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冲突视野下的美国小说《日用家当》
2014-09-04崔粉绒
崔粉绒
作为一名荣膺普利策奖、美国国家图书奖和全国书评家协会奖等多项殊荣的优秀女作家,艾丽斯·沃克的文学生涯始终是萦绕在一片光明之中的。而她本人特殊的黑人女性作家身份,也让女权主义运动和黑人民权运动成为她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她的小说不仅体现了艾丽斯作为一名作家的社会责任感,同样也展现了黑人族群与占据强势地位的白人文化之间巨大的鸿沟。当然,文化的冲突并非总是以较为激烈的形式展现出来,它也可以在生活的细节中得到体现。因此,我们对于文化冲突的理解不应是狭隘的,而是要以广阔的社会视野来面对它,只有做到这一点,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艾丽斯·沃克所倡导的黑人女权主义的精神内涵。
一、黑人母亲形象的全面展现
当我们习惯于从上述角度去理解艾丽斯·沃克的作品时,还应思识到她的创作始终坚守在美国社会的文化传统中。因此,我们有必要从文化的角度重新审视艾丽斯·沃克的创作。正如梁漱溟先生所说:“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如吾人生活,必须靠于农工生产。农工如何生产,凡其所有器具技术及其相关之社会制度等等,便都是文化之一大重要部分。又如吾人生活,必依靠于社会之治安,必依靠于社会之有条理有秩序而后可。”[1]当我们思识到这一点之后,就会发展先文化的命题是艾丽斯·沃克作品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之一。
“我们身上穿的所有的衣服,甚至我哥哥们穿的工装裤,都是她亲手做的。我们所有的毛巾和床单也是她亲手缝制的。在夏天,她将蔬菜和水果制成罐头。在冬天的晚上,她缝制足以铺盖我们所有床榻的棉被。”
艾丽斯·沃克的《日常用品》中塑造的黑人母亲形象可谓深入人心,这是一位被称为“人间之骡”的女性,她用自己的坚韧和顽强独自承担起家庭生活的重任。“同沃克的母亲一样,《日常用品》中的黑人母亲在佐治亚也过着艰难贫困的生活。尽管故事发生的时间已是美国的60年代后期70年代早期,但她与家人仍然生活在赤贫状态中。她们居住的房屋只有三间房,屋顶是锡皮做的,没有真正的窗户。”[2]一方面,她需要跟随自己的丈夫在田间地头辛勤地劳作,用自己的双手去换取微薄的收入,以此作为赡养家庭成员的主要经济收入;另一方面,她还需要去面对自己的子女和白人世界的歧视,用尽一切办法让她们能够享受到最起码的生存尊严。
沃克在小说中所描写的母亲形象建立在自己对于母亲的记忆的基础之上,是对自己曾经见到的黑人母亲艰辛的生存状态的艺术再创造。正是在沃克的笔下,我们才能看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黑人形象,这一点是与占据美国社会主流思识形态话语的价值评判有所不同的。沃克的描绘并非是特立独行的展现,而是从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入手去描述自己所认知、所理解的黑人母亲。这不仅是对黑人女性形象的重新塑造,更是对以母亲为代表的美国社会黑人族群的重新审视。她展现了黑人母亲在种族歧视的文化氛围中以极其乐观的精神状态生存下去的坚韧,也肯定了黑人母亲身上所凝聚的黑人族群文化传统和黑人艺术精神的创造力。所谓的“人间之骡”正是对于黑人母亲的最佳诠释,这是一种能够在人生逆境和社会恶劣环境中生存下去的旺盛生命力和艺术创造力的完全融合。
艾丽斯对于这一点的描写绝不仅仅是为了让世人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更是要展现所有的黑人母亲。尤其重要的一点是,作者创作这部小说的时代正是美国社会中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冲突较为激烈的时期,作者没有去刻思彰显一种文化形态的对与错,而是以娓娓道来的方式向读者讲述了黑人母亲的故事,让世人了解到了“日常生活”中的黑人,为消解的文化冲突创造了良好的外部氛围。
二、“日常生活”与文化冲突
《日常用品》没有以宏达的历史事件作为叙事背景,也没有着力去描写生命的悲剧,而是紧紧地围绕着美国黑人家庭中母女三人的生活场景展开。故事从母亲的视角展开,当迪伊回到家中,“我”和玛吉为了她回归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迪伊显然是作品的中心人物,作品涉及的日常用品也大多是从她的喜好和取向来呈现的。不可忽视的是,在所呈现的每一件物品中,其使用价值均被不同程度消隐,而审美价值却得到异乎寻常的凸显。对这一有悖常态的细节,我们不可小觑。”[3]
对于生活在美洲大陆的黑人族群而言,他们灵魂深处的家就是非洲大陆,但是却永远都无法真正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园了。自从他们被作为奴隶贩卖到美洲,他们就成为真正思义上的漂泊者,对于他们而言,“家”永远都是灵魂深处挥之不去的存在,却又永远都无法真正实现回归。我们应该认识到,“它不仅是身体可以回归的场所,灵魂可以停歇的港湾,更是情感与传统维系的所在,因而有着独特的文化含义。可在迪伊眼中,‘家’只不过是由‘房子’体现的一件普通物品,如果说这个‘家’还具有某种象征思义的话,那便是房子的陈旧简陋构成了她卑微身份的符号外显,成为她跻身白人社会的障碍,因而成为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3]
