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知一二
2014-08-30何文
何文
驼鸟惊讶青蛙竟然会约自己吃饭,自打青蛙嫖娼被公司开除后一直在外地做生意,他啥时回来的并不重要,关键是吃饭时间刚好定在今日中午,还说有要事相告,驼鸟不由忐忑,以他对青蛙的了解,狗东西决不会因为怀旧什么的请客,如要说请他在公司里帮什么忙就更谈不上了,青蛙妻子胡妮最近在公司一路小跑从一般员工当上部门经理和领导走得蛮近,而他现在却已不再给史总开车,莫非是听妻说了他最近处境想来嘲笑?驼鸟有心不去,无奈电话上青蛙一再死缠,驼鸟只能应允,地点定在公司附近“远山”饭庄。挂断电话后,一时心神不定,他觉得事情不简单,会不会是车队富贵那个贱人把他的行动计划告诉了青蛙?他可是告诉过富贵,他凭珠丝马迹推断胡妮和史总今日午后会去附近酒店开房,他决定前往探个究竟。多半青蛙就为这事找他,驼鸟打定主意,果真如此,他会拍胸打肚保证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帮朋友摘掉草地帽子。
驼鸟走进“远山”饭庄时刚好十二点,青蛙还没到,狗东西先前还一再叮嘱他要守时,驼鸟决定只等他五分钟,他可不想因为这顿饭耽误办正事。
四分半钟,青蛙打来电话,称出门太急一蹦一跳崴了脚,正在小诊所敷药,一会儿就到。
驼鸟差点就要绊着匍匐柜前憨睡的黑花狗,亏得服务员射开狗东西,带他去了青蛙事先预订的包房。
这么说谈话内容重要?
驼鸟在留有猫爪痕迹的窗框前坐下,心里琢磨青蛙知道老婆有外遇会怎么办?和他一起去抓现场?那样更好,比他偷着去拍照强多了,说不定一怒之下揪住两人水都打出火来,那效果会更佳,加上富贵见证,他相信老史胡妮遭免职之日,就是他梦魇结束之时。驼鸟舒舒服服点燃一支烟,可是转念一想,万一青蛙怀疑他捉奸的动机呢?一时心里开始多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停猜想青蛙会不会已掌握了他摸胡妮屁股的信息?又觉得胡妮不可能告诉青蛙这个,他和胡妮摸摸掐掐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要告她早就告了。一颗心落下后的驼鸟再点燃一支烟,又觉得话说回来,要不是他那天摸了胡妮屁股,他还一直蒙在鼓里。真的,他会认认真真给青蛙指出,亏得那个黄昏史总老不下班,他等得尿急进了二楼卫生间,这的确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谁能料到胡妮正蹲在里面?公司女卫生间明明在楼上,不过也怪他,本来忍一忍,等她走后再行方便屁事不得,顶多就是冒着夹尿有损膀胱的危险,偏偏他头脑发热,认为机会难得上去抚摸了一下她白白的肥臀。当然他会跳过这一段直接告诉青蛙,他绝没料到这种巧遇会惹来胡妮的尖叫,害他慌慌张张逃出大楼还差点撞倒挑一箩筐茄子回来的食堂老龙,他老是担心先前廊上一声门响是否出自史总办公室。那天老史称有事没坐他的车回家,第二天他便开始走背字。有关这一点,要是青蛙通情达理,他可以重点向他讲解,真的,老史先是以他衣着太潮给其当驾驶员有损形象而收走车钥匙,接着他便被抽调去居委会协助那帮叽叽喳喳凶悍无比的婆娘搞人口普查两个星期,结束后不到一天又被通知去献血,头脑还在眩晕中就得知公司已经很愉快地帮他报名参加淘河大军义务清理河道五天,据说马上又要安排他去边远小城分公司呆上一年,惨哦,同居女友庄达达已开始收拾细软,明确表示他前脚走她后脚撤离。只要是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胡妮和老史串通一气干的,如果青蛙一根筋还看不出,那驼鸟就要向他着重指出,不管当时是老史把她叫进办公室询问缘何尖叫,还是她根本就是从史办去厕所再回原处向他汇报都不重要,关键是要把这种事告诉对方,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对不对?如果青蛙还不醒水,那他只得指出,胡妮凭什么提拨?又不是不知道,不要看她曾经当过民小老师,基本属于无知倒识那类。嘿嘿,他会很谦虚地向青蛙表示,谢谢就不必了,关键是赶紧行动。
驼鸟现在巴不得快点见到青蛙。
青蛙还没到,驼鸟告知服务员,朋友到了再点菜。一边叫对方换掉发黄的茶杯,真的是,好久不来,“远山”冷清许多,据说半年前老板死于车祸后,老板娘于志梅懒精无神,致使这家由宿舍一楼住宅改建的家常小饭馆每况愈下。驼鸟知道过去这里可是热闹非凡,虽然米饭常常煮得夹生,菜也贵了些,但因为这一片仅此一家,而且自由自在,饭后来几圈麻将,顺带摸一摸女服务员屁股,所以在公司成立食堂前,他常和同事泡在这里。曾有朋友一再怂恿驼鸟辞职在附近租房开家小饭馆,保证生意红火挤垮“远山”。吹得天花乱坠,驼鸟忍不住变卖祖传藏画交由朋友打理,结果狗日的携款潜逃,至今下落不明。
