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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那一年……

2014-08-26郭从远

伊犁河 2014年4期
关键词:伊犁文联文学

郭从远

1

那一年,大约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吧,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伊犁工作时,正好碰上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成立10周年。我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对伊犁一无所知。不久就去农村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了。但是,伊犁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很美丽,很干净,很宁静。可惜,这美丽,这干净,这宁静两年后就被那场长达十年的浩劫弄丑了,搞脏了,整乱了。我当时是伊宁市第六中学的老师,在武斗中,我的一个学生被流弹打死,一个学生从几层楼上摔下而亡。都是些无辜的生命啊!

2

那一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党中央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开始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征程。我个人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被调到新成立的伊犁地区文艺创作办公室(州文联的前身)编《伊犁河》文学杂志。1979年,《伊犁河》的创刊号出版了。当我把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杂志送到我们的领导宋彦明手中时,我们两人都翻来翻去,呵呵直笑,爱不释手。宋彦明说,将来他要走了,一定要把这杂志放在他的灵前。是啊,这是解放后,伊犁的第一本文学杂志啊!

3

那一年,1984年,为了庆祝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成立三十周年,州党委宣传部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搞一个电视专题片的提纲。提纲通过后,又要我和摄制组一起去拍摄。当时州电视台正在创建,设备不齐,找州公安局借了一台摄像机,还搭上摄像师老刘。当我们风尘仆仆从外县赶回时,离9月1日已经没有几天了。我们不知道拍得怎么样,也不会编,只好硬着头皮上,按照提纲,像写文章一样编画面,配解说,接连几晚上加班到深夜,有时甚至干通宵。当领导们坐在会议室准备审片时,我们的片子还没有编完。谢天谢地的是,片子总算通过了审查,如期在电视台播出了。我才明白,什么都有个第一次,能把第一次干成,就为走好人生的某一程路开了个头。

4

那一年,在伊犁召开了中国西部文学研讨会。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国迎来了文学的春天。“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又响亮地提起,四人帮搞的样板戏、“三突出”那一套文化专制的东西被滚滚而来的思想解放的春潮冲得溃不成军。以《于无深处》为代表的话剧,以《班主任》、《伤痕》等为代表的小说,以《芙蓉镇》、《天云山传奇》等为代表的电影都透出阵阵浓郁的春意。当中央发出开发西部的号召后,新疆文联提出了西部文学的口号,并将刊名改为《中国西部文学》。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自治区文联、作协联同西北各省区文联、作协,并邀请中国作家协会,在伊犁举办了中国西部文学研讨会。这是伊犁首次文学盛会,来了不少在国内享有盛名的作家、诗人和文艺评论家。我们作为东道主,远赴赛里木湖畔迎接客人。崭新的时代,全新的话题,大家都很兴奋。但是这又是一个超前的话题,怎么谈,好些人心中也未必有数。会议定了几条纪律,思想固然要解放,但原则必须要遵守,不得闯禁区。会议按既定方针开得很顺利,没想到一个从东北来的什么家突然打了一个“横炮”,一下让会议气氛紧张起来。好在会议主持者经验丰富,不失时机又十分恰当地处理了这个事情。会议圆满落幕。

5

那一年,著名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主席武玉笑参加了西部文学研讨会后,就留在伊犁继续深入生活。他是个对伊犁有着特殊感情的作家,多次来伊犁采访,写哈萨克,写维吾尔,好几部话剧在全国获奖。这次他打算再写一部话剧。一天,他叫我陪他上街转转。在一家小理发店前,他拉着我进去看看。没想到他就和那个理发师聊上了,越聊越来劲,干脆让我请另一个师傅理发,以便他继续聊。我刚理完发不久,可为了武玉笑的采访还是再理一次吧。武玉笑在一旁同那个理发师聊个没完没了,我理完了,他们还没有止住的意思。两年后,没想到武玉笑以这个理发师的遭遇为素材写了一部多幕话剧《一个快乐的苦命人》,由国家话剧团在北京演出,很受欢迎,并且获奖。原来也有这样体验生活的呀,我以前曾为我不能长期深入工农兵的生活写不出好东西而苦恼,是不是也有点形而上学呀?

6

那一年,有点春寒。我在《伊犁河》上发表了一个评论家的文章,他对周扬提出的人性异化论持赞同观点。后来周扬的这个观点受到了批评。我也没当回事,因为我们是个小杂志,那位先生的文章也不是专门谈异化论的,只是提及而已。可是没想到一天一个领导把我叫去了,专门问及此事。我先没吱声,领导说,作者本人都已经主动向上面检讨了,你还不认错?我只好认错。后来当周扬的异化论再无人批时,听说那位评论家先生可又来劲了,把《伊犁河》,当然也把我骂了一通。这时我倒不生气了,只是想到契诃夫的小说《变色龙》把人性丑陋和猥琐的一面真写绝了。

