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走廊 两处芬芳

妖无格

（一）

“大家好，我叫贺言殊，无言以对的言，殊途同归的殊。希望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话音落下，教室里并没有立刻响起掌声。直到站在贺言殊身边的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同学们才反应过来。看着许多人惊疑地交头接耳，贺言殊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走到了老师为他安排的座位上。

沈望不可思议地看着缓步走来并拉开凳子坐在她身边的少年——他竟然是她的新同桌！

学校班级编排实行的是滚动制，每学期根据大考的综合分数滚动一次。每个年级的一班是最好的班，教室在走廊的另外一边。只有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才能待在一班，而贺言殊就曾经是一班的佼佼者。沈望是知道贺言殊的，他在初一上学期几次考试中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五，在期末年级总结会上老师还特意表扬了他。但据说下学期的几次考试他都没有考好，每次都排在年级六七十名。沈望在七年级上学期的时候就把贺言殊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即使到了下学期知道他有几次没考好，也固执地认为他一定会迎头赶上。谁知贺言殊竟然真的从一班落下来了。

贺言殊一坐下来就感觉到了同桌异样的目光，这种目光锲而不舍地伴随了他接下来的一节课。下课后，他终于有些忍受不了地转过头看着他身边的女孩：“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沈望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居然被发现了，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一双大眼睛却还是偷偷地瞟着贺言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言殊心里猜了个大概，有些好笑：“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沈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活像两只灯泡：“你为什么会来五班啊？我记得你以前学习成绩很好啊。”肯定不只是学习成绩的缘故，她想。

贺言殊两手往脑后一垫，满不在乎地说：“啊，不喜欢一班呗，既然来到这所学校，总要尝试一下不在一班待的滋味嘛。”

“啊？”沈望瞪大了双眼，“就这样？”

“嗯，就是这样啊。”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沈望气鼓鼓地埋头抄着黑板上老师留下的作业。她真不知道贺言殊脑子里在想什么，自己怎样努力都进不了的一班在他嘴里就跟他家一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是在讽刺自己的努力吗？

贺言殊噘了噘嘴，没有反驳。

他们的第一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二）

贺言殊适应能力强，没过两天，他在五班已经混得风生水起。班里除了沈望，无人不说他好相处，想必以前大家都认为学霸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

贺言殊有时候想到自己在一班那般不讨喜欢的性子就觉得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他觉得，五班和谐轻松的氛围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而他那个怪怪的同桌则是另一个惊喜。贺言殊觉得这个同桌老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就连“沈望”这个名字都是他发她本子的时候知道的。不过他知道可能是自己第一天的那番话说得不对惹沈望生气了，但像他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怎么会主动放下架子去道歉？只是他没想到沈望的性子也这么倔强，有不懂的题目情愿问隔组的同学也不问自己这个同桌。看着沈望每次遇到难题就咬着笔头满脸通红还不时偷偷瞟他的样子，贺言殊总会有种想笑的冲动。在第四天的时候，贺言殊以借橡皮擦为借口，主动与沈望和解了。

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贺言殊觉得自己成了沈望的学习机。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只要他教沈望解开了班里其他人都不会做的题目时，沈望就会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还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你这个人是怎么来我们班的。”这个时候，他往往哭笑不得。

当然，贺言殊也感受到了五班和一班的不同，比如作业的难易程度、上课的效率和老师的管理方式。并不是说五班的老师不如一班，相反，五班的老师上课时总会比一班老师更幽默一些。但是每堂课上，老师都需要不断地停下来提醒在讲话的同学，这样效率就低了。这个时候，贺言殊就会觉得特别无聊。

贺言殊注意到，沈望上课从来不走神，当老师停下来提醒同学好好听讲的时候，她就消化刚刚记的笔记。她偏科严重，每次考试，语文分数高得惊人，数学却只能勉强及格。作为她的课下老师，贺言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总是不断地提醒沈望学习要讲究方法，沈望总是回他一句：“就你那种明明知道的题目还故意写错的方法？”把他的话生生给堵了回去。

