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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时期图书广告与促销术

2014-08-21王海刚

出版广角 2014年14期

[摘要]宋元时期的书坊刻书具有较强的商业性。为了招徕读者,获取经济利益,宋元书商常常在书籍上刊登图书广告。文章从牌记广告、题跋广告、封面广告、书目广告及征稿广告等方面对图书促销术作了初步探讨和分析。

[关键词]宋元时期;图书广告;促销术;出版史

[作者简介]王海刚,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宋元时期是我国雕版印刷的黄金时代。当时,官刻、坊刻和家刻三大系统业已形成,书业的商品意识日趋浓厚,竞争日益激烈。宋元书商利用各种广告形式宣传图书,促进销售。本文拟从牌记广告、题跋广告、封面广告、书目广告、征稿广告及版权保护中的广告等六个方面,就图书促销术略陈己见。

一、牌记广告

牌记又叫墨围、碑牌、木记、木牌、书牌等,它是宋代以来古籍构成的一个重要部分。叶德辉云:“宋人刻书,于书之首尾或序后、目录后,往往刻一墨图记及牌记。其牌记亦谓之墨围,以其外墨阑环之也,又谓之碑牌,以其形式如碑也。元明以后,书坊刻书多效之。其文有详有略。”[1] 一方面,牌记可以反映刻书者姓名堂号、时间地点、版本源流、内容简介等;另一方面,牌记是推销图书的有力工具,具有广告之功效。宋元书商利用牌记大做文章,形成鲜明的广告特色。或言版本之善,如建安余氏庆元三年刻本《重修事物纪原集》牌记云:“此书系求到京本,将出处逐一比校,使无差谬,重新写作大板雕开,并无一字误落。时庆元丁巳之岁建安余氏刊。”[2]以当时声誉好的“京本”作号召,吸引读者。或言校勘之精,如宋四川刻本《六家文选》序后牌记云:“此集精加校正,绝无舛误,现在广都县北门裴宅印卖。”或声明图书出版情况,诸如用纸规格、质地、品种、数量、工价等,明码实价,引导消费。如宋淳熙三年(1176年)舒州刻本《大易粹言》牌记:“今具《大易粹言》一部,计二十册,合用纸数印造工墨钱下项:纸副耗共一千三百张,装背饶青纸三十张,背清白纸三十张,棕墨糊药印背匠工等钱共一贯五百文足,赁板钱一贯二百文足。库本印造,见成出卖,每部价钱八贯文足,右具如前。淳熙三年正月□日。”[3] 或言内容之好,如宋建安余氏刻本《活人事证药方》目录前牌记云:“药有金石草木、鱼虫禽兽等物,具出温凉寒热、酸咸甘苦、有毒无毒、相反相恶之类,切虑本草浩繁,率难检阅。今将常用药性四百余件附于卷首,庶得易于辨药性也。”

至元代,牌记内容更为丰富,语言更加优美。元至正梅隐精舍刻本《书集传》,书前牌记云:“两坊旧刊诗书集传俱无音释,览者有遗恨焉。本堂今将书传附入鄱阳邹氏音释,诗传金华许益之名物钞音释,各依名儒善本点校,句读仍取纂图置之卷首、大字刊行,精加校正无差,庶几读者豁然无疑矣。与坊中旧本玉石判然,收书君子幸鉴。”[4] 该书广告自夸名儒点校,毫无讹舛。元代刘氏翠岩精舍亦善于用牌记做广告宣传,其刻本《渔隐丛话》牌记曰:“车书一家,文风鼎盛,经史诸集,焕然一新,至于诗家评话,刊行尤多。惟《渔隐丛话》是又集诗家之大成者,尚此阙焉。元来善本,已有舛误,况板经九十余年,讹脱尤甚。今本堂广求古今文集,补讹订舛,重新绣梓,庶可备牙签三万轴之储,锦囊三千首之助。高山流水,必有赏音。六一堂余白。”[2]牌记语言优美,诉诸情感,为广告之佳作。

二、题跋广告

题跋即书后题字,一般为“后览者”所写,但也有些跋语在成书时就有,多是刻书者为扩大知名度,以广招徕。题跋的内容丰富,或交代底本情况,或说明刻书缘起。撰者或为坊主、刻者本人,或为延请方家专门撰写。题跋广告在宋代虽数量不是很多,但已是一种独立的图书广告形式。建安余氏刻本《春秋公羊经传解诂》序后有一段跋文:“《公羊》、《榖梁》二书,书肆苦无善本,谨以家藏监本及江浙诸处官本参校,颇加厘正,唯是陆氏释音字或与正文字不同,如……若此者众,皆不敢以臆见更定,姑两存之,以俟知者。绍熙辛亥孟冬朔日建安余仁仲敬书。”[2]此为介绍校勘情况。

