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张正旭

一向不爱打扮的王教授今天的破格之举引起了妻子林亚的注意：在镜子前仔细地刮完胡子，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了过去的衣服穿上，脚上的皮鞋是一双很旧的“老古董”。在厨房里不声不响做饭的林亚偷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一种不祥之兆漫过脑海里。“看今天的装扮，莫非他要寻找从前的青春时光，和一位旧情人约会？这个人会是谁呢？莫非是杨静然？她是他初恋的情人，她的丈夫去年去世了。”林亚胡思乱想到这里，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林亚的脑海浮出了昨天王教授神秘打电话之举，让她的狐疑指数不断地飙升。

昨天，林亚正在做饭，她听见王教授在客厅里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女性的声音，他边接听边急速地撤离客厅。接听电话，本来是寻常之举，林亚自然不会留意在心。可他平时接听电话只是在原地不动，昨天怪异之举，让林亚有点莫名其妙。

今天装扮之举与昨天接听电话之事重合，就是一场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王教授一切准备妥当，笑眯眯地在镜子前扭动一下，对林亚说：“今天中午不在家吃饭了，我要陪一位朋友下馆子，叙叙旧！”林亚应了一声，依旧不抬头忙着做饭。

王教授前脚离开，林亚就把煤气灶关闭，顾不得菜炒得半生不熟，脱去围裙，跟了出去。她要当场抓住这两个约会的人。王教授哼着歌，迈着有力的脚步赶着路，他哪里知道林亚在他的身后紧紧地“咬着不放”。

要不是当年定的娃娃亲，他的父母强行地将他俩拉到一块儿，大学毕业后，他的妻子就是杨静然，而不是她。是他的母亲，用一瓶农药将他逼回到她的身边。当时，若不是发现及时，婆婆的命早赴黄泉了。林亚一边回忆着，一边躲在人群里，紧紧地盯着王教授身影不放。

王教授在雅思酒店门前停下来，抖了抖衣角，才推门进去。看到这一幕，林亚咬牙切齿，她急忙奔向了酒店内。服务员微笑着问：“您好，请问您是来用餐的吧，有订位了吗？”林亚满脸怒色，说：“我找刚进来的那位老头！”“他在208号的吉祥包厢！”服务员回答。“谢谢！”林亚一边说，一边朝208号房间冲去。来到门外，她听到了王教授和一个女孩的谈话。

这时，林亚的醋瓶子打翻了，正欲推门进去，却听到了那位女孩子的问话：“王伯伯，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家的资助，让我顺利地考取了您执教的名牌大学。王伯伯，我有一件事一直弄不明白，因此想问问您，为何当初您嫌弃我家穷，看不起我的父亲，还不停地捐助我家呢？”

王教授听后，愣了愣，回忆再次在脑海中清晰地扩散开来。

多年前，王教授意外地接到了一封来信，是小时候玩伴小六子邮寄来的。他在信中说，第三个孩子出世了，家里没有衣服给孩子穿，能否有不用的衣服资助给他的孩子们。接到信，他把家里不穿的衣服打包从邮局邮寄过去了。又过了几年，小六子再次来信，信中说，他患有肺痨病，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还要吃药，家里三个孩子在读书，上学期的学费还在欠着，能否借一千块钱解决燃眉之急。接到信，王教授心头一紧，忙从同事那里七拼八凑了两千块钱，买了礼品，请假去看望小六子。

当王教授找到小六子家时惊呆了：三间土坯墙垒砌的茅草房，在一间四面通风的厨房里，一个头发全白了的糟老头在生火做饭，他不停地咳嗽着，然后张口喘气。王教授看到这一幕，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他心中明白，这个糟老头就是小时候和他掏鸟雀窝、下水摸鱼的玩伴。他轻轻放下礼品，转身走了出去。他怕自己一身光鲜的衣服灼伤眼前的糟老头——自己儿时亲密的玩伴。就在王教授匆匆朝村口走时，不知谁家的狗龇牙狂吠扑向他，他急忙闪身，不巧碰倒了从巷子里钻出来的小姑娘，她十来岁的样子，面黄肌瘦，背上背着一捆干柴。他惊慌地把小姑娘扶起来，问些安慰的话，然后躲开狗的追赶，走出了村子。

王教授回去后，脑中挥不去小六子咳嗽的模样，还有巷子里背柴的小姑娘。他把钱分批地邮寄过去，每次只邮寄两百元。想到这里，王教授眼睛湿润了，他哽咽着说：“当初撞倒背柴的小姑娘就是你吧！”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点点头。

王教授泪光闪闪地说：“我和你父亲一块儿长大的，我太了解你的父亲了，他是一位非常要强的人，我不想在他贫穷窘境的伤口上撒下我的光鲜之盐，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让他的内心在难过的包围中不能自拔……”大姑娘说：“王伯伯，我误解您了，谢谢您。其实，误解也是一种肥沃的土壤，能开出美丽的花儿。我父亲临走的时候还交代，让我好好学习，争取考上您执教的这所名牌大学，要让我当面问您这件事。父亲最后说，王伯伯是个好人，一定有隐情瞒着……”

林亚听到王教授和姑娘的对话，眼睛湿润了。她明白了，这么多年来，王教授省吃俭用，把钱财大部分都捐给了老朋友家。同时她再次看清了王教授的高大魁梧——他今天穿着破旧的衣服来“约会”，用心良苦，让他的光鲜一面隐藏，怕伤了眼前这位已故朋友闺女的自尊心。林亚轻轻离开，满脸盛开欣慰的微笑。

（责编/吴玉富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