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振 三十年变迁
2014-08-20魏霄飞
魏霄飞
张家振已经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来戛纳了。从坝上草原的拍戏现场,到北京的工作室,再到法国海滨小城的电影节现场,一年下来,张家振很少有机会回到美国的家里休息几天。很难想象面前这位儒雅长者已经在各国片场和影展游走了三十多年,作为最早一批把华语电影通过戛纳卖到国际市场的传奇制片人,张家振甚至开玩笑说他已经去烦了,“现在听见‘戛纳就想吐”,说完做了个鬼脸。
“偏要卖给你看”
法国戛纳,5月17日下午,《太平轮》新闻发布会现场。导演吴宇森和主演金城武、章子怡、宋慧乔等人已到达现场,但发布会因故推迟了,大家都在静静等待。半小时后,发布会正式开始,预告片穿插着吴宇森的旁白投射在大银幕上,记者们的注意力逐渐被吸引,刚才的焦急情绪烟消云散。面对这个小插曲,台下的制片人、吴宇森的铁搭档张家振非常淡定,这点小状况跟他曾经历的无数困难相比,不值一提。
回忆第一次参加戛纳电影节的时间,张家振说那是1981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是他所有电影节经历里最开心的时光:不用工作,纯粹去看电影,吸收全世界优秀电影的营养。张家振还记得那时的戛纳,全世界到访的电影人都得跟着法国人的节奏,花三个小时吃饭、在海滩晒太阳、晚上开party,第二天一早八点半起床,穿着正装去看电影……
不过,当被问及这次在戛纳有没有安排休闲活动,张家振无奈地耸耸肩:“很累的,哪里还有空去海滩晒太阳啊。” 这次《太平轮》的预告片亮相戛纳,三对亚洲明星的出场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时光倒流三十年,张家振刚开始在戛纳卖片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他听到的最多的话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要买香港电影”。年轻的张家振对负面劝诫有着天然的反抗情绪,“你说我卖不出去,我偏要卖给你看”。
那个阶段,张家振在戛纳最辉煌的成功是《喋血双雄》,当时大受欢迎。回忆起这部著名的周润发英雄片,张家振说:“我们的优势是对白少,用电影语言表现故事,跟之前的港片非常不同。”他预感到老外会喜欢这样的戏,就请很多影评人先看,当时的影评人也没有见过这种对白极简、快慢有致的动作风格,写出了精彩的评论。张家振拿着这些影评给不同的买家,结果《喋血双雄》在国际市场一炮打响。
“电影就不看了”
在所有的华人电影老板和制片人里,张家振算得上是去戛纳次数最多的人。三十年来,他在戛纳见证了华语电影在海外市场的成长史——从无人问津到世界瞩目;也见证了华语电影工作者逐渐和世界电影圈的融合。
除了戛纳电影节的市场推广单元,张家振担任制片人的《天堂口》《剑雨》还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展映。而他与吴宇森、周润发在好莱坞合作的《变脸》《碟中谍2》《风语者》《替身杀手》《记忆裂痕》《安娜与国王》等影片,也都在戛纳等欧美影展上风光亮过相。这次的《太平轮》的戛纳之行自然驾轻就熟,吴宇森在记者会上透露了自己之前罹患癌症,休养了一年,康复后才重新开机,男主演因档期原因只能全部更换,是张家振立刻去谈到了新的男主演——金城武、黄晓明和佟大为。谈到金城武,张家振说:“效率永远那么高——看了剧本四个小时后,他就答应演了。”女主演方面,章子怡和宋慧乔一直都在等待张家振的召唤。日本演员黑木瞳的戏份虽少,但看了剧本后立刻表示愿意免费出演。因为“编剧王蕙玲、导演吴宇森、制片张家振”的组合,“没有人可以拒绝他们”。
戛纳电影节是大牌导演和国际明星的天下,张家振这种身份的电影人似乎无意间停留在了公众的视线之外。然而,戛纳电影节除了竞赛和明星之外,更有产业延续意义的是那个巨大的行业交易市场,各大国际电影公司的老板和大制片人就是在觥筹交错间,在游艇、在海滩、在酒会、在派对间,扮演了世界电影工业运转的驱动力量。没有这些交易,导演们拍什么,明星们演什么呢?没有戛纳,可能就没有《太平轮》,从立项到建组,《太平轮》的每一步几乎都和戛纳有关,章子怡就是前些年在戛纳时得到了张家振邀请,最终加入的剧组。