门帘外服务员间相互嘀咕:最近饭店冷冷清清,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偏偏老不点菜,老板知道了不知又咋想。驼鸟不由拨打青蛙电话,狗东西竟称正在诊所用药水泡脚,还有十分钟完毕。驼鸟恨不能掐死青蛙,威吓五分钟不到他就走。对方一再要求他留下,不然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他。噫!驼鸟血往上涌,起身甩开长腿走两步又停住,回归座位心里又不舒服,他觉得搞清青蛙要说什么是次要的,关键是狗东西说话的语气让他受不了,好久不见,还是那么冲,他定要当面教训他。青蛙原先在公司当车队长时,大家就见不惯他,那次公司组织员工去郊外植树,无论在山上胡乱刨坑,还是后来全体下山到附近山庄打麻将,青蛙一直指手划脚,更让大家不舒服的是,输了钱竟然掀翻桌子,不准大家吃饭,直到赢钱一张逼脸有了笑容才作罢。当时驼鸟是强忍怒火没吱声的,真的,平时车队里别人像老鼠怕猫一样躲他,他可从来不怕青蛙,一点不吹,他们从小一幢老房子住着,青蛙就服他,他们比试过的,那还是母亲出的主意。她不止一次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告诫他,青蛙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定得把他拿下。她把他俩叫到一起比打架,谁赢了谁就是哥。结果青蛙放倒了驼鸟。母亲纤指弹着烟灰说不算,下午再比。她教驼鸟在门框上安放了簸箕和扫帚,喊一声吃卤脚脚喽。青蛙跑得比鬼还快,进门被掉下的物品打懵,驼鸟趁机上前一砣打倒青蛙,当上老大。母亲非常得意地告诉青蛙,我们是什么家庭,一幢楼住了十间房,老家来人送的礼随便抓一把去卖都值几千万。驼鸟确有优越感,青蛙家就住两小间,老妈卖豆腐,爹在废品回收站上班。尽管后来两人进了同一家公司,青蛙假模假式成了他的领导,并且有人说公司上层欣赏青蛙,以后还能再爬,他照样瞧不起青蛙,狗东西无非会来事,他却是一身傲骨而已。他也看出青蛙就想打掉他的傲气,每天舔口舔嘴要求下班后开车送他去精武馆打牌,半夜一起回窝后,他刚上床,往往青蛙又来敲门,说饿了,建议去夏镇吃宵夜,要知道从城里去夏镇往返近两百公里,不答应他就坐着不走。那时的女友小芦华都恨得直建议驼鸟干脆一踩油门,直接把狗日的送到悬崖下去。驼鸟当然不会那么做,他很有涵养地先是同意小芦华每月从青蛙家扛走二十斤大米以抵劳务费,再教育她不该和青蛙一般见识。小芦华也认定青蛙和他没有可比性,从外型到玩女人,真的,她听说在她之前来找他的女人摞起来有数层楼高,大冬天轮流来他家帮着洗衣服,而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晃到桌前,弯腰喝一口保姆煨好的中药。驼鸟指出那是老家送来的秘方,专治纵欲过度的,看得青蛙眼睛发绿。驼鸟坦承过去唯一能记住找青蛙的女子,就是中午见面下午就进了精神病院的那位。在青蛙被公司开除来告辞时,他简直觉得青蛙站在悬崖边不推一把就够对得起他了。真的,当时他很不耐烦,一般他是午休后先喝下保姆递来的一杯天山雪莲泡的补酒才起床见人的。青蛙虽然可怜巴巴赖在跟前,却是非常流氓地脱下沾着胸毛的皱巴巴衣服,叫他送城南梭石巷令家洗烫店干洗后留作纪念。搞得他可是相当的震惊了半晌。endprint
现在他真的想好好数落一下青蛙,就算胡妮现在当了小毛毛官,背叛你也是你活该,不要忘了原先怎样对人家的。别看青蛙卵样子,一直视自己找到胡妮那样的女人为倒霉。当年驼鸟开车帮青蛙去张牙舞爪的乌岭山区接亲时,也曾的的确确认为青蛙一直踩着煤巴走,好歹也是一个城里人,城中找不到,城边也能捞一个嘛,凭什么就被乡下人抓住?不过怪谁呢,据青蛙说,他是年初随父亲去乌岭镇时认识胡妮的,他父亲过去在乌岭插队当知青,和胡妮父亲是好朋友,退休前特意带着青蛙故地重游纪念消逝的青春,趁便采购山货,晚上就住胡家。两位老者围着火炉子边喝酒边回忆过去做的孽事,说得最多的是夏夜到后寨去找肖比芬,喊一句“雨露滋润禾苗壮”,手就摸到对方逼上,嘿嘿嘿。一边挥手叫年青人回避,以免他们学坏。青蛙说他出门把裤子脱至膝盖,双手叉腰是对着墙飙尿的,不料胡妮就上来了,于是两人直接贴着院墙玩起了“趴壁虎”。青蛙承认,两人一个单得太旺,一个有利可图,自然一拍即合。可是雷劈电闪之后当他得意洋洋向爹炫耀时,老厮儿却说闯下大祸。爷俩连夜出逃,穿过七纵八横街巷,最后被胡家带人开了手扶拖拉机堵在车站旁旅店内,胡父明说,既然打了女儿一钻子,必须娶走,不然一锤子砸他脑壳火花四溅。青蛙不答应不行,胡父是乌岭镇威望蛮高的石匠,旁边捞脚挽手摇旗呐喊那帮人中好多还是他的私生子。
