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以色列加沙“护刃行动”

王涛

2014年7月8日凌晨，以色列军队对加沙地带发起代号为“护刃行动”的大规模军事攻势，先后出动战机轰炸了加沙地带的上千处目标，并出动军舰对加沙进行海上打击。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则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进行还击。巴以冲突再度升级，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和担忧。

行动概况

战乱的导火索

“护刃行动”开始前1个月里，以色列青年和巴勒斯坦少年先后遭到绑架和杀害，成为此次战乱的导火索。2014年6月12日，3名以色列青年失踪。之后，哈马斯多次从加沙地带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作为反击，以方也发动了数次空袭。到了6月30日，失踪青年的遗体出现在约旦河西岸地区。以色列方面称，这3人遇害系哈马斯所为，并在西岸地区实施了近10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地面行动，逮捕了数百名哈马斯成员。居住在耶路撒冷的数百名右派犹太青年还举行了示威游行，并声称将采取报复行动。

7月2日，1名美籍巴勒斯坦少年被诱拐，之后在东耶路撒冷被犹太极端分子活活烧死，导致东耶路撒冷一些社区及以色列各地的阿拉伯城镇民众与以色列安全部队发生了街头冲突。巴以矛盾不断升级，哈马斯多次向以色列境内发射火箭弹。仅在7月3日，以色列就遭到十几次火箭弹攻击，致使斯德洛特的大片地区停电。以色列则以战斗机空袭作为回应，对15个哈马斯目标实施空中打击，并在加沙边境部署集结军队，最终导致冲突升级。

以军的猛烈轰炸

自2014年7月7日起，以色列对加沙地区实施了大规模的军事打击，迄今为止已经对巴勒斯坦境内上千处目标实施了轰炸。以色列空军驻哈兹姆、乌夫达等基地出动F-15I、F-16I等战斗机，动用重达1吨的钻地炸弹、联合攻击弹药、激光制导炸弹攻击邻近埃及的加沙重镇拉法，以切断哈马斯偷运武器的路径。以军还大量使用破坏建筑物的弹药对藏身屋内的哈马斯武装分子实施打击，包括直升机和战斗机发射的美制“海尔法”导弹与以国产“长钉ER”导弹。哈马斯的指挥中心和高层官员的住所均遭到以军袭击，还有许多民房以及清真寺、银行、慈善机构等民用设施被摧毁。据巴勒斯坦卫生部门统计，“护刃行动”开始以来，已有200多名巴勒斯坦人丧生，1000多人受伤。

值得注意的是，以军在空袭行动中动用各种先进的情报、监视和侦察系统，避免过多的附带伤害影响到作战行动的遂行。以军每天保持至少10余架无人机环绕加沙实施飞行侦察，其中包括“苍鹭”、“搜索者”、“竞技神-450”等多个型号的无人机，为以空军联络官与地面部队提供实时影像。

火箭弹的攻防

在以军不间断实施空袭行动的同时，哈马斯的火箭弹袭击也日益密集。仅在7月7日，以色列就遭到超过80枚火箭弹袭击。很多火箭弹打向以南部人口稠密的城市，一些火箭弹甚至打到以色列中部，耶路撒冷和周边地区也响起防空警报。有西方媒体报道称，从加沙发射的多枚火箭弹落在以色列迪莫纳核设施附近。英国《简氏情报》杂志称，哈马斯从加沙发射的火箭弹射程超过100千米，能够打到以色列城市海法。沙特《生活报》也认为，哈马斯的火箭弹已经“升级换代”，具有射程远、威力猛、隐蔽性强等诸多特点，精确度也得到了改进。

为了应对哈马斯的火箭弹威胁，以军在邻近加沙战区的以色列城镇以及重要目标部署了“铁穹”系列反导拦截系统。该系统由1部EL/M-2084多功能雷达、1个战场管理与武器控制中心和3部拦截弹发射平台组成。其中，EL/M-2084雷达即便在遭遇地面杂波和电磁干扰的情况下，也能够同时对200枚来袭火箭弹和炮弹实施定位与跟踪，并且可以对100千米内的敌方火箭弹和火炮进行定位，还能计算出火箭弹和炮弹的预定弹着点位置，从而向可能遭受攻击的地点发出警报。每部拦截弹发射平台装配20枚“塔米尔”拦截导弹，该导弹采用液压控制的20单元箱式发射装置，既可倾斜发射，也可垂直发射。实战中，“铁穹”的拦截成功率可达90%。“护刃行动”开始后10天内，哈马斯的数百枚火箭弹袭击仅造成以色列1人死亡。