这届戛纳天气出奇的好,张家振的心情也不错,他说:“戛纳很漂亮,东西好吃。为什么电影节在戛纳而不是巴黎?因为海边小城的气氛独特。唯一的不好是,你得穿舒服的鞋,因为从海滩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要走很长一段路。”全球的电影人和媒体人在五月聚集于此,很多第一次来的明星和记者难掩兴奋之情。然而,对于已经来过戛纳二三十次的张家振来说,戛纳的红毯环节在他眼里早已丧失了当年的新鲜感,他说人前风光,人后辛苦:“以前带明星来都非常辛苦的,一拖八,一拖十,都有过。”
至于电影节本身,张家振说一个好的影展最重要的两方面就是竞赛单元和宣传平台,戛纳的成功经验值得国内的电影节借鉴。不过被当问及这次有没有看竞赛单元的影片时,张家振打趣说:“还得穿礼服,太难受了,电影就不看了。”
电影就是我的生命
这次见到《太平轮》的主创齐聚戛纳,有何感想?
我们的阵容真是最强。看到他们站在台上,感叹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机会能把他们放在同一部电影里了。上次《赤壁》在戛纳还缺了金城武呢!
你喜欢的导演和电影都是什么样的?
本来我比较喜欢黑色电影。现在觉得,最喜欢的是《公民凯恩》。以前看的是技巧,后来看的是故事和人物。你看到身边很多人充满理想抱负,结果成功到某个程度后,变得自私、狂妄。我特别喜欢传记片,在美国,只要是公众人物,怎么拍都可以。但是在中国拍传记片,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合作过的女演员里,印象最深刻的是?
钟楚红最漂亮(笑)。《纵横四海》是她和周润发、张国荣三个人最顶尖的时候,我印象非常深刻。
在所有制作的电影里,最喜欢哪部戏?
《太平轮》(笑),这也是我电影生涯里最辛苦的一部戏。
在您的制片生涯里,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失败经历?
《天堂口》,我到现在还无法释怀。那是在筹备《赤壁》的同时,我扶持新导演的一个项目。我找了一大堆明星,结果并不理想。当时也是分身乏术,无法两边兼顾。怪我自己,没有好好盯着。中国需要多一些制片人,在好莱坞,从剧本到演员都有一套完整的运行机制做保障。目前中国的导演中心制,有利有弊,现在的状况是导演直接找编剧开始聊内容,其实应该是制片人做媒,联络适合的导演和演员,凑成一个项目。
电影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生命。我一生都在做电影。小时候父母带我去电影院,那时香港什么戏都放,无论是好莱坞、欧洲,还是华语两岸三地的电影,都能看到;普通话、粤语、潮州话、闽南话,都能听到。那时没有DVD,连电视都没有。几毛钱一张票,我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立志要做电影的?
我在美国一开始念的是建筑系,学校当时没有电影系,英语系有一个老师常常租电影来放,课程叫作“电影作为文学”,其实主要是找借口放电影给大家。那时候流行作者论,放了很多导演的重要作品。有一次戈达尔还来了,听他讲了一个小时,具体内容已经忘了。但那时候真是太喜欢了,就想着以后怎么用电影改变社会,毕业之后,干脆就去纽约读了电影。
您怎样保持对电影的热忱,对待新作品时可以随时满血复活呢?
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这跟信仰有关,我去年皈依了。《太平轮》遇到的困难比前半辈子加在一起的困难都大。有次在台湾,去高捷的佛堂,不知为什么,那天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了。从此以后,内心一直有个力量支持我走下去,很幸运,其实也有很多困难没解决,但是我找到了平衡的心态去做事,人也轻松了。想到电影未来的成果,就觉得一切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