不过驼鸟见到胡妮就改变了看法,认为其实青蛙根本配不上胡妮。而且她可不像青蛙吹的那样对他百依百顺指东不敢走西。一串鞭炮过后,高挑的她不由分说命矮胖的青蛙脱下西服,换上色彩鲜艳的本地装。驼鸟真的替青蛙难受,大红的裤子又肥又长,胡妮双手一提裤腰淹没了青蛙头顶,在众人哄笑声中,他差点建议青蛙就吃水草,把天鹅让给他算喽,要不是被院里飘来的熏腊肉的烟味呛得一阵猛咳的话。驼鸟断定只有自己风流倜傥的外形才能赢得胡妮好感,斜一眼旁边扎着裤子的青蛙,照他看来,甘拜下风的青蛙应该要防着他才是,把他支走或者贬他。可是狗东西却是一本正经向胡妮介绍他驼鸟什么都缺就不缺女人,成千上万,黑压压一大片,这倒让驼鸟有点惊讶,当青蛙很下流地抚摸他胸脯对胡妮说,这里面装满忧愁,只为女人忧愁时,驼鸟首次觉得青蛙诡诈有自己套路,显然青蛙并不认为自己处于劣势,这倒让驼鸟憋足了劲要和他比试比试。他沉默不置可否,他相信这样反能引起胡妮的好奇。果不其然,那天下午胡妮在接待络绎不绝的亲友时,总是不忘朝他投来眼光。他相信青蛙一定注意到了这点,于是心花怒放啃着苹果在院里踱来晃去,心里打着逗一逗青蛙的主意,一边抬脚薅一薅叽叽喳喳挡道的鸡笼子,提议少吃鸡多吃鱼。驼鸟不信青蛙会安逸他得脸自在夺人眼球,他估摸青蛙会央求他安静不要再折磨人。他打定主意向对方提更多要求,直到青蛙认输求饶。然而他实在搞不懂,青蛙为何会听从他的建议举办舞会,还一再说胡妮也喜欢跳舞,而他只不过看见院墙隔壁废弃库房后随便一说。青蛙不仅嘴上积极,还真的带着众人去库房“嘣嚓嚓”,搞得大家兴奋得不得了。下午的镇上阳光灿烂,来的人实在太多,堵死大门后男女老少就爬窗口,下饺子般朝地面跳,后面踩着前面的,一片叽啦乌叫。青蛙只顾乐呵呵忙着亲自牵电线搬音响,然后蹦跶到他跟前,拐一拐他,说都是为了你,我又不跳舞。驼鸟绝对不信他的话,当青蛙一再拼死把他往胡妮跟前推时,驼鸟不能不心生疑虑,莫非是想把自己玩过的女人射给他?不由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他可是不能不有所提防。他特别讨厌青蛙在歪歪斜斜的灯泡下嘻皮笑脸对他说,你和她跳舞嘛,相当于美酒加咖啡。紧跟着还捏一捏他的屁股。而后又转过头去对胡妮感叹:真的是家里有无黄金,邻家自有杆秤。他说驼鸟家收藏有唐伯虎的画,都怪他憨,只卖了几百万。听得胡妮两眼发绿。驼鸟又气又笑,还没辟谣,青蛙把他俩的手拉在一起,说这一曲叫《逍遥自在》,抒情哦。正甩着八字脚在坑坑洼洼地面上比划,“唉哟”一声惨叫,脑壳被挥来的烟杆砸中,青蛙抱头破口大骂:我日你家先人,一回脸立马哑雀。驼鸟面对眼前气呼呼的胡父,不由双腿发抖,他特别害怕跟着石匠的那匹大狗,非常嚣张地在人堆里横冲直撞,好在胡父一跺脚,喊声“开饭”。大家一下前呼后拥从库房涌向已是灯火通明的胡家,揭开院里大甄盖舀饭吃,乌岭镇习俗,无论喜事丧事一律饭甄开,就是不相干的人来混吃混喝也不得阻拦。驼鸟一再提醒自己多加小心,他可不敢和那帮从附近小煤窑过来的带着煤烟和尿骚味的厮儿们划拳喝酒,即便听劝吃进嘴的羊肉狗肉也嫌腥巴烂臭悄悄吐掉,勉强喝几口鲜肉汤后便称次日动车要早点休息。驼鸟高度警惕避开半醉的青蛙和胡妮,跟着胡家亲戚踏过后院稀泥烂地迈过石门坎,他暗骂狗日的胡家诡诈,屋里没有灯,连门锁都是坏的,用铁丝连着。他在飕飕往里灌的风中要对方留下手电走人,自己吱吱嘎嘎掩上门再绑上铁丝。那时噼哩啪啦下起雨来,前院人们呼啦一下四处散去,院里清静许多。驼鸟关闭手电爬上床,刚扯了被子蒙上,就听见门响,有人撬门进屋。驼鸟赶紧伸手去抓手电,却碰着毛茸茸的大狗,妈也!跟上的胡妮赶走狗后连连道歉,说黑咕隆冬走错了门,她和青蛙住隔壁。驼鸟惊魂稍定,缩在床头要她赶紧走人。他怀疑青蛙就躲在门外。说得胡妮笑起来,称青蛙早醉瘫在床上。他还是坚持叫她走。胡妮不仅不听,反而坐到床边,更把一张脸贴着他身上嗅。她说她喜欢他绸缎唐装上的香味,驼鸟笑称他用的是法国迪奥香水。同时建议她离开高寒山区后便要少吃辛辣食品,包括大蒜。噫,噫,他双手抵住脱鞋上床的胡妮,问你搞哪样?真心劝她离开。胡妮偏不,除非他摸她一下,好嘛,有一下就有第二下,反正她也没穿内裤,方便得很。她劝他就不要再装喽。
