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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历史中的李清

2014-08-28杨红军

北京档案 2014年6期
关键词:李清

杨红军

“二次长征”中险丢一条命

1944年11月,李清随359旅南下,任南下支队政治部秘书。路途遥远,环境恶劣,他除了和战友们一样背负行装外,还要身背部队用的很多银元。每次部队行动前,他总是跟战友说“我先走一步”,就先于大部队出发去打前站。当时部队没有统一的被服,没有布鞋只能穿草鞋,行军打仗,翻山越岭,山路曲折泥泞,鞋子穿得很费,所以大家一遇休整间隙都抓紧编草鞋。在一次紧张的长途急行军中,不知什么时候李清的草鞋跑丢了,腿上还生着疥疮,带的备用草鞋也穿光了,只好打赤脚,有个战友热情地给了他一双草鞋。就这样,1945年8月底,南下支队抵达广东省南雄县。在南雄县,李清既从事部队工作,也从事地方工作。当南下支队进入五岭山区,与前来接应的东江纵队仅距百里之遥时,他们从缴获的报纸上得知日军投降了。

日本投降后,南下支队待命行动。蒋介石纠集了15万兵力对南下支队围追堵截。敌众我寡,为避其锋芒,南下支队转入八面山的崇山峻岭中。8月29日,中央电令南下支队,为避免内战回师延安。在返回延安途中,南下支队经历了众多艰难险阻。在湘南、赣西、粤北地区及井冈山周围,部队减员甚大,许多同志壮烈牺牲。李清奉命返回湖北大悟山,留在新四军五师,参加部队和地方工作,先后任鄂东地委秘书长、宣传部副部长、教导队政委、团政治处主任等职。李清随南下支队转战于陕、晋、豫、鄂、湘、赣、粤、陇八省,路经百余县,冲过无数封锁线,参加大大小小的战斗300多次。

在危险的敌占区,李清经历过一场与敌人的遭遇战。当时战斗异常激烈,敌强我弱,你死我活,战斗呈现白刃化态势。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遭遇战遭遇战,怂包软骨准完蛋。狭路相逢勇者胜。李清不顾警卫员的劝阻,勇敢地带头冲上前线,手榴弹在身边不时爆炸,密集的枪弹呼啸着,尘土碎石散射四方。就在他勇猛歼敌时,突然飞来的子弹掠过头顶,弹片炸伤他的头部,流血很多,昏死过去。警卫员小彭冒着枪林弹雨把“李政委”抢背出来,使他捡回一条命。自己是怎么负的伤,又怎么死而复生的,这些都是李清事后从警卫员嘴里知道的。一个甲子后,我采访他时,他头顶受伤部位还能摸到拇指大小凹陷的坑,问他负伤那么重当时一定很疼吧?他笑笑说:“那会儿一点没觉得疼,只感觉头猛地震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啦。”据了解,警卫员小彭写的抢救李清的经过,现在仍然完好地保存着。

后悔婉拒周恩来的挽留

1946年,李清正在宣化店养伤,适逢周恩来同志前来调处中原战争。周恩来提出:需要几个人到南京中共代表团帮助工作,要宋平推荐人选,并要求尽快到位。

宋平与李清在延安马列学院是同学,对李清非常了解,知道他系统深入地学习和研究马列主义,懂得我党关于革命战争的政策和策略,工作适应性好,进入角色快,便首先推荐了他。很快,组织上找李清谈话,通知他调往南京中共代表团。任务紧急,在谈话的第二天,李清就出发前往南京报到。在代表团里,他与龚澎、廖承志、经普椿、乔冠华等同志合作共事,紧张而愉快。周恩来同志特别关心部下,心又细,即使在纷繁复杂的调处工作中,还专门找李清了解工作和思想情况,问他在代表团工作适不适应,今后有什么打算,希望李清留在代表团。周恩来和蔼可亲,就像拉家常一样,李清毫无顾忌地倾诉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做好调处工作需要高水平的人,对外发表新闻讲话不仅要外语娴熟,还要具备许多领域的知识,而自己外语不是强项,其他方面的知识也不够,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愿意回延安继续学习。就这样李清婉言谢绝了周恩来的挽留,撤回延安。

