动。1994年,天津要拆近600年的老城,冯骥才舍我其谁地踏上守卫文化之旅。
2001年,两副新鞍上身。一是被天津大学聘为艺术研究院院长,开始筹建研究院,二是当选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主席。60岁,在大多数中国人告老还乡含饴弄孙的年纪,他却越来越忙。忙的意思是:新世纪前10年每年有1/3时间在田野上下求索,上至人民大会堂,下至村头破草房。
近20年里,他求索出一条不同于锄草剂专家的路子,同样做成了事,只是头发常常乱着,眼袋愈发明显。然而,他跟博士生讨论或者打电话交代事情的时候,语速中快,条理分明,反应敏捷,活像“70后”。
他有个小本子总在身边,记些突如其来的“灵性”,比方这句:大河改道不是它的任性,而是寻求全新的经历与壮观。从画家、作家到传统文化艺术的守护者,到面向官员媒体民众的宣教者,冯骥才身份的过渡、交叉、融合是自然发生的,也是自怡的。文化,是他真正的温情。
(选自《南方人物周刊》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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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记叙了冯骥才画画、写作以及后来转向文化保护事业的经历。文章选取了典型材料写就了这篇人物报道,语言精练准确,尤其是开篇的肖像描写尤为生动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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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章为什么要提90年代许多作家停下手中笔重读经典这一情节?
2.你认为冯骥才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