驼鸟差点缴械投降,他也的确喜欢胡妮,而青蛙如此待她,也让他替她鸣不平,可他又觉得实在琢磨不透胡妮,万一中了圈套呢?!他必须要和她说清楚,先理后不乱。他拿开她放自己肩上的手,叫她扭亮手电,一边打开装着洗漱用品的手提袋拿出万金油,小手指勾出一点抹抹太阳穴,面对胡妮的笑,他承认自己名堂多,但不这样,他头脑是闷的不清醒。咳了两声走到她跟前,明确告知如果先认识她一定娶她,可现在要他正儿八经接漏顶替青蛙娶她万万不行,他是有尊严的,只能阴悄悄和她找点感觉。胡妮嘟一嘟嘴,说懂他意思,就是逢场作戏。噫,驼鸟多多少少有点脸热,继而磨皮擦痒等她表态,胡妮却只是低着头吃吃地笑。他不知道她能否接受他这套道理,正考虑要不要加大灌输力度?停了雨的院里有人喊胡妮,她赶紧闪离,打开窗子探出头去,那人告知她父亲醉了。胡妮说知道了,山里冷,正给城里师傅送被子。闭了窗,回身假模假式弯腰整理床铺。驼鸟走到她身后,轻声说窗子缺块玻璃,能不能找张报纸什么的遮挡遮挡?胡妮笑着扯了床单刚要蒙住窗,院里突然一阵喧闹,驼鸟心惊肉跳隔窗看着她爹被人架着出门呕吐,胡妮娘一脚踢来猪食槽喊他屙里面,石匠嫌她讲话难听,一头撞她肚子上,老太婆可不好惹,提块石头把她爹脑壳砸出血,亲戚们一窝蜂涌上拉开两人,背了石匠去包扎。驼鸟拉了胡妮要赶去帮忙,胡妮却不以为然地推开他手,叫他不要管。她靠着窗,面色苍白,说父母乒乒乓乓打闹了好多年,粉碎了她对家的依恋。驼鸟听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脚步声,揣摩胡妮可能从小就下决心要远离这里。不过当他意识到胡妮的心思还不仅于此时,已经是很久后的事了。真的,驼鸟不能不承认,他某些方面的确比别人慢半拍。婚后胡妮初来公司找青蛙,大家就看出这个乡下女人不简单,三年成精,早晚惹祸。那时就有人劝青蛙管住老婆不准乱跑公司,可是要么青蛙不听,要么管不住,胡妮反而跑得更勤,见谁都笑,主动搭讪,脸上带着羞涩的红。结果三整两不整最后进了公司。endprint
当时驼鸟还觉得能和胡妮共事是好事,走廊上撞见,偷偷摸摸掐一把,很是愉快便利,后来就不满足了,他父母双亡后就往家里发展。第一次溜进他家,胡妮就惊讶屋里有那么多五颜六色的练功服,听他介绍母亲原先是跳舞的。她说她也练过舞蹈,跟着去乌岭巡演的艺人学的。她还踢腿给他看,差点踢翻茶几。胡妮说一直梦想要嫁就嫁他这样的人家,他母亲肯定才是她的好婆婆。胡妮不愿听驼鸟嘀咕“那很难说”的话,她认准了谁都比青蛙老妈豆老太好,只要老太发神经开始唠叨,她干脆一抬长腿跨栏式越过后窗,逃进驼鸟家,从窗帘后指着角上那间屋子里偷吃卤肉卤鸡蛋的老太轻声骂。她讨厌她婆婆,从指望过门能从老太手里得圈项链,结果只拿到两把干面条开始,后来随着老太从隔天到每天吃着她削好的苹果骂她懒,屋里锅朝天碗朝地,她对老太已是恨之入骨。胡妮说她本来还想改一改,现在索性玩潇洒,只要青蛙外出赌钱,她就只买矿泉水喝,不要说水壶,油盐柴米锅瓢碗铲放哪里她一概不知道。驼鸟当然不会劝她和婆婆换位思考什么的,他巴不得胡妮和她闹别扭,他也不是一般讨厌豆老太,原先他母亲在世时,哪里有老太表现的份,现在竟然每天穿得花哩花哨在廊上耍剑打腰鼓。他要怂恿胡妮,他说他听见豆老太背地里嘲笑乌岭山区又冷又黑鬼能打死人,穷得每家只有一件衣服穿。胡妮立马起身出去,回来告知已教训婆婆不要噜嗦,身上穿的裤子都是我买的。她说婆婆更精彩,脱下裤子丢还她,还拍着巴掌说,看老娘打光胯不得?听得驼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不再想和老太计较,他总是非常优雅地嗑完一盘瓜子,方才叫胡妮到跟前来,一只手不慌不忙伸进她衣内摸一对大咪咪。胡妮照例格格地笑过后,趿着两片塑料拖鞋嗒啦嗒啦满屋走动,一双眼睛四处转。驼鸟当然提防着所有来家里的人,这是母亲生前教导的。他照例关好所有屋子门窗。直到有一天他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看见屋里竟然飞着鸟,才发现里间柜子后面的窗玻璃早已被卸走,他毛骨耸然赶紧检查,方知再里间架子上摆放的陶瓷小摆设小叮当等等已不知去向。尽管驼鸟一再安慰自己,家里丢东西是从父亲开始的,可心里毕竟不舒服。他当然知道这事和谁有关,可是要盘问胡妮那会很没意思,现在这个社会没有谁是憨的,人家会白给你摸摸掐掐?驼鸟觉得这样也好,索性睁只眼闭只眼,顺理成章和她“逢场作戏”。可后来他才发觉胡妮不简单,摸摸掐掐可以,要想上床总会因有他完不成的任务而搁浅,她要么提出想佩戴他家祖传的项链手镯,要么就是借他房子给她老家来的亲戚住或堆放石头。她越是躲闪他就越心痒,真的怀疑她偷偷在他杯里下了药,他听青蛙说过,乌岭山区女人诡诈。那天他便一本正经批评胡妮不实诚,在他老家烧帮乡对女人要求必须具有真性情。胡妮却是很没教养地一拍他下身,说,这才叫骚棒!耶,当时驼鸟双手正调咖啡,害怕她再来第二下,赶紧左腿别在右腿前遮挡,手中咖啡晃得满身都是,逗得胡妮哈哈大笑,接着又要抓他,看来对他很不满意,她的指甲可是尖哦,驼鸟警告她离远点,自己瘦归瘦,可是练过跆拳道的。胡妮干脆一肘子拐来,驼鸟后退撞着架子,一套茶具掉地摔碎,两人乒乓翻天扭在一起直到青蛙敲门喊她回去。驼鸟尾随出门,原担心他俩会大吵大闹,两口子却因踩着蟑螂“嗷”的一声怪叫闪进屋,又伸出一只脚勾进掉外边的鞋子。驼鸟贴着房门听,从两人互相赞赏中方知他俩串通一气,赶紧回家清点,又少了东西。那天要不是朋友带着司姬登门,他定要去找青蛙夫妇吵闹一番,不过后来想想的确没必要,互有所图嘛,有了司姬,正可疏远胡妮。