过后,李清常为这件事后悔,直到晚年他还多次遗憾地说:“周恩来同志这么关心我,挽留我,我还非要走,真不该哟!解放以后我到了交通部,去人民大会堂开会见到总理,我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总理的记性特别好,有时还主动跟我打招呼。总理真是尊重别人的意愿,待人特别温厚宽容。”

升官不发财的“老十级”

1952年春至1995年,李清一直在交通系统工作。解放初期,为了改善国内水运行业状况,他请苏联专家传授当时世界最先进的运输技术,在长江上搞“一列式拖带”实验。刚开始拖船总是弄不好就撞,搞了多次总不过关,苏联专家摇摇头耸耸肩,用带着卷舌音的汉话说:“船-忒-重!”李清与我国技术人员和船工交流,摸清底数,再与苏联专家磋商解决办法,大胆探索“顶、推”等专业技术,终于成功地开拓了内河运输的新方式,极大地提高了水上运输效率。中央非常重视这件大事,专门搞了摄影和纪录影片。苏联专家高兴地一手拍着李清的肩膀,一手举着军用的大搪瓷缸子说:“能喝酒啦!”一连喝了四大缸子。李清不胜酒力,他儒雅地微笑着陪客泯酒,苏联专家不依不饶地追问:“红军都是能喝酒的,你是老干部,怎么会不能喝酒哇?”

1957年,交通部要调有经验有能力的干部去武汉海运工程学院领导工作。可是,“有经验有能力的干部”范围局限性大,符合条件的人不多;况且,谁愿意离开北京去外地赴任呢?李清毫不犹豫地去了。这个学院名不副实,校园很小像个中专。李清到任后,许多事情等着他办,他觉得顶顶重要的是选址建校,建设一所全新的大学。李清跑遍了城里城外,把校址选定在空间较大的郊区。他带头开荒辟地,大兴土木,还让夫人赵若兰带动家属义务劳动。学校建成后,针对“三材”缺乏的实际,他跟教职员工说:“缺人才不能等着国家派,缺教材不能等着外校给,缺器材不能等着资金买,咱们要自己多想办法。”比如,李清把本校优秀毕业生送到北京、上海全国最好的大学培训,受训回来的同志都成了院校的骨干。有了建校办学人才,就不愁教材,就有更多的途径解决器材紧缺的问题。几年后,外省市的大学来校参观,由衷地赞美:“这所学校可真大,设施齐全哪!”

在交通部,李清几乎转遍了各个业务职能局,深入基层考察,亲历亲为。他代表新中国与越南签署了第一个国际航海协议,第一个引进苏联运输先进技术,参与了轰动世界的打捞“阿波丸”的领导工作,在改革开放中首提“货畅行流,人便于行”的目标……

尽管李清创造了我国交通运输史上若干个“第一”,却28年一直当局长。好朋友调侃他“领导重视你,器重你,就是不重用你”,听到这话,他心里很平静,淡然一笑而过。李清的工资几十年没调整过,还是解放初期供给制改薪金制时定的标准。当时,按照国家政策规定,像李清1951年任长沙市委副书记职务的,完全可以定为行政九级,而他自报自定十级,自觉地放低了一级。后来在国务院六办时有机会上调一级工资,他主动推让了。直到1982年,他任交通部部长、党组书记,职务升了,官当大了,工资却没有变,与他同等资历的老同志绝大多数八级、九级,而他依然十级,因而被交通部机关的同志们戏称为“老十级”。

生命坎坷身世如迷

李清之父陈子安,河北省宁河县芦台镇人,祖上务农。他住的村庄离铁道很近,听说正太铁路招录火车司机,就去应考。人家看他长得人高马大,憨厚壮实,回答问题不慌不忙,不怯场也不张扬,还多少有点文化,就录用了他。陈子安头脑清楚活络,守本分不惜力,爱帮人好交友,说话干脆,办事利索,很得上司喜爱,逐步由司机晋升为铁路职员。慢慢地,他积攒了一些钱,娶妻李氏,把家安在石家庄。

夫妇俩过了几年无子嗣,特别盼望有后。经介绍他们想方设法找到人贩子“高四”,随高四一口价收养了一个女孩,取名陈宝琴;过了两年,又收养一个大约4岁的男孩,起名陈宝琦。陈家将姐弟俩视为己出,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就送他们到铁路开办的扶轮小学读书。

