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危与机

乔宠如

煤炭经销商老苏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老苏的公司主要从事生产用煤和取暖用煤的中间销售。“我们从煤矿拉煤过来，直接对用户销售，一年营业收入六七千万，纯利润300万元左右。”

近几年，随着标煤价格下降，煤炭产业供应端和需求端都出现了新变化。“小煤矿关了不少，还有一些煤矿直接通过坑口发电，不再通过我们销售了。另外，因为我们这儿棚户区改造，农民上楼，民用煤这块也基本没有了。”

更致命的是，老苏的“大客户”——辽宁盘锦一家大型央企的自备电厂即将关停。“那也是一个大企业，有1000多员工。不过因为设备老化、排放不达标，马上要停止运营。我这生意也眼瞅着没法做下去了。”老苏苦笑着说。

老苏的烦恼也是现阶段煤炭企业集体遭遇的发展困境。

“危”中有“机”

煤炭工业协会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煤炭产能过剩10亿吨。仅中煤集团2013年的营业利润就减少了74.16亿元，同比下滑55.7%。近期高层重习总书记提出“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煤炭领域更是首当其冲。

“现阶段，煤炭企业的经营确实比较艰难。但是站在国家发展的角度来讲，这是煤炭生产转型的大好时机。”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能源经济与发展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张有生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示：煤炭企业正面临着新一轮洗牌，只有做到清洁、高效、绿色、安全的企业才能活下去。

“不是用不用煤，而是如何用煤。”结合我国的资源禀赋特点，中国石油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教授董秀成教授也告诉《经济》记者，在开采、利用煤炭的环节减少污染、降低排放，是煤炭企业今后的发展重点。

其中，集中利用煤炭发电，减少终端分散，已经成为行业专家的共识。

“以前用化石能源提供热的这一部分，以后完全可以用电来提供。一方面，因为电能的清洁化程度更高；另一方面，未来能源也应集中利用，协同合作，这样煤炭、天然气集中利用产生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等污染物也可以集中处理。”张有生分析说。

不过，伴随着“史上最严”火电厂大气污染物排放标准的施行，一批火电厂被迫关停也是不争的事实。“提高排放标准，企业成本肯定会上升，我们估计这是其收益无法补偿的。”华北电力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曾鸣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指出。但他同时表示，也只有通过进一步提高燃煤发电的环保标准，才能既满足能源需求又控制环境排放。

调整煤电排放标准确实“革”掉了一批企业的命。但同时，新标准也为企业提供了新的机遇和方向。

近日，煤炭巨头神华集团的“燃用神华煤电站锅炉安全高效超低NOx燃烧技术研究及应用”项目通过电机工程学会鉴定。该技术可以在确保锅炉参数稳定、不降低锅炉效率的前提下，使得锅炉省煤器出口的氮氧化物排放指标达到国际领先水平。

“高效燃煤发电机组等节能环保技术的研发，自然而然地带动了相关设备的生产。在这些领域，我们的民营能源企业也是大有可为的。”董秀成说。

“电能替代”的好时机

与煤炭集中发电相对应的，是目前倍受推崇的“以电代煤、以电代油、电从远方来”的能源消费新模式。

2013年，国家电网公司完成替代电量140亿千瓦时。今年的总目标是300亿千瓦时，仅一季度已完成替代电量102亿千瓦时。根据计划，到2015年，将实现替代电量1000亿千瓦时，相当于12座百万千瓦级火电厂的年发电量。

同时，国家电网公司2014年第二季度工作会议传来的消息显示，将加快推进电能替代：在京津冀鲁、长三角等地区实施经济性好的蓄热式电锅炉、电动力车、热泵、港口岸电等替代项目，推广家庭电采暖、电炊具应用；年内建成北京集中电采暖示范工程；加强充换电设施规划建设和运维管理，上半年建成充换电站65座、充电桩3000个。

另外，伴随着松绑特高压、重启核电等等引导意见的逐步落地，在这场能源革命中，国有电力企业似乎安全无虞，甚至极有可能越做越大，完全不必担心被“革了命”。不过，电力行业的特殊性也决定了民企难以在短期内进入和生长。

“我国整个电力行业长期以来可能都要国家来控制，承担很多政策性任务。长期具有公用事业性是其主要特征。这与民营企业的经营目标不相符。”曾鸣指出，在这种情况下，民营企业进来觉得有风险，政府让民营企业进来也觉得有风险。

然而，这似乎与雷声颇大的“电力体制改革”相矛盾。

曾鸣进一步解释说：“就电力领域而言，能源体制革命的总方向是建立节能环保的电力市场。”换句话说，既希望实现市场化，又希望能够节能环保。但实际上，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两个目标很难协调一致。“市场化（打破垄断）仅仅是手段，不是目的。由竞争产生的经济效率与节能环保相比较，目前后者更重要一些。”