元代题跋广告有较大发展,内容少者几十字,多者为上百字的整篇文章。如元至元二十年(1283年)刘承父刻本《新刊续添是斋百一选方》有跋语云:“此集已盛行于世,近得是斋全本,其为方也一千有余,分门析类列之于目,井井可观,皆系经验不传之秘。凡丈夫、妇人、小儿诸证,纤悉委曲,靡所不备。鼎新刻梓,三复校正,并无讹舛,凡我尊生君子伏幸详鉴。岁在癸未端阳前一日,建安刘承父谨咨。”[5] 此跋语带有明显的广告意味。此外,还有用完整的上百字文章附于书后以宣传该书之价值。平阳张宅晦明轩蒙古定宗四年刻《重修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宪宗三年至五年(1253—1255年)刻《增节标目音注经义资治通鉴》,两书题跋字数之多,为宋元间刻书之最。兹录前一种题跋全文如下:

重修本草之记。此书世行久矣,诸家因革不同,今取证类本尤善者为窠模,增以寇氏衍义,别本中方论多者,悉为补入。又有本经别录,先附分条之类,其数旧多差互,今亦考正。凡药有异名者,取其俗称,注之目录各条下,俾读者易识,如蚤休云紫河车,假苏云荆芥之类是也。图像失真者,据所尝见,皆更写之,如竹分淡苦堇三种,食盐著古今二法之类是也。字画谬误,殊关利害,如升斗疽疸、上下千十未末之类,无虑千数,或证以别本,质以诸书,悉为厘正。疑者阙之,敬俟来哲,仍广其脊行,以便缀缉,庶历久不坏。其间致力极意,诸所营制,难以具载,不敢一毫苟简,与旧本颇异,故目之曰重修。天下贤士夫,以旧鉴新自知矣。泰和甲子夏己酉冬日南至晦明轩谨记[2]。

这段文字,以底本之善、校勘之精及内容之好为广告诉求点,吸引读者。

三、封面广告

宋代虽然出版了大量书籍,但是直到如今尚未发现有封面的。宋本最多是卷端题署书名,或版心刻书名简称,有时为引人注目,每卷书名用双行大字。又出现印好的长条书签,印上书名,贴在印本书皮上方左侧,起了书名页的作用[6]。元代首次出现带插图的封面,即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建安书堂刻印的《新全相三国志平话》。到至治年间(1321—1323年),建安虞氏书坊出版了《新刊全相平话武王伐纣书》《新刊全相平话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新刊全相秦并六国平话》《新刊全相平话前汉书续集》《至治新刊全相平话三国志》五种平话。这些书籍的封面都带有插图,其对图书的广告宣传,相比一般文字广告要更形象、更直观,也具有更突出的效果。

在这类封面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元至正十六年(1356年)建阳刘君佐翠岩精舍刻印的《广韵》封面[2]。该封面的中间有“新刊足注明本广韵”八个大字,上方分别有“校正无误” “翠岩精舍”两行,书名的左边有“至正丙申仲夏绣梓印行”字样,右边有“五音四声切韵图谱详明”字样。文字对称醒目,且传递了诸多信息,包括出版者、出版时间、依据版本(明州本)及图书内容(按五音四声注释,有图谱,校正无误)等。这样的封面,单独抽出来是可以当广告宣传画去张贴的。总之,该封面的设计达到相当高的艺术水平,较好地起到了宣传作用。

四、书目广告

上文论及的几种促销术,多局限于为一书做宣传,书目广告则弥补了这种不足,可为多种图书做广告。如以编印医书著称于世的四川眉山万卷堂,所刊《新编近时十便良方》附有刻书目录:

太医局方 普济本事方

王氏博济方 海上方

斗门方 初虞世方

集验方 鸡峰普济方

苏沈良方 李畋该闻集

孙尚药方 本草衍义

南阳活人书 郭氏家藏方

万卷堂作十三行大字刊行,庶便检用,请详鉴[2]。

这个目录实则鬻书广告。书目广告对于及时传递出版信息,指导读者购买,具有重要作用。

元代的书目广告较宋代又有新的发展,不仅有新书预告,而且出现再版广告。元至治年间一书坊主在《大元圣政典章新集至治条例》目录后标明“至治二年以后新例,候有颁降,随类编入梓行,不以刻板已成,而靳于附益也。至治二年六月谨咨”。而在本书纲目后则说明“大元圣政典章,自中统建元至延祐四年所降条画,板行四方,已有年矣。钦惟皇朝政令,诞新朝纲,大振省、台、院、部,恪遵成典。今谨自至治新元以迄今日颁降条画,及前所未刊新例,类聚梓行,使官有成规,民无犯法,其于政治岂小补云”。这既是一个新书预告,又是一个说明刻书经过的再版告白。

五、征稿广告

征稿广告是伴随书业的崛兴而出现的。据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宋刊本《新编四六必用方舆胜览》一书《拾遗》目录之前有征稿启事:“是编既锓流布矣。重惟天下奇闻壮观见于文人才士记述者,浩不可穷。耳目所及,幸而得之,则亦泰山一毫芒耳。因阅群书,复抄小集,附刊于后,名以《拾遗》。每州各空其纸,以俟博雅君子续自笔入,或因鬻书者录以见寄,使足成此一奇书,盖所深望云。”[7]