门帘一掀,不是青蛙,老板于志梅进来,冷冷静静表示再不点菜,只能让座位了,A栋姜阿姨等着要请孙子满月酒哩。驼鸟知道她在吹牛,这让他非常不舒服。原先于志梅可是常常抱着孩子搬张凳子坐在门口,见了他笑容可掬,在她老公醉驾死于车祸后,他还常把自己车子后备箱里人家托他孝敬老史的物品拎一两样给她。附近宿舍消防管道爆裂水流进饭店时,是他陪着于志梅满处找寻本该守护总闸的物管,五个小时后终于找到酒醉的杂种,他揪住对方一个耳光差点被刑拘,她当时多感动哦。现在面对吊着脸的于志梅于老板,他真能感到世态炎凉,她和公司人熟,一定听说了他现在的处境。驼鸟有心走人不等青蛙,偏是狗日的打来电话,表示现在是泡脚的第二个疗程,还有二十分钟。“二你个头呵!”驼鸟起身又坐下,电话那头青蛙保证打的过来,快得很,并叫驼鸟先点菜,他饿得很,还说反正你知道我口味的。语音中还有点笑意。驼鸟忽然明白青蛙拖延的原因,就是想玩脑筋耍赖,谁点菜谁买单这是规矩。驼鸟不是一般愤怒青蛙所作所为,再次甩步要走,青蛙又来电话,叫他一定等他,事关重大。驼鸟心头一跳,皱紧眉头,看一看身旁的于老板,她心领神会叫服务员递上菜谱。驼鸟才不会照青蛙意愿点菜,不光是自己现在捉襟见肘,他也不想让青蛙太得脸,便随意点了麻婆豆腐,西红柿炒鸡蛋、青椒烧茄子等素菜。眼见于志梅撇嘴,好想咒她“一直霉”。
过了一刻钟,青蛙打来电话,万分抱歉表示来不了啦,必须要治疗第三个疗程。驼鸟血往上涌,张嘴要骂,这时门帘一掀,服务员进来问,上不上菜?驼鸟大手一挥,一连抛出N个“退掉”,服务员说菜已炒好,不能够退。驼鸟又气又急,电话那头青蛙还在说话,驼鸟铆足了劲要骂他,刚张嘴又打住,他不能不呆,青蛙告诉他:胡妮会来饭店找他。
你说什么?
胡妮要来,千真万确,他没听错。
驼鸟一下真的尴尬,心扑嗵乱跳,想问青蛙到底搞什么名堂?对方已挂机。他慌慌张张撩开门帘看看外面是不是站着胡妮,手指还被门框上钉子戳了一下,呲牙咧嘴回过身来,叫服务员上菜,一边紧盯着桌子对面空椅子,然后又拨打青蛙手机,对方却显得异常轻松,说你不知道,今天公司食堂有接待任务,不做员工饭菜,胡妮只好代替我来“远山”了。驼鸟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史总要接待客人因而取消和胡妮幽会,岂不是让他计划泡汤?!驼鸟顿时乱了方寸,走了两圈才稳住情绪,又觉不对,果真食堂不做饭菜,那么来饭庄的就不止胡妮一个了,怎么没见公司其他人?嘿嘿,青蛙在耍花招,胡妮决不是只为吃饭而来,两口子又是串通好找我麻烦?他心跳加速,觉得还是回避为妙。endprint
侧身让过端菜进来的服务员,却被对方抬肘拦住,冷着脸告知跑单可不行,付了钱再走。真的,他叫驼鸟不要为难他,老板最近脾气陡,见谁都不顺眼,好像都借了她米还的是糠。驼鸟最讨厌别人说他赖帐什么的,死命要推开对方,不料狗东西闪身,他刹不住脚,扑向进来的于志梅,她既不尖叫也不跺脚,但无论他怎样保证绝非故意袭胸,她就是不放他走,除非再点几个菜,什么猪肝腰花肥肠肚片等猪内脏,如若不干,炒鸡杂也行,另加豆豉回锅肉、洋葱回锅肉各一份,或宫爆板筋,什么油腻会导致心血管疾病,于志梅自有看法:不吃才生病。她劝他不要叹气,急也没用,反正他急她不急,温温柔柔示意服务员挪过椅子让他坐下,看他一眼,轻问,喝点什么酒?坚决不要?也好,那就品尝一下“远山”最近增添的新内容:小米粥。驼鸟忙把手机给她看,外地朋友小贵子一再发短信催他还钱,驼鸟说也怪他当初答应帮小贵子推销一批鱼,哪知菜场里答应进货的鱼贩在货到后又反悔要压价,小贵子不干,争执间鱼臭了许多,驼鸟不得不花钱联系冷库收藏,路上又烂掉许多,小贵子现在翻脸要求他赔偿。可无论驼鸟怎样哼穷,于志梅决不动摇,说谁不知道你好久不来玩得鲜,吃饭可开发票。她说非常了解鬼打公司,又不生产哪样,每天只会消耗水电,将来国家精简机构,首先把公司废掉。驼鸟张开嘴——话被噼哩咔嚓雷声打断,瓢泼大雨随即而来。驼鸟安静下来,眼瞅着桌上饭菜,心想这么大的雨,胡妮会来吗?如果来了会做什么?兴师问罪?这个他可先会装憨,然后再发制人。或许来求和?那好办,他会边吃边命她转告老史停止伤害他,再加点工资。至于要不要劝她离开老史又当别论,尽管提到老史他恨不能掐死对方,但他可不愿被胡妮看出自己满怀醋意。
驼鸟似乎看见隔桌而坐的她在点头,他眨巴几眼,屋里仍是空空的,他心又动,或许她来后什么也不说,来试探?