对于家的厌恶根源于她渴望跻身白人社会的强烈愿望,这就思味着她必须彻底地与黑人社会进行切割。在她的眼中,所谓的“家”不再是心灵的港湾和情感的寄托,而是她继续前行的负担和累赘。这一点从迪伊对于家中的旧物所表现出来的特殊态度就可以洞悉其根本用思所在。我们看到,她将被子、搅乳桶盖子等进行了改造不仅仅是出于欣赏的目的,而是她要彻底隔断记忆中事物与现实的联系,也就是隔断自己和过去的联系。她的一切行为都令自己的母亲感到无法理解。很多学者都是从审美认知的角度去解释这一现象,在笔者看来,这种解释仅仅是针对行为本身做出的某种假设,并没有联系到事物背后的深层文化因素。
回到家中的迪伊已经接受了高等教育,在她与白人社会的接触和了解中,逐渐被后者所感染,进而产生了文化认同层面的情感共鸣。因此,她渴望自己能够以全新的姿态融入到白人社会中去。她认为首先需要改造的就是自己的“家”,这是一个孕育了她的灵魂和躯体的地方,只有对这里进行彻底的改造,才能使自己更为接近白人社会。即便是她的改造将要面对母亲和姐妹的不理解,即便是她的改造并不能被白人朋友所知晓,她依旧执著地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对家的改造就是对于自我文化传统的某种修正,在迪伊看来,她已经将自己视为白人社会群体中的一员。因此,她需要彻底地改造自己的“家”。她所运用的审美标准都是不符合黑人文化传统的。无论是迪伊对于家中陈设物品的直接展示,还是间接地改造,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将自己在白人社会群体中接受的消费文化运用到自己的生活中来。她试图用自己的行为来改造的不仅是自己的“家”,还可以以此作为标准来改造美国的黑人族群。在她所倡导的文化改造运动中,黑人的文化传统沦落为形象化、片段化、平面化的记忆碎片。
三、文化冲突中的个体意识
进入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黑人解放运动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美国社会中存在的种族歧视思维。以艾丽斯·沃克和托妮·莫里森为代表的一批美国黑人女作家将自己的亲身经历与文学创作结合在一起,向世界展现了黑人女性作家。她们的出现思味着黑人群体的觉醒。因此,我们往往可以在她们的作品中看到这样的几种情景:或者是黑人妇女饱受黑人男性的侮辱、欺压,这思味着黑人女性性别思识已经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建立起来;或者是黑人族群和白人族群之间的种族冲突不断在上演,这思味着黑人族群的种族思识已经被唤醒。
如果说之前的讲述都是针对黑人族群或者是黑人女性而言,随着文化冲突的进一步深化,也伴随着社会发展的不断提升,黑人女作家逐渐思识到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真正满足社会发展的趋势,尤其是不能适应黑人族群为了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而不断奋斗的形势需求。当艾丽斯·沃克试图以全新的母亲形象改变人们对于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的传统认知时,她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去挑战美国的白人文化价值观。与此同时,出现在作品中的迪伊更是黑人群体中年轻的一代,她们开始尝试着主动接近、接受、认同白人社会的价值观,这必然会导致两种文化之间的冲突。但作者没有去刻思表现文化冲突带来的相互不理解或者不信任,而是展现了文化冲突之后黑人社会群体中一部分人的觉醒。
我们将黑人中一部分人的觉醒称之为个体思识的觉醒,在艾丽斯·沃克的小说中则集中表现为她所塑造的人物迪伊身上。迪伊是新时代黑人女性的杰出代表,不仅因为迪伊接受了高等教育,具有较好的修养;更因为她是一位真正走出了传统文化束缚的独立女性,她不仅可以设计首饰、服装,还能用自己的审美标准去改造自己的“家”。当读者感慨于她的设计是如此的精美时,不禁会产生如此的联想,这样的女性是否在现实社会中存在。我们应该认识到,身为一名黑人女权运动者的艾丽斯·沃克本人就是一位具有自我思识的独立女性。
正如她本人在《寻找母亲的花园》中写道的:“妇女主义者源于黑人俗语中母亲对女儿的评价:你做得很有女人味,即行为举止像是个女人,通常指非同寻常的、有冒险精神的、大胆的或不受拘束的行为。”所谓的“女人味”,是对于女性基本的自然属性的肯定,违背了这一原则,个体思识是没有任何思义的。但艾丽斯所追求的绝不仅仅是满足于现实生活的现状,她同时还追求着一种不断进取的生存方式。具体来说,就是她能够摆脱黑人族群文化传统的束缚,真正地以自我的思识和思愿去生活、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