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的怀念
2014-08-26郭宏
郭宏
夜晚,伫立窗前,黑蓝的天,苍穹显得更深邃悠远。街上穿梭的车辆流星一般飞过,让人感到都市生活的忙碌与繁华。就这么望着望着,总觉得少点什么,蓦然感到,我的头顶,我的身上,早已被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虽清幽,却使我的心感到一丝温暖。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正悬着一轮皓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仿佛在月中看到了母亲那张慈祥的脸在对我微笑。丝丝缕缕的云,缠绕在月亮周围,那么轻轻地飘浮着,就像故乡那温馨的炊烟,那炊烟,默默地扇动着透明的翅膀,把我载进美丽的童年……
时间往往是黄昏,彩霞满天,或傍晚,薄暮冥冥。父亲还在田间劳作,我从学校走在回家的路上。那里,最迫切的愿望,便是能望见屋顶上的炊烟。那甜暖的香,再远,也能点亮我的眼睛和梦想。
母亲便从炊烟的朦胧中,慢慢走出来,用水洗了洗被灶火烘得发红的脸,用树皮般粗糙的双手,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尘,理净发丛里的草渣。然后静默在老屋的矮檐下,像只窝旁守候的老母鸡,在夕光薄岚里,在飘散的几缕炊烟中默默守望着。
自每年阳春三月,在这段漫长的青黄不接的日子里,一天三顿都是红薯饭。早晨煮一锅红薯,中午喝红薯疙瘩,下午蒸一锅红薯窝窝头,烧一锅红薯干茶。每到这时,母亲总是默默无语,仿佛她不该只煮这样简单的饭。吃饭时,母亲总是先给我们盛上满满的一大碗,再舀自己的。吃饭时母亲不坐在桌子旁,总爱蹲在灶锅前,灶膛内余火的微光把母亲的脸映得通红,就像一轮清晨的太阳。她捧了碗,慢腾腾地举着用莛子做的筷子,没有丝毫难以下咽的样子,反而像是在品尝美味。每当看到我们的碗空了,便抢着给我们添饭。母亲常说父亲出力大,我们小的又正长个儿,吃饱了才不受委屈。倘若锅里也没有了,母亲便把锅巴铲了又铲才填进嘴里,脸上满是淡淡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愁苦,反倒过来安慰我们,下顿一定多做点,把肚子都撑着圆溜溜的,而下次却依然是吃得干干净净仍余兴未尽。那时母亲最大的快乐,或许也和我们一样,就是逢年过节——因为她终于能给我们煮顿好吃的饭菜来。饭菜终于上桌了,母亲便站在飘荡着香味的炊烟下兴奋地宣布“吃饭啰,吃饭啰”。饭桌上母亲总是很少动筷,即使动筷也是夹一些鸡爪子鱼骨头之类的,还说这样有啃头。有一次我也闹着要啃,她便对我说吃了鸡爪子将来字写得就像鸡挠的,后来我曾啃过一次,真的啃不出什么味来。尤其是年夜饭,就是再少母亲也总是让剩下一些,说来年剩吃剩有。母亲常常凝望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嘴里喃喃地说:“真想天天都能这样!”
终于能够天天这样了。我却不能天天都吃到母亲做的饭菜了。1985年我到汝师求学,然后工作了,成家了。母亲仍在老家里里外外地忙碌着,一日三餐地烧火做饭。我们偶尔回家,母亲总要亲自下厨忙乎。饭菜自然丰富多了,母亲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父亲打电话说,你娘每顿饭都要念叨,不知现在孩儿吃饭了没有?
“芝麻秆,顶花碗。
花碗破,狗拉磨。
鸡打水,猫烧锅。
老鼠下锅烙焦馍。”
每当夕阳西下,太阳静静地躺在地平线上,变得如此之大,就像一张圆溜溜黄灿灿的大焦镆时,我的耳畔便会响起童年时母亲给我哼的那首童谣。亲切的童谣声中,我恍惚觉得,有一缕绵绵的炊烟在眼前袅袅地飘荡,那淡蓝淡蓝的烟里,满是亲切的气息,朴素、温暖而芳香,叫人莫名地感动惆怅。眼睛里,也禁不住一阵潮湿,依稀望见,我苍老而慈爱的母亲,正站在老屋的矮檐下,站在一缕缕炊烟的背景前,远远地望着我,一声声暖暖地喊着我的乳名……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