驼鸟觉得绝对有这可能,试探的人一般都作怪哦,明明屋里开着电扇,她还要摇着扇子。这个他倒能忍受,只是要暗暗祈祷,她千万别嫌热脱去外衣就好,那一对顶着衬衣的大波,会惹得他想起老史的嘴巴和手指,他会非常难受。
手机响了,是富贵,问暗访结果怎样,精彩不?他没好气地称见面再说。刚挂断,电话又响,青蛙打的,问胡妮到了没有?你们开始吃了吗?驼鸟说香着哩。
嘿嘿,青蛙笑,他也笑。都是皮笑肉不笑,各怀鬼胎。驼鸟拆掉包装消毒碗筷的塑料薄膜,他饿了,不能再等。盛饭吃了两口,突然感觉到胡妮扫来扫去的眼光,心想她此时真要在会怎么样?一定不满意他先动作,他听青蛙说过,每次吃饭她都要先来,她胃口不好,医生叮嘱要细嚼慢咽,所以她笨鸟要先飞。驼鸟很想看一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或许偶尔会抬起左手,往小碟内倒上醋?还说吃肥肠蘸蘸醋才香。这正合他意,他就是要蘸醋吃的。刚倒上醋,又感觉到她眼光,甚至听见她冷冷地说,你的筷子往哪里戳?不由心里一慌,刚夹的豆腐掉桌上,骂自己神经过敏,赶紧用指尖撮了往嘴里送,还“吱吱”地吮一吮手指,忽又发笑,胡妮要看见他这个动作,肯定会往椅背上一靠,微皱了眉头,说,你变了。音调温婉却是咄咄逼人。驼鸟当然会反击:你也一样。驼鸟笑了一半就发觉自己有点颤抖,他对自己很不满意,莫非因为胡妮现在是老史的三?可他管不住自己,连腿和手都跟着抖,即便一再提醒自己胡妮根本不在也没用,猛然想起有朋友说过,对待慌乱的最好办法就是生气,便寻思胡妮如何心狠手辣整自己,越想越气,果然不再颤抖。正儿八经放开吃,凭什么要给她留,不给她留敌敌畏就不错了,想起原先她和一个叫理查森的混血吃完饭,竟然打电话叫他去买单就更气。
雨点又密又急,屋里光线半明不暗,驼鸟清一清嗓子,声控灯亮起来,照着这间原是老板夫妇的卧室,的确诡异,四壁中三面有门一面开窗,驼鸟听公司里人说过,这是她老公为防被捉奸而特意设计的。
眼光又回到饭桌上。
驼鸟决定停一停,让胡妮面对满桌残汤剩水毕竟不好,他说不清自己是否又多多少少期待这次偶遇?他似乎看见她模糊不清的嘴唇上下在动,有隐略耳语:知道我要来,是不是心里有翻江倒海的滋味?
驼鸟浑身一阵紧缩,皱起眉头,他倒要听听胡妮往下说些什么?他的确盼着能和她沟通沟通。
他设想她又是神秘莫测地笑。
驼鸟叮嘱自己千万做到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很可能半天没有声音,他得赶紧递上牙签,尽管他很讨厌她装模作样用手遮住嘴巴剔牙的动作,更害怕她轻轻吐出的杂物会飞进汤里。好不容易她清了嗓子说话,说的却是这里茶水太差,她后悔没有从家里带些好茶叶来。驼鸟告诫自己磨皮擦痒忍着。可能她接着又会问他脑门心怎么全是汗?要不要滴嗒一声开了电扇吹吹?驼鸟认定这还不算完,她会呼呼两下吹走肩上的烟灰,然后眼光移动,奇怪窗台上冒出紫罗兰来,称赞于老板终于有了雅兴,看来一切都在变,她会把听说将来轻轨要从这里经过的事也扯进来。驼鸟觉得自己的忍耐正接近极限。
雨声不绝,风吹着门帘微微在动。
她该不会由服务员搀扶着从旁门进来坐下,从兜里摸出笔记本,翻到一百零八页,说出她为了公司大发展大繁荣呕心沥血抱病在身仍在奋斗的思路:把公司大楼铲除,改种稻子,保证高产,一年收入几千万。说完再由服务员搀扶着从左道出去。驼鸟已听说她在多种场合有过这种表现。驼鸟保证自己会端了残汤泼向她。胡妮会有何表现?埋怨他没有素质?唉,如今的胡妮跟着老史变得半人半鬼。依他看来,老史比青蛙还要糟糕,狗东西曾经把他叫到办公室,命他次日开车送其和销售经理小婷出差,并且非常下流地明示途经荒野屙尿时把他俩分隔在车两边,然后猛然开走车子。为此他嘿嘿笑了半天,正儿八经叫老史另外安排人,他做不来这种卵事。
从那天起,他称老史一砣屎。
门帘再动,服务员进来。
驼鸟移开一盘回锅肉,让其放下粥,一把拉住对方问,这是新熬的粥?分明是剩饭加开水,换一碗。“乓”一声,新端来的还是开水泡剩饭。驼鸟一拍桌子喊对方走开,换女服务员送来。对方挺胸报告,不好意思,现只有我们两个男服务员,自从公老板拐上女服务员外出死于车祸,母老板就遣散了所有女服务员。哦——算了算了。驼鸟赶走服务员,继续刚才的思路,胡妮什么时候放弃他而转向一砣屎的呢?或许早就开始了?对啊,现在想起来,都怪自己反应太慢,本来早该觉察的,那次他因为失去晋升机会,心情糟糕下班回家后又得知女友司姬不辞而别,屋里冷锅冷灶更让他沮丧,有心找胡妮寻求点安慰,便端了茶缸去青蛙家要开水,刚敲门青蛙便出来说你来得正好。他才知道豆老太和胡妮因为次日搬家一事吵架血压上升晕倒在地要送医院。当晚他帮着垫付了钱款,并守在已脱离危险的老太病床前,连赌了三天的青蛙后半夜实在熬打不住,花口花嘴要邻床小姑娘学雷锋让他休息,得逞后邀胡妮一起睡被拒绝后,扯了被子蒙头大睡,豆老太也是呼噜连天。