7

有人说,文化大革命摧毁了善,放纵了恶,此话有理。那一年,邓友梅、汪曾祺和林斤澜三位老作家来伊犁采访,我们请他们给伊犁的文学青年们上了一课,十分精彩。后来,我陪同他们去尼勒克采风。他们是某部队接待的,还给他们派了一辆吉普车,这给文联减少了很大的负担。可是没想到那位开车的小爷们这么难侍侯,别说他军纪不整,就是那副老爷架式倒成了不是他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服务,反而是客人们侍侯他老人家。从伊宁市出发,到敦麻扎这不长的路程,他的车就抛了好几次锚。常常是车轮胎没气了,他就让我们给车胎打气。我打也就罢了,他要客人们也打。三位作家年纪都大了,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可又没有办法。你得罪了他,他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把我们摆在公路边、荒滩上。我们只好忍气吞声。忍着熬着总算到了尼勒克,到了唐布拉。临近回了,他突然提出要先回伊犁办事让我们在一个小镇上等他。忍无可忍,矛盾爆发。我在和他大干一仗之后,他提出车况有问题,只能载三个客人,无论如何不能载我了。三个作家跟他说了好多好话,他都不听。我对三位作家说,我只能坐班车回去了,你们一路上千万要照顾好自己。邓友梅回到内地后在《上海文学》上发表了一个短篇小说《戈壁滩》,就写了这次旅途上的事,写了文革对美好人性的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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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伊犁的老朋友,刚卸任国家文化部长的著名作家王蒙和夫人重访伊犁。我全程陪同,亲身感受到了他和巴彦岱乡亲们的深厚感情,感受到了他和过去邻居的深厚感情,凡是他能去的地方,该去的人家,他都去了。见面时的热情握手、相拥而泣,座谈时的亲切家常、风趣横生,聚餐时的坦诚爽快、引吭高歌都深深打动着我。王蒙始终是巴彦岱的农民,巴彦岱的副大队长,始终是伊犁的一员,正如他所说,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伊犁。临走前,我请他们夫妇俩去我家作客。因为我的妻子许淑娥是他夫人崔瑞芳的学生,又在所任职的二大队接受过再教育,所以很熟悉很亲切。王蒙坐下不久,就被我放的音乐《毕业生》所吸引,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十分深沉。一个杰出的作家对各种艺术的感悟力都是很强的。这个细节让我很感动,一直没有忘记。endprint

9

那一年,为了刊物的生存,我在文联党组批准后,同四川一个出版商联系,打算出一期通俗版《伊犁河》。党组张书记十分重视,亲自审稿看样,不准出一点差错,并派我赴成都督办。可最终还是因出版商单方面改了封面被受了黄牌警告处分。杂志保住了算是万幸,同一年新疆就有两家杂志被叫停,至今没有复刊。从此后,我决心纯文学之路再难也得走下去。看着今天的《伊犁河》我怎能不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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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之后的一年,州话剧团约我写了一部话剧《唐巴拉》,请了中央戏剧学院的著名导演张孚琛教授执导。赴乌鲁木齐彩排时很被叫好,可是会演评奖才得了一个三等奖,两个女演员倒得了一等奖。有人劝我们,你们题材没选好,时间不对,写什么改革开放呢?我真傻眼了。

11

那一年,1992年,邓小平一锤定音,市场经济也可以姓社。要防止右,但更要防止左。我记得很清楚,当我们文联在那间不大的会议室传达完中央文件——邓小平的南巡讲话后,会议室静了片刻,猛然爆发出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这是我们的心声。改革开放要继续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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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成立40周年,此时的伊犁电视台已颇具规模了。州党委宣传部要我为40周年的专题片撰稿,我欣然领命,同电视台的朋友们又一次合作。我们立意伊犁、塔城、阿勒泰三地,涉足几十个县市。当我们翻越天山,跨过冰达坂,目睹了天山南北不同的风光,真为我们的新疆、我们的伊犁自豪。虽然路程多坎坷,车况也不好,但是同行们个个心情舒展。这部名为《这方热土》的电视片自然比30周年搞的那一部好多了,而且上了中央电视台。

伊犁的确是一方热土。她悠久的历史,她深厚的多民族文化积淀,她美丽多彩的四季风光都让人流连忘返。在那一年,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吧,我出了一本散文集《伊犁,阿力麻里》,没想到九十年代出版社提出来再版;更没想到,除了我们国家图书馆收藏外,美国、德国、澳大利亚等国的图书馆也收藏了。不是这本书写得有多好,而是因为伊犁的历史、文化、地埋、风光对人们有着太强的吸引力。

当伊犁州五十岁生日时,我已退休离开了伊犁,可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伊犁。我常唱哈萨克族民歌和维吾尔族民歌,那支《都他尔和玛利娅》,那首《阿瓦尔古丽》,还有《牡丹汗》等等,都将伴随着我继续走我的人生之路。

在伊犁六十岁生日到来时,我在故乡遥祝我的第二故乡早日实现她更加壮丽的梦想,每一个伊犁梦都同中国梦一起在祖国的天空高高飞翔!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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