以军目的

打击哈马斯武装力量

以色列发动“护刃行动”的直接目标就是打击巴勒斯坦军事力量，特别是铲除哈马斯武装力量。20世纪90年代初“马德里中东和平会议”之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宣布放弃武装斗争，主张通过和谈推动巴以冲突的政治解决。在此情况下，坚决反以的哈马斯武装力量就成为以色列的“眼中钉”。

与强大的以色列军事力量相比，哈马斯无法与之匹敌。目前哈马斯武装力量约有1.5万人，武器装备大部分为自制，包括反坦克手榴弹、反坦克地雷、便携式“卡桑”火箭、“亚辛”火箭、改进型“巴塔尔”反坦克导弹、炸弹等，还有数门俄制和美制81毫米迫击炮和上百辆武装吉普车，以及M16和AK-47突击步枪。悬殊的军力对比，决定了哈马斯不可能对以色列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不过，哈马斯一直奉行坚定的反以立场，决心通过武装斗争结束外来占领，并拒绝将巴勒斯坦问题仅限于解决1967年被占领的土地，而是要收复整个巴勒斯坦地区，否认以色列存在的合法性。哈马斯不仅反对巴以和谈，还要求与以色列有关系的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国家断绝与以的联系，支持其反以斗争。此外，哈马斯多次发动针对以色列的袭击行动，在以境内制造人员伤亡和恐慌情绪，这也进一步加剧了以色列对哈马斯武装力量的仇恨，“必欲除之而后快”。

阻止法塔赫与哈马斯的和解

以色列一直反对法塔赫与哈马斯实现和解，以图削弱巴勒斯坦，使以色列在巴以和谈中占据更加强势的地位。2014年4月23日，法塔赫与哈马斯达成“和解协议”后，以色列做出强烈反应。内塔尼亚胡公开表示，“在以巴双方商讨延期和谈问题时，阿巴斯选择了哈马斯，这意味着阿巴斯不想要和平。”以色列政府还于次日宣布中止巴以和谈。6月2日，新一届巴勒斯坦联合政府产生后，阿巴斯承诺将遵守不使用暴力、承认以色列国，接受各方此前达成的协议等3点原则，美国也表示打算与新政府开展合作。在此情况下，以色列仍然强烈反对巴勒斯坦内部的和解举动，并且明确表示将抵制巴勒斯坦新组建的联合政府，甚至考虑对巴勒斯坦采取一些经济制裁措施或者进一步扩大在约旦河西岸的控制范围，作为对巴勒斯坦新联合政府的单方面惩罚。endprint

以色列之所以不愿意法塔赫与哈马斯实现和解，根本原因在于巴勒斯坦一旦结束分裂，形成合力，在巴以谈判时将会对以色列形成很大的压力。在此情况下，以色列加大对哈马斯的打击力度，凸显巴以冲突，从而可以继续指责哈马斯为恐怖组织，拒绝与巴勒斯坦联合政府进行谈判。正如巴勒斯坦政治评论家阿塔拉所言，以军行动旨在“切断任何通向巴以和谈可能取得进展的道路”，从而破坏新组建的巴勒斯坦联合政府以及巴内部和解进程。

实现“安全换和平”

目前，以色列在巴以问题上的核心战略目标是实现“安全换和平”，即在维持现状或者尽可能少归还被占领土的前提下实现与巴勒斯坦的和解，使巴勒斯坦成为1个没有军事力量的“弱小国家”。仅在21世纪以来的10多年里，以色列就对加沙和约旦河西岸地区发动了多次大规模军事打击行动，包括2002年的“防御盾牌行动”、2006年6月的“夏雨行动”、2006年11月的“秋云行动”、2008年初的“暖冬行动”、2008年底的“铸铅行动”、2012年的“云柱行动”以及此次“护刃行动”。这一系列军事打击行动，都是围绕着“安全换和平”这一核心战略目标实施的。

事实上，“安全第一、和平第二”，是以色列长期奉行的独树一帜的国防观。以色列前任国防部长阿莫斯·亚龙曾经指出，“以色列很小，输不起1场战争。历史上德国、法国、日本等很多国家都失败过，但它们能够继续生存下来，而以色列如果战败则将是灭亡。因此，我们要生存就必须强大。我们要是显示出半点软弱，邻国马上就会把我们消灭。”以军国防学院院长雅德林也表示：“以色列必须奉行‘安全第一、和平第二的方针，安全重于和平。先有安全，后有和平。宁可打出安全的和平，也不要苟合的和平。”