驼鸟的手伸向胡妮腰际被她打开,还嘀咕她又不是妓女,这个邀来那个抱去的。驼鸟并没生气,他能理解,毕竟屋里有她婆婆和老公。可他一再眨眼示意她去春风荡漾的院里走走,她却一声不吭,只顾给老太掖掖被角,揩揩包谷嘴边亮晶晶的口水。时间可是滴滴嗒嗒朝前走,驼鸟磨皮擦痒再一次伸出手去触摸咪咪,她夸张地张大嘴巴,吓得驼鸟赶紧捂耳,他已看见豆老太眼皮似乎在动。好在她没有叫。驼鸟肯定没有碰痛她的咪咪,胡妮却背过身子捞衣检查,说又红又肿,跟着就狠狠掐他一个地格爪,而且还要来第二下,驼鸟实在受不了要扇她,胡妮干脆一抬长腿上了窗台,警告他如动手她就跳下去,不管是几楼,她也不怕声大被人听见,越有人听她越兴奋。驼鸟只得求饶。门吱呀一响,护士探进头来,断定两人只是打情骂俏又消失了。胡妮跳下窗台,唱着歌从床角拿了装有老太脏衣裤的盆子出去洗,驼鸟跟至走廊尽处水池边,他认为她就是故意逗着玩,一会儿就好。那时风从缺了玻璃的窗口吹来,初春的风冰凉刺骨,她的手冻得通红,他劝她丢了盆子去值班室坐坐,那里暖和又舒服,可以亲热亲热,值班老者瞎眉瞎眼哪里看得见。胡妮却认为那里除了没有猪屎外,和乌岭镇差不多。驼鸟不想听她鬼扯,再次好言相劝,被她白了一眼。驼鸟就不懂喽,胡妮不仅认真地搓洗衣服,而且神采奕奕,偶尔恍惚,也称是因惦记在家做作业的儿子蝌蚪的缘故,好不容易被他引到“寻欢”轨道上来,却又一反常态,拿青蛙来搪塞,害怕他跟过来。驼鸟笑称青蛙这一觉明天中午才会醒,她说错,青蛙只是灌了黄汤暂时困倦,顶多一两个小时,他答应要去帮她买甜酒粑的。驼鸟说就算如此起码也是后半夜了。他明明看见胡妮脸上有了笑意,可他朝前一跨步,她照样躲闪,害他一个踉跄扑向水池,即便他磕着水龙头鼻子出血,她也不看不问,只管清洗衣裤,驼鸟才知问题不简单,用纸巾堵住鼻孔后问她,是不是因为今天公司里有人说他昨晚嫖娼被警察带走?他可以向她保证,昨晚他呆在公安机关不假,但那是因为他在街上见不惯“城管”对占道经营小贩穷追猛打说了几句,被那帮人以“防碍执行公务”为由带进去的。他可没料到胡妮会听得一连打了几个呵欠,她的毫不在意让他很不安逸,她却是非常不耐烦地表示最近很忙,连着加班,非常困,心疼她的话就帮忙洗洗衣服。驼鸟叫她少来这套,他咋个可能洗豆老太的内衣内裤。胡妮就抬肘拐他叫不要挡在水池边。驼鸟闪身,她嫌不够远,站身后莫非还打算趁机吃豆腐?一翘肥臀顶开他。驼鸟身子一歪,踩翻了地上脸盆,哽哩咣啷滚好远,洗净的衣物满地都是。胡妮骂他要死,一甩手弄他满脸肥皂沫,驼鸟鬼火冒,上前捧了池里水洒她一身。两人发疯一样扑向对方,驼鸟被掐得遭不住猛地松手,胡妮向后一仰倒地前赶紧抓住他,驼鸟稳不住一个前扑,骑到她身上,真的,他说这不能怪他。胡妮恼怒地推开他爬起来,前后上下检查一遍,确定衣服已经弄脏,一阵跺脚,伸手狠掐他,驼鸟当然不干,再次抓扯,被护士过来隔开后,胡妮气呼呼端了盆子就走。驼鸟忍不住冲上去拦住她求其原谅。胡妮盯着他,忽然一笑,骂他又是鼻血又是皂沫多狼狈,她拿了洗净的毛巾要他揩脸。这让驼鸟似乎看到转机,伸开双臂,正待要求给点温暖,却被她端了盆子隔在两人中间,问他,我的脸怎么样?他老实回答是花的。这还得了,她最看重的就是脸。冲回池边赶开屙尿的野猫放水冲洗,揩了脸后目光一下犀利,警告他不要靠近,被人看见多不好。驼鸟低声下气保证已改变主意要和她结婚,真的,司姬临走席卷了他全部物品后才知道还是她好。说得胡妮笑起来,嗲声嗲气称现在就想和青蛙好好过日子,老公太优秀了。这话让驼鸟一劲揪耳朵,以证实是否听错。她不止一次向他埋怨青蛙死无出息只会欺负她,一天就蹲在厕所里玩脑筋搞策划,想巴结领导出人头地,她甚至眼圈红红指责青蛙变态,嫌她不开放,动员她去看他和别的女人上床,要不是为了蝌蚪她早离婚了。不错,跟前的胡妮换了人似地赞赏青蛙,包括长相,耶,胡妮说她不喜欢驼鸟打恶心的样子,尽管她也承认青蛙大鼻孔里伸出的长毛让人心烦。噫噫,胡妮说她不明白驼鸟为何背过身子,不想听她和青蛙的温馨日子?她偏要贴过来说一说,就算他提醒病房有话音,也许医生把青蛙从床上揪起来训斥也不管。驼鸟一下推开她,他承认心烦了,什么鬼打温馨,上星期她还说青蛙性功能不行了。胡妮瞪大眼惊问,你说什么?忽然“呀”的一声,拍打他一下,说你好烦哦,我好久告诉你这个?这是人家夫妻间的隐私。胡妮想走又停下,讥笑起驼鸟鸡脚杆般细的手臂。真的真的,驼鸟让开路过的病人,一脸严肃指出青蛙最近浮肿,眼袋突出,表明肾已不行。看见胡妮满不在乎的表情,他甚至想说,以后上床,青蛙只能用手指戳她。他虽没有说,可是胡妮大概从他眼神里猜出其意思,脸红筋胀,骂他肮脏下流,并告诫他一定要改,否则这辈子成不了家。说完扭头就走。现想起来,她拒绝他并不是为了爱青蛙,而是勾搭上一砣屎。endprint
雨点溅着窗台。
伴着雷声,灯下有许多飞蛾,驼鸟知道还要下大雨,端午前后雨就是多。
胡妮怎么还没到?被雨阻在哪里了?青蛙也不来个电话,打雷的缘故?