两害相权取其轻。曾鸣判断，民营企业想进入电力领域，还有一个长期的过程。

但借着能源革命这“东风”，民企作为产业链上的一环，机遇也是随处可见的。

“非常规”蕴藏大机遇

为了调整能源消费结构，张有生判断，增加天然气的用量是一个重要的手段。除了海外进口以外，非常规油气的开采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我国油气企业的发展重点。

2011年12月30日，国土资源部将页岩气列为中国新的独立矿种。仅隔3个多月，国家能源局就发布了《页岩气发展规划（2011-2015年）》，让页岩气发展战略上升到国家层面。

工程院报告显示，我国最终可采页岩气的储量约11万亿立方米。张有生告诉《经济》记者：“如果实际情况确实如此，按照可持续发展的思路，每年可采页岩气能达到1000亿立方米。而国内常规天然气约为2500亿立方米/年，一旦‘非常规发展起来，天然气的产量可能会上一个台阶。”

实际上，“三桶油”在此领域也早有布局：一方面通过国际合作获取成熟、先进的技术，另一方面竞速勘探开采国内的页岩气等非常规资源。endprint

2013年10月30日，国家能源局下发《页岩气产业政策》后，11月12日，中石化即在官网宣布，重庆涪陵地区投资的页岩气项目正式升格为“国家级示范区”。随后，中海油、中石油也相继进入。

近日，国土资源部评审认定，中石化涪陵页岩气田是典型的优质海相页岩气，新增探明地质储量1067.5亿立方米。我国首个大型页岩气田正式诞生。

而此前，山西华瀛能源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和北京泰坦通源天然气技术资源有限公司，分别中标国土资源部第二轮页岩气探矿权出让的两个区块。但此后却频频传出开采不利的消息。

业内人士甚至用“骑虎难下，哭笑不得”来形容两家民营企业页岩气开采的现状。

记者致电山西华瀛能源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工作人员表示，不便透露页岩气业务的进展。当记者提起有开采不顺利的传闻时，工作人员解释说，“资源勘探开采需要时间。”

不过，自2012年中标以来，两家企业页岩气探矿权有效期已经过半，但其勘探情况确实难言乐观。

“国家能源局出台36条以后，能源领域基本放开了。从体制机制的设计上，民企、国企都可以参加。然而，能源行业自身的特点就是：高投入、高科技含量，。从资源角度上看，民企投资资源开发风险也很高。”张有生总结说，民企没有本领能力吃这块“蛋糕”。

董秀成也指出，我国民营油气主要集中在产业中、下游，上游比例极小。

据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统计，截至2013年11月，从事石油开采的民营企业有31家，资产占全国该领域总资产的0.43%；从事天然气开采的民营企业有7家，资产占全国该领域总资产的5%；从事石油钻采专用设备制造的民营企业606家，资产占该行业全国总资产的42%；从事炼油、化工生产专用设备制造的民营企业365家，资产占该行业全国总资产的51%。

不过，随着页岩气、煤层气、致密油等非常规资源开采技术的日臻成熟，中石化也计划推进页岩气整个产业链的混合所有制经济发展。张有生指出，相应的设备制造、化工生产、运输、销售等领域都将给中下游的民营企业带来新的发展机遇。

抱团发展才能抓好机会

北京智明恒石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李贺山告诉《经济》记者，能源革命离他还很远。“我大概了解，好像是习总书记的一个讲话吧。真不是我们不关心，实在是对我们没啥影响。”

智明恒石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主要为石油勘探开采提供信息化服务，合作对象大都是国有油气企业。“别说是直接影响，就是间接影响也没有。10年以后才能影响到我们这样的下游企业。倒是前一段时间石油反腐，很多为油田提供技术服务的中小企业都垮了。”

提起中石化销售业务重组和中石油管道资产转让，李贺山更是连连摇头。“我们哪有本事去参与？只想做好眼前这摊事。”

董秀成也认为，我国民营能源企业技术不够、资金不足，基本没有实力涉足能源体制革命。“今后形成的混合所有制，可能还是以社保基金等社会资本为主，以规模大的民营企业为辅。”

不过，董秀成和张有生不约而同地指出，民营能源企业要“抱团”发展，才能更好地抓住机遇，比如油气企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革。

在张有生看来，如果一家民企没实力接盘，几家企业抱团分摊就相对可行一些。

董秀成则更进一步指出，“我国民营油气企业的资产全部加在一起，那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但是，民企不‘抱团，他们抗风险的能力就低，也没有话语权——既没法和政府要政策，又很难和国企谈合作。反过来看美国的油气巨头，埃克森美孚、bp、壳牌，无一不是通过兼并重组发展起来的。”

另外，能源革命特别提出的“加强国际合作”，在董秀成看来，也有可能为民营企业带来新的发展契机。“如果原油进口放松，民营炼厂缺油的问题就能得到相当程度的缓解，它们他们就有机会发展起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