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永恒

刘慧娴

盐龙湖周边的房屋店铺的墙面上到处歪七扭八地写满了鲜红的“拆”字，推土机整日隆隆地轰鸣着，碾过庄稼，啃食大地——每一次回故乡，那里的面貌都不复原先的模样。这片曾经生我养我给我多少温暖记忆的土地，如今已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这次回去惊讶地发现，村口那棵生长了近百年的梧桐树不见了。那棵树生长的地方只留下一个深坑和散落一地的树叶树枝。泥土里被拧断的根须应该是它挣扎过的痕迹。想到过去在树下度过的美好的时光，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以往每年的夏天，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在树下玩弹子，老人们坐在树下乘凉聊天，抱着小孩的妇女随手摘下一片手掌那么大的绿叶搁在孩子脑袋上遮挡阳光……这一连串珍贵的记忆此刻就像是一场错觉。我有些怨恨村里人不念旧情，竟然把这棵比村里任何人年龄都大的树砍掉了。“突、突、突……”这时，几辆冒着黑烟的拖拉机载着许多镇上统一订购的道旁树驶来——这是一种比较名贵的柳树，它们瞬间被植入了事先挖好的树坑中。柳树那柔媚的枝条悠闲地在风中轻拂着，与原先的梧桐相比，显得忸怩作态，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浮。

我失落地走在通向老家的巷子里。巷子此刻空荡荡的，一只上了年纪的“红斗士”（一只老斗鸡）依然不服老，独立在一座土堆上喔喔地啼叫。也许它本是鸡中的唯心主义者，它认为什么时候是凌晨就是凌晨，所以总是报错时间。突然，不知什么扑向我的后背，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回过头来，原来是奶奶家冒失的大黄狗。每次我回来它都会用不同的方式吓唬我，以此作为见面礼。我抱着它问：“村里的人都到那里去了？”它扭了扭身子，跳下地咬着我的裤脚让我跟它走。它还是跟过去一样轻盈敏捷，上一次这样跟着它小跑已是小时候的事了。今天这样跑着让我蓦然产生出一种时光倒转的感觉。

跑到巷口南端的空地，见到很多人围聚在一棵大树的周围。对，就是村口那棵梧桐！我欣喜地跑过去，奶奶看到我向我递来一炷香，让我拜一拜树。三拜之后我问奶奶：“这树怎么了？为什么要移到这里？”奶奶解释道：“工程队的人来说这棵树妨碍修路，要把它砍掉。我们舍不得，就想把它移到这里。”我看到其他的村民也都一一虔诚地上了一柱香，抱一抱树身，表达对这棵百年老树的敬意。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捻着胡须神秘地说：“这棵老树已有精灵附着在上面了，草率地砍掉，大不敬啊！”言罢，叹了口气，拂袖而去。我想：只要没毁了它就好，但愿它换个地方能成活，甚至长得更好。

不管村里的环境怎样变，这里的人心总是不变的——善良、淳朴早已在村里人的心中扎下了根。我知道，拆倒的是那些古色古香的旧居，拆不掉的是故乡人与人之间的亲情以及对家园的热爱与珍惜。就像我，现在虽说已经离开了故乡，可是不管我身在何方，只要抚摸心口，闭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故乡的所在，感受到我正沐浴在浓郁的乡情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