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听风云3》令人疲乏的地产阴谋

如果抱着《窃听风云》一、二集的印象去看这部戏的话，难免会有点失望。

故事还是很接地气的，相信内地人会感同身受。它讲的是房地产大佬崛起的黑色内幕，乡村势力怎样勾结权力资本，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贱买乡民的土地，怎样巧言令色地让乡民相信这是他们的最优选择，而人性怎样在巨额财富的驱使下泯灭它骨子里的善良。

如果说影片主题的话，那可能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来形容比较恰当。影片事无巨细地描述了刘青云、方中信、林家栋怎样机关算尽、巧取豪夺想要攫取更多财富的全过程：他们杀人，出卖兄弟，出卖合伙人，买通地痞流氓，贿赂政府上层最终却功亏一篑。

关于影片的风格，让人印象最深的是导演麦兆辉和庄文强这一次态度的决绝，他们在表现人性恶这方面相当慷慨，绝不心慈手软。刘青云、林家栋、方中信所饰演的人物没有丝毫的亮色，全然黑暗，而且这种黑暗并非港片所惯有的卡通式，也没有那种泛俗的泛道德化倾向，而是非常生活化的，湿淋淋的有生命力的，方中信、林家栋身上所表现的无耻与贪婪，有着让人过目难忘的邪恶魅力。

影片唯一的亮色来自吴彦祖与周迅，他们尚未泯灭的同情心、对淳朴生活的向往，让这部影片还保有了一种希望。但当影片最后高楼林立变回到那些小伙伴小时候的宁静乡间时，那些年纪尚小的小伙伴的嬉闹显得如此悲凉，因为在30年后，在金钱面前，没有人能抵御住诱惑，但最后结局却仍然只能是尘归尘土归土。

窃听在这部戏里仍然是戏剧推动力，但窃听本身的惊险刺激很少，所以影片也就没有前两部那种类似间谍片的波谲云诡的肃杀，窃听在这儿更多地像一双全知且更透彻的眼，是导演们带着嘲弄和悲情的视线，它看着人性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怎样绽放出你想不到的恶之花，它看着那些表面光鲜背后不动声色的腐败沦落。

《窃听风云3》把握最好的就是那种潜藏的压抑和突如其来的暴力。影片里唯一的几场动作戏都有着让人血管爆裂的压迫感。老实乡民被地痞流氓的强拆逼得忍无可忍时，吴彦祖一下一下拍在流氓身上的铁锹有着让人心悸的力度。方中信和林家栋反目的戏，则让人恍惚是在看监制尔冬升的电影，如同《旺角黑夜》《新宿事件》里人性突然翻转，平静里陡现出狰狞和疯狂的火花，这场动作戏有着让人无语的悲悯，同时又有着野兽般亢奋的光芒。

如果说影片低调的狠辣让人欣赏的话，那人物本身的塑造和故事的推进则让人有些失望。

我们当然可以看出，麦庄两位导演试图全景式重绘出房地产生态链条上的众生相，试图让每一个人物都有着天使与魔鬼混杂难辨的人性特质，试图一步步揭示出金钱怎样深度腐蚀人物的内心，但这显然需要更多的手艺和更微妙的过渡，而在这方面，这部电影显得有点粗糙。无论曾江，还是叶璇，当影片试图给他们的性格加上更复杂的动机和层次时，就显得牵强和撕裂，显然在这块儿，两位导演犯了大跃进的毛病。就如同影片开始突兀插进去的那首歌，它的用意和《扫毒》一样，试图用一首老歌来突显他们曾经的友情，同时为以后他们的自相残杀预留出哀婉的伏笔，但这段歌出现时表现手法矫揉造作浮夸，瞬间让观众有了出戏的冲动，在处理这种更微妙氛围和人性时，麦兆辉庄文强显然还没有掌握那种精妙的分寸感。

而更致命的是，影片主要人物的内心冲突是不清晰的，比如古天乐，他在兄弟情与爱情之间的挣扎，在良心与罪恶之间的徘徊我们是看不到的，所以他所做的选择也就没有悬念和重量。同理，对于刘青云也是如此，如此灰色的一个人物，我们看不到其灰色的层次，最终他的毁灭也就无法让人生出更复杂的感受。也因为人物的单向，让影片里面这两个戏份最重的两个演员，基本上没有发挥空间，只能用凝固冷酷的表情撑满全场。

至于前两部那种紧张的叙事节奏，在这部戏里被置换为更低调写实的娓娓道来。当然对于一部试图勾勒出一个历史截面的电影来说，这是一种恰当的选择，这种风格带来的东西有好有坏。好处是，它不像一般港片心急火燎，有着一种沉静与扎实。但它也相当考验功力，因为快速剪辑与MV式的方式，能很大程度掩盖剧作的问题，而当你抛却浮华，只想以故事动人时，那需要你有更细腻的人物刻画，更勾人的剧情转折。但不幸的是，慢下来的麦兆辉庄文强，并没有让人看到这一点，有些地方温吞含混，让人昏昏欲睡。

当然，更主要的问题，是麦庄对影片路线的犹疑不定，如果它沿袭前两部的做法，应该在猫捉老鼠的窃听戏份上，增多动作戏，如果它是以人物为重，那对人物的前史及心理动因应该有细腻的铺陈。这部电影是两边都没做到位，铺的摊子过大，人物线索众多，让他们在叙事的时候顾此失彼。而复杂的剧情又需要庞大的体量来呈现，这让每个人物又没有能力深入，最终导致的结果是整个故事在各个人物中跳转，却无法让剧情有力前行。

当然，我们还是要感谢这两位导演拍出这样一部和我们现实相关度这么紧密的电影，虽然这个故事发生在香港新界，但它其实和内地发生的故事相差无几。这可能也是现在香港电影的最大意义之一，希望他们能在限制稍少的地方，拍出更多与我们生活、历史相关联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