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的梦想

方君

浅夏，荷叶田田，清蝉鸣幽，我在书房里整理旧物，无意间拾得一份泛黄的信纸，封面工工整整书写1978年至1979年一份党员自我鉴定，抬头是写给党小组，记述了1979年父亲为“四化”多干工作、干好工作的船员生活足迹，一名党员在波涛汹涌中弄潮的低飞梦想。

那时父亲已是船上轮机部二管轮，在机舱里带了一班青工。机舱里主机成了一头老黄牛，漏水漏油，电瓶老化。父亲常年浑身油污叫化子样，猫着身子磨气阀，清洗离合器，修海水泵，硬是驯服了离合器这匹调皮的野马。

父亲文化水平低，仅上过村办私塾，全凭自己笨鸟先飞、勤奋好学，成为一名航道测量船上的船员。1979年春节，他的船执行测量平善坝航次，机舱工小王爱人生病了，父亲让他下船休假。另一名青工小严，家在监利，船经过家门口，父亲也让他回家过年。机舱只有父亲一人顶在那儿上班，整整9个小时，父亲呆在机舱里照看机器，瞌睡虫来了，父亲掏掏耳朵，用冷水洗洗脸，刺激自己不要睡着了，一直等到船靠好汉口航道码头。

1979年夏天，父亲遇到了家事、船上事交织不清的困境，他默默承受槛内槛外的压力，让梦想在水上逆风低飞。测量船进船厂大修，青工小王回去照料住院的妻子，机舱只有父亲带着小傅顶着。弟弟出生了，坐月子的母亲一边照料嗷嗷待哺的弟弟，一边照顾我们姊妹三人生活，要父亲休完年假再上船。父亲陪着笑脸解释船搁在坞台上，机舱要人照看，他只休了9天假，又匆匆上船去了。船厂人手不够，父亲和老乡张春祥一起搬东西，累得浑身发痛。船厂制作离合器加工架，偷工减料，用的薄铁皮摇摇晃晃根本不结实，父亲硬是要他们返工。

穿越1978年至1979年的时光隧道，贫二代出身的父亲，从大别山脚下一个小山村，闯到奔流不息的长江上当一名船员，没有显赫闻达，更没有一鸣惊人，始终如一只盘旋在客轮船尾逐流而上的江鸥，在汹涌激流觅食，飞翔，乐活。作为一位草根男人，普通党员的父亲在水上保持着矫健、坚毅、昂扬的低飞姿态让我仰视，赤诚的先锋本色赢得许多熟知他的人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