陈宝琦生来爱学习,妈妈忙家务时,他就在旁边不声不响地拿本书看。有一次,看书时间长了,他竟然抱着书睡着了,等书掉在地上才惊醒。夫妇俩看宝琦这么好学,越发地喜欢这个孩子。父亲爱宝琦爱得深沉,常鼓励他男孩子要胆大,要仁义,常讲些《三国》、《水浒》、《杨家将》的故事,使他受到扶贫济困、爱国为民的英雄主义的熏陶。母亲爱宝琦爱得细腻,对他百般温存,照顾得格外周到,生怕有闪失,上哪儿都带着,就连打麻将牌也拉在自己身边。她识字很少却接受新事物,有经营思维,考虑孩子大了用钱的地方多,就把日常节省下来的钱存入银行,给姐弟两人每人存了200块银元;另将些微富余积少成多,在城乡结合部冷清不繁华的地界买下几间房子,预备用钱时卖房变现。

1931年,日本侵略中国,全国爱国热潮高涨,扶轮小学也举行抗日演讲活动。学生代表的演讲稿由老师写好,让学生代表上台去念。不少同学争着当代表,老师们商定由陈宝琦演讲。11岁的陈宝琦个子不高,身子瘦弱,老师们连拉带抱地把他弄到台子上,他声音清晰响亮地进行了演讲,赢得台下一片掌声。学完小学课程,陈宝琦转到北平大同中学读书,在此期间,受进步思想影响,积极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当他和同学们喊着口号游行到王府井时,遇上警察镇压,结果他们被水枪的猛烈喷射冲散了。通过学生运动的实践,他更加关注社会发展、关注国家命运、关注民族生存,也开始思索人生道路。

1937年离开家去山西那天,父亲把陈宝琦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好好念书,将来要为老百姓、为国家做点好事。妈妈的话还没说已经泪如雨下,她轻轻地抚摸着陈宝琦的手,哽咽着叫他常来信,说咱家就你这么一条根,走远了妈挂心。话刚一说完她就背转身跑回里屋去了。父亲也别过脸,双肩微微颤抖地挥着手说:“你走吧,走吧。”父亲山一样的背影,母亲红肿的泪眼……一家人都不曾料到这是最后的别离。

到延安后,陈宝琦改名为李清。李即母亲的姓,改姓李是为了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清即表达了个人对清白、清风、清静、清明的崇尚之意。

在战争年代,李清也时常思念父母,但烽火连天阻隔了家书,得不到家里任何音讯。直到1952年春,李清奉调武汉途经石家庄时,顺道看望父母,才知道双亲早已过世。邻居说:兵荒马乱的,陈李氏时刻都为儿子担心,没有别的法子,她就天天吃斋念佛,一日祷告好几遍,求佛祖保佑爱子平安,盼着儿子早日归来。李清为没有机会再报答父母的恩情而深感愧疚。他终生感恩于养父母,每当家人谈起或媒体采访,使深情地忆及两位慈善厚道的老人。

然而,爹不是亲爹,妈不是亲妈,姐姐也不是亲姐姐,四口人本不是一家人,李清的出生日期1920年2月26日(阴历正月初七),竟然也是养父母推算确定的。这真像样板戏《红灯记》,戏里的李奶奶、李玉和、李铁梅祖孙三代本不是一个姓。这戏剧性的现实,是1968年交通部军管会去他家乡搞外调发现的,李清是组织找他谈话后才知道的。

那么,“亲生父母是谁?他们在什么地方?我何年月日出生?是怎么到了高四手里?”这一连串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着李清,他多么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啊!在“文革”后期,他到家乡寻找过高四,可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不在了,这让李清的身世成了个迷。有人说李清的相貌似广东人,也有的说李清的普通话地道像北京人,李清自己曾做过这样的分析:石家庄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可能哪个粗心的旅客把孩子丢在候车室或站台上,被高四拾到后转卖了?可能高四就是借铁路便利专做幼儿买卖的,不然陈家怎么能经他手买来姐弟俩呢!但是,这全都是推测和猜想,李清的身世是个永远无解的谜。

作者单位:北京市档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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