各方动机

以色列：国内政治压力

以色列政府公开宣称，实施“护刃行动”是出于“国民安全的考量”。以政府在声明中宣称，“近日，哈马斯恐怖分子向以色列平民发射了数百枚火箭弹。世界上没有任何1个国家能够生存在如此威胁之下，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接受这样的威胁。以色列将不再容忍针对我们城镇的火箭弹袭击。因此，以色列已经大幅扩大了针对哈马斯和其他加沙地带恐怖组织的军事行动规模。在发起这次行动之前，以方已经多次试图恢复平静，但换来的却是哈马斯更多的火箭弹袭击。以色列不渴望战争，但国民安全是我们的首要考量。”

事实上，以色列之所以不惜动用军事手段，在很大程度上是迫于国内政治的压力。在内塔尼亚胡的联合政府中，除了右翼阵营利库德集团之外，还有外交部长利伯曼领导的以色列家园党等极右势力，以及奉行中间路线的拉皮德和利夫尼代表的党派。尽管内塔尼亚胡本人被国际社会视作“鹰派”，但在加盟政府的一些右翼党派看来，他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立场还是“太软弱”。有些党派甚至威胁“退出政府”，以此逼迫内塔尼亚胡对哈马斯采取更强硬的措施。由于在应对哈马斯火箭弹袭击问题上分歧严重，利伯曼已经宣布结束与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的政党联盟。加之哈马斯屡屡发动火箭弹袭击，以及以色列少年被残害事件，令以色列民众群情激愤，要求政府对哈马斯实施军事打击的呼声不断高涨。在此情况下，内塔尼亚胡下令实施“护刃行动”，在相当程度上是出于维护自身政治地位和顺应国内民意的需要。

哈马斯：企图走出政治低谷

与以色列政府相似，哈马斯的强硬举措也包含着自身的政治动机。自2007年以来，实际控制加沙地带的哈马斯正在逐渐失去支配能力，在日常电力供应、财政支出和物资补给方面遇到严重困难。特别是近些年不少中东国家政权更迭，与哈马斯的传统关系也发生变化。例如，自从塞西当选为埃及总统之后，埃及与以色列的安全合作达到了新高度。埃政府将哈马斯视为恐怖组织，全面封堵加沙地带与埃及的地下通道。伊朗总统鲁哈尼上台后，与西方国家的外交关系开始缓解，并逐渐与哈马斯保持距离。美联社评论称，随着伊朗的“转向”，加沙地带和哈马斯原来的许多资金来源及渠道开始萎缩、枯竭。

此外，多年来哈马斯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法塔赫）一直在竞争巴勒斯坦事务中的发言权。尽管在2014年4月，哈马斯与法塔赫达成和解，双方组成的新一届联合政府于6月宣誓就职，但相互之间的权力竞争并未缓解。特别是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选举和总统选举将于年内举行。因“外部经援”中断数月而陷入困境的哈马斯，迫切需要借助“外部刺激”走出政治低谷。在此情况下，哈马斯企图通过突出与以色列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达到转移内部矛盾、吸引国际关注、增加谈判筹码的目的，在争取外部同情和援助的同时，扩大自身在巴勒斯坦民众中的影响力。

美国：对巴以问题热情减退

值得注意的是，长期作为巴以问题主导者和重要当事方的美国，在此次以色列与哈马斯的角逐中并未表现出积极姿态。在“护刃行动”实施5天后，奥巴马才表示美国愿意调停以色列与哈马斯停火，并同时对哈马斯的火箭弹袭击予以谴责，称以色列有权进行自卫。事实上，由于巴以“老大难”问题一直难以得到解决，美国政府对于巴以问题的热情明显减退。特别是在2014年4月29日，在奥巴马政府大力推动下重启的为期9个月的巴以和谈再一次无果而终，使得美国调解的积极性再度遭受重创，也深感巴以问题难以再为美国外交“成绩单”增光添彩。而美国此次之所以表示愿意出面调停，一方面是担心巴以冲突扩大化，将美国拖下水，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目前找不到1个像2012年11月斡旋巴以停火的埃及前总统穆尔西那样合适的国际斡旋者。

不过，美国并未改变支持以色列的政策。奥巴马宣称，“坚决支持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并且相信，美国在中东地区首要的、不容置疑的承诺，必须是最坚强盟友以色列的安全。”奥巴马呼吁增加对外援助，“以确保对于以色列军事和经济援助的资金优先得到满足。”他表示，“以色列作为1个犹太国家而存在的权利是不容挑战的。”奥巴马还坚持，美国“不能承认哈马斯，除非它放弃消灭以色列的基本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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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军行动呈扩大化趋势