到了元代,书坊主为了获取好的书稿或善本,在刻印的书籍上刊登征稿广告,以求稿源充足。如日本翻元本《碧岩录》卷五后有征稿启事:“隅中书隐鼎刊圜悟《碧岩录》,幸已讫事,四方禅友或收得《祖庭事苑》、《万善同归录》及禅宗文字世罕刊本者,幸乞见示,当为绣梓,以广禅学,此亦方便接引之一端也,告毋金玉幸甚,禀白。”[8] 元蒋子正《山房随笔》载:“吉州罗西林集近诗刊,一士囊诗及门……曰:‘将见汝主人,求诗刊。”应征的目的是使自己的诗作借出版商之力得以刊印流播。后至元二年丙子 (1336年)孙存吾编、虞集校选的《元诗》,原文四行云:“本堂今求名公诗篇,随得即刊,难以人品齿爵为序。四方吟坛多友,幸勿责其错综之编。倘有佳章,毋惜附示,庶无沧海遗珠之叹云。李氏建安书堂谨咨。”[6]该广告宣称,不论作者地位如何,只要有好的作品,随得即刊。张秀民先生《中国印刷史》云:“这类建本征稿广告是空前的,明代书坊有所仿效。”[6] 元末的这种征稿广告,至明代为苏、杭书坊所仿效,征集范围更广。

六、版权保护中的广告

宋人有了初步的版权保护意识和行动,而这种版权保护有时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需要,有时也是一种营销策略,是借保护版权来巧妙地进行图书的宣传[9],即借版权保护之名而行广告宣传之实。宋淳祐八年(1248年)杭州国子监受会昌县丞段维清之请,发布了保护其已故叔父段昌武编撰的《丛桂毛诗集解》版权的文告,其文如下:

行在国子监据迪功郎新赣州会昌县丞段维清状,维请先叔朝奉昌武以《诗经》而魁秋贡,以累举而擢第春官,学者咸宗之。卬山罗史君瀛尝遣其子侄来学,先叔以毛氏诗口讲指画,笔以成编。本之东莱《诗记》,参以晦庵《诗传》,以至近世诸儒。一话一言,苟足发明,率以录焉,名曰《丛桂毛诗集解》。独罗氏得其缮本,校雠最为精密。今其侄漕贡樾锓梓,以广其传。维清窃惟先叔刻志穷经,平生精力毕于此书,倘或其他市肆嗜利翻板,则必窜易首尾,增损音义。非唯有辜罗贡士锓梓之意,亦重为先叔明经之玷。今状披陈,乞备牒两浙、福建路运司备词约束,乞给据付罗贡士为照。未敢自专,伏候台旨,呈奉台判牒,仍给本监。除已备牒两浙路、福建路运司备词约束所属书肆,取责知委文状回申外,如有不遵约束违戾之人,仰执此经所属陈,乞追板劈毁,断罪施行,须至给据者。

右,出给公据付罗贡士樾收执照应。

淳祐八年七月□日给[10]。

该文告中,所云“一话一言,苟足发明”,“校雠最为精密”,“刻志穷经,平生精力毕于此书”等,不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味道。清人叶德辉对此有精辟论述:“窃谓此等括帖之书,本无关于功令,当时干人门下,不过意图垄断渔利,假官牒文字以遂其罔利之私。此亦自来书坊禁人翻雕己书之故智也。”[1]叶氏透过版权公文,看到了书商的广告意识。

元代也有类似的版权公文,据王重民先生《中国善本书提要·经部十》记载,元统三年(1335年)后刻于浙江的《古今韵会举要》文曰:“……今绣诸梓,三复雠校,并无讹误。愿与天下士大夫共之。但是编系私著之文,与书肆所刊见成文籍不同。窃恐嗜利之徒改换名目,节略翻刊,纤毫争差致误学者。已经所属陈告,乞行禁约外,收书君子伏幸藻鉴。”[10]该版权声明旨在宣传图书,以推销自己。

戈公振先生云:“广告为商业发展之史乘,亦即文化进步之记录。……故广告不仅为工商界推销出品之一种手段,实负有宣传文化与教育群众之使命也。”[11] 宋元书商以图书为媒介,利用牌记、题跋、封面、书目及征稿等多种广告形式,招徕读者,促进销售。

[1]叶德辉. 书林清话[M]. 北京:中华书局,1957:152;37-38.

[2]林申清. 宋元书刻牌记图录[M]. 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60;121;56;106;118;61.

[3] 曹之. 中国印刷术的起源[M]. 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435.

[4] 袁逸. 中国古代的书业广告[J]. 编辑之友,1993(1):68.

[5] 谢水顺,李珽. 福建古代刻书[M].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196.

[6] 张秀民. 中国印刷史[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321;325;325.

[7] 傅增湘. 藏园群书经眼录[M]. 北京:中华书局,1983:383.

[8] 曹之. 中国古籍版本学[M]. 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438.

[16] 范军. 两宋时期的书业广告[J]. 出版科学,2004(1):64.

[10] 周林,李明山. 中国版权史研究文献[M]. 北京:中国方正出版社,1999:4,12-13.

[11] 戈公振. 中国报学史[M]. 北京:中国新闻出版社,1985: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