贺言殊也是有脾气的人，有一天他突然直接把沈望向他请教的题目扔了回去：“这么简单的题目天天就知道问，你上课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敢抬头看沈望，怕看到她受伤的眼神。但是他却听到了沈望平静的声音：“这是老师今天布置的课外题。”

贺言殊愣住了，没有接话。看来上课没有认真听的人是自己。

“贺言殊，”沈望一把拽过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这种题目对我们班的同学来说是很难，但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每次你教我解出难题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不愿待在一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自己放弃自己。”

“我……我没有放弃……”

“对啊，你没有放弃，老师讲的东西你都会，没有讲的你也会，我并不是说放弃了学习，而是在考试的时候专门挑你会的题目故意做错，对吗？”沈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贺言殊，你其实就是一个胆小鬼。”

贺言殊愣了愣，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淡淡地说：“你从来没有在一班待过，你怎么会懂？”

贺言殊默默地想：你怎么会懂每次大考小考来关心你成绩的那些人转过身去或是咬牙切齿或是掩嘴偷笑；你怎么会懂所有事情都是几个成绩好的班干部在负责，其他人全部都在埋头写作业；你怎么会懂老师张口闭口都是“你们这样怎么行，哪有一点重点班的样子”；你怎么会懂每次考完大家都在那里说着自己考得有多差，心里其实想的都是最好不要有人比自己好……说自己是胆小鬼也好，是懦夫也罢，我就是想要逃离这些。

“如果我能待在一班呢？”沈望的眼睛亮亮的，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那我就回去啊。”贺言殊接得很顺，心里着实怀疑沈望的能力。

“那好，你自己说的哦。”沈望一下子笑得眉毛弯成了月牙儿，“从今天开始你要认真考试。”

“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贺言殊疑惑地望着沈望。

“当然有关系啦。”沈望顺手拍了拍贺言殊的肩膀，“你不努力考试，要是这次我进了一班而你没进去，你就违背承诺了呀。”

“啊！”贺言殊想，这丫头也太自信了吧。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拂她的面子，要知道他对刚才自己说错话还愧疚着呢。

（三）

这一次分班的结果在意料之中——贺言殊顺利地回到了一班，沈望虽然大有进步，但还是差那么一点。

换班的那天，大家都很舍不得贺言殊——他在五班的这一个学期里，不仅为班上策划了很多次活动，还带领班级足球队拿到了全年级的冠军。男生直接扑上去把贺言殊抱了个满怀，女生也站在一边对他说着“以后要记得回来看看”之类的话。

贺言殊看到站在角落的沈望眼眶有些红，笑着走了过去，说：“怎么？你不是很想让我回一班的吗？这会儿如愿了怎么不高兴了？”

沈望低着头小声道：“我会想你的。”

贺言殊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我就在走廊对面啊。而且我会回来玩的，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去问我。”

沈望没有说话。她刚入学的时候觉得那条走廊就如同一个悬崖，将两边的教室隔离开来，她根本就不敢往对面的一班靠近一步。如今，她也是不会去那边的，要去就得凭实力光明正大地去！

贺言殊没再说什么，对她笑了笑就背起书包离开了。

其实，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沈望啊。

（四）

“大家好，我叫沈望，沈是沈阳的沈，望是望子成龙的望，来自五班。希望日后能跟大家好好相处。”

听到熟悉的声音，贺言殊惊喜地抬起了头，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最终，沈望还是跨过了那一条走廊。

贺言殊突然想起沈望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不是说一班不好，也不是说五班不好，就像不同种类的花开在走廊两侧，你总要采来最适合自己的花蜜。而像你这种天资聪颖和我这种不服输的人，如果注定只有三年时间，都应该尽全力采集最好的花蜜，那样才能酝酿出更甜美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