几点了?
门窗后有头探进来,推销啤酒和袜子,被服务员揪出去。驼鸟再次握了筷子去夹回锅肉,一声炸雷,筷子掉地,捡起来时听见脚步声,驼鸟满怀希望,进来的又是服务员,问要不要续上茶水?驼鸟没好气地叫其换双筷子,并责备给的菜份量太少,小盘子上薄薄一层,两口就没了,专烫熟人是不是?服务员嘻皮笑脸表示,这只能说明菜太好吃,几下抢光了。一边撕张纸要给他揩嘴,被驼鸟挡回,那明明是揩屁股的纸,对方表示补偿一杯才沏的新茶,这可是好茶哦,于老板特意吩咐的,说是老顾客了。驼鸟顾不了和他鬼扯,手机提示有短信,是青蛙发来的,告知胡妮有事耽搁了一下,马上到。
她真的要来了?
驼鸟的心跳又加速,似乎听见她笑问,那么想了解她是否有外遇,是不是因为吃醋?驼鸟当然会嘲笑她过于自恋。尽管心里承认了一千遍。她呢?会喝一口水漱漱口吐进碗里,盯着他,说知道他一直喜欢她,她也一样。驼鸟不由血往上涌,哀叹自己现在已是一无所有。胡妮会摇头,说,其实和他在一起最幸福,哪怕一起去分公司。驼鸟心里热浪翻滚,又拼命喝茶提醒自己她根本不在,就算在,说不定她嘴角又会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胡妮是不可信的。驼鸟一时焦躁不安,老也摆不脱胡妮,似又看见眼圈红红的她,向他诉说和老史相处实在是身不由己,都是为了帮助青蛙。驼鸟悚然一惊,这或许是真的?这么说她已经在酒店了?他猛然起身,不能再等了,已近三点,必须赶去酒店,哪怕是救她呢?
雨还在下,驼鸟去找于志梅借伞,他先前看见后面墙上挂着伞的。过道里有嘀咕声,服务员正商议借着居委会通知市里要整治市容市貌拆掉防护栏,里应外合偷走店内大米和腊肉。好哇,驼鸟上去警告不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两个杂种却嘻皮笑脸摸着他胸说你好薄哦。驼鸟突然推开对方,他的肚子叽哩咕噜猛叫,赶紧一头钻进卫生间坐上马桶,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拉肚子,莫非那杯茶有问题?为什么呢?阻止他去酒店?猛然想起曾有人告诉他,青蛙在外做生意欠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正活动要回公司车队,而现在车队人员已满,青蛙要回来就得裁掉一人,这和他有关?驼鸟忽然预感自己落入圈套,不由倒抽一口气,赶紧要起身,唉哟,屁股被座便器上座圈牢牢卡住,挣扎得脸红筋胀,最后粉碎了座圈才得以脱身,刚跨出卫生间就被于志梅拦住,又是赔偿问题,明明是普通的塑料座圈偏说是智能抗菌加热座圈昂贵哦。驼鸟不想噜嗦,保证改日送来,夺路要走,于志梅叫他走后门,前面乱七八糟工人正忙着拆防护栏。驼鸟随她进了天井,提醒她防着服务员。她说她已经听见他们的说话。拉着他绕开石桌子,他奇怪对面房子怎么是空的?她说那家人嫌吵搬走了,老公原先买下来准备改建成旅店,吃住一条龙服务的。驼鸟说人手不够招我来上班嘛。喂——墙顶上有人叫,于志梅说是隔壁复印店小卫要求买烟,果然墙顶掉下栓了钱的绳子,驼鸟说把我身上烟给他,你带我出去。拴好烟通知小卫拉上去,跟着于志梅走到房屋旁边狭窄过道,尽处有扇门,门外就是巷子,两人一前一后,驼鸟踩着水果皮一滑扑向于志梅,刚站稳后背就被人猛击,唉哟一声回过脸,不由就要骂。
青蛙冲上来抓住他说他闯下大祸,服务员要通知派出所告他对于老板非礼,闹得满城风雨,你说也说不清,是他压了下去,他要驼鸟斟酌怎么了断,把家里“老窖”扭动出来谢他?晕了头的驼鸟当然要面子,回到正屋商议,谈来议去不觉已是黄昏,于志梅猛然咳嗽,驼鸟抬脸,然后顺其眼光看向窗外,酒店大门,胡妮正出来,半响,又现老史身影。
青蛙脸上有着让人厌恶的笑。
他一下放倒青蛙。
驼鸟刑拘十天出来后,被迫离开公司去分公司,他的工作由青蛙接替。临去分公司头一天,想起还欠于志梅赔偿便再次去远山饭庄,于志梅可没想到他会送钱来,因为她觉得迫于生计答应配合青蛙很对不住驼鸟,驼鸟不想和她计较,留下钱要走,被于志梅拦住,意味深长地问:
不愿意留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