以军在计划实施“护刃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实施地面攻击的准备。就在“护刃行动”的第1天，在以色列高层讨论安全局势时，内塔尼亚胡就决定扩大对加沙地带的军事打击行动，包括为地面进攻做准备。国防部长摩西·亚阿隆警告称，以军针对哈马斯的行动“不会在数天内结束”，必须让对方“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以军发言人莫蒂·阿莫兹宣称，以军2个旅在加沙外围准备就绪，部署了200余辆“梅卡瓦MK4”主战坦克、M109自行火炮、装甲输送车等装甲装备，已做好随时冲进加沙腹地的准备。以色列《新消息报》网站报道，以色列安全内阁已经批准征召大约6.5万名预备役官兵，这些官兵绝大多数将被派往以色列南部加沙边境，以备发动地面攻势。

7月18日，以军出动坦克和大炮，对加沙地带发动大规模地面进攻，导致冲突全面升级。内塔尼亚胡表示，他们已经准备好“大幅度扩大”对加沙地带武装分子的地面进攻行动。以军发言人阿莫兹称，以军的地面攻势目标主要致力于摧毁哈马斯挖掘的地道，这是因为哈马斯利用地道渗透到以色列境内进行偷袭，只靠空袭无法精确打击地道目标，必须出动地面部队。哈马斯则表示，以军的地面进攻“注定要失败”，并威胁以色列“将付出惨痛代价”。

大规模地面作战的局限性

“护刃行动”的升级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担忧。不过，不少分析人士认为，巴以爆发大规模地面冲突的可能性并不大。首先，以色列发动“护刃行动”的目的是“震慑”哈马斯，换取以南部尽可能长久的平静。如果发动大规模地面进攻，毫无疑问将会大大增加双方的伤亡，特别是导致更多的平民丧生。这不仅将在国际社会招致更多的谴责和不满，而且有可能促成巴内部团结一心，同仇敌忾，使哈马斯在当地民众中获得更多的支持。

其次，以色列实施地面攻击的目标将是摧毁哈马斯重型和远程火箭弹储存仓库、发射基地以及生产工厂等。但如果想要彻底根除火箭弹威胁，就必须重新占领加沙地带。这样一来，以色列不仅要直接面对加沙地区多个激进组织的抗争，还将从哈马斯手中“接管”180万加沙居民，从而将面临一系列问题。

再次，以军还需避免过度打击哈马斯。如果哈马斯被彻底打垮，可能会产生反作用，给其他更激进的派别提供发展壮大的机会。以色列国防军退役准将赫尔佐格指出，以军应把握好对哈马斯的军事打击力度，如果哈马斯对加沙地带的控制能力发生动摇，加沙就有可能陷入派别混战之中，这对以色列的安全反而不利。

和平共存是唯一出路

就目前看来，巴以双方都不愿局面失控。目前，以军在利用自己的绝对军事优势打击哈马斯，企图在最短时间内给哈马斯以重创，遏制其火箭弹袭击。但如果战乱久拖不决，不仅以军伤亡人数将会增加，还会导致哈马斯采取更多的报复行动，从而进一步陷入“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而巴勒斯坦在加沙地区不断增加的人员伤亡，也对巴民族权力机构的执政能力构成挑战。如果巴以冲突不断升级，势必将动摇巴民众对巴领导层的信心。因此，从政治和民生考虑出发，巴勒斯坦同样不希望冲突局势继续恶化。

巴以冲突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尽管目前巴勒斯坦处于弱势地位，不可能依靠自身力量打败以色列，但并没有因此动摇巴勒斯坦人民实现民族解放的决心和意志。而处在强势地位的以色列也不可能以暴力彻底征服巴勒斯坦人民。因此，和平共存是解决巴以问题的唯一出路。

国际社会也在积极推动巴以和解，实现和平共存。7月19日，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前往中东地区，与各方进行协调，寻求结束暴力的途径。需要强调的是，在巴以问题上，拥有强大军事实力的以色列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掌握着开启和平之门的钥匙。因此，在国际社会呼吁巴以双方保持克制、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的时候，往往更关注以色列的立场，更希望以色列能审时度势，努力推动巴以冲突问题和平解决，并且与中东各国和谐共存，从而在该地区实现持久和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