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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魏晋南北朝男性美嬗变原因

2014-08-15朱佩弦卢迪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防御机制玄学魏晋

朱佩弦 卢迪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思想异常活跃的时期,玄学的清谈、佛学的融汇、道教的勃兴,无不表现出这个时期思想解放程度之巨大,并由此形成了当时独有的“魏晋风度”。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士人们通过独特的行为方式来展现自己的内心世界,通过对“异美”的追求来凸显人本的价值,男性的化妆美容就成为了一种别具一格的表现形式,伴随而起的以女性阴柔为美的男性审美观也盖过了先前以阳刚为美的审美情趣。据笔者统计,仅在《世说新语·容止》39条记载中,就有17条是盛赞魏晋男子如妇人般昳丽姿容的,夏侯玄、裴楷、潘岳、卫玠等人更是在数条中被反复提及,足见当时此审美情趣之盛。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前人多从传统因素、思想因素、历史背景、社会环境等多个方面进行论述,如唐明辉的《先秦、魏晋男性美的嬗变》(《零陵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年第10期)、喻进芳的《魏晋崇尚女性化的男性美现象之探讨》(《武汉科技学院学报》2006年第6期)、刘春华的《现代男士女性化与魏晋风度》(《湖北社会科学》2007年第6期)、谭玉的《从〈世说新语·容止〉看魏晋时期的男色审美》(《井冈山学院学报》2008年第6期)、王麒越的《“魏晋风度”下的男性美容现象探讨》(《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09年第2期)、王礼亮的《从〈世说新语〉看魏晋世人的变态心理》(《名作欣赏》2011年第11期)等。

从前人的研究中可以发现,他们基本是将魏晋南北朝时的这种审美变化归因于儒学向玄学风气的转向,由此而形成的个体生命意识的觉醒促生了这种任诞行为,但他们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忽略了两点:一、玄学虽有郭向讲“贵有”和“自生”,但仍有王弼讲“贵无”,“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二、士人转向玄学的修习并不完全都是儒学信仰的崩坏,而是有各自不同的原因,如后文要讲的逃避责任和避世目的。另外,汤用彤认为,玄学家虽提出了“道本儒末”,但“致用须有言教(儒经),而本体(玄旨)则绝于言象”,且玄学言意之辨本就是在道家注儒家经典时为了巧为修饰而做出的从权之法[1]32-35。因此,从理论的横度上来说,玄学具有四个流派[2]49-60,前人只取“贵有”(即色)一系;从时间的纵度来说,前人亦只注意到了王弼、郭向之后的玄学全盛,完全盖过儒学的时期;从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角度来说,没有厘清士人从事玄学的从众目的和个人目的。

以《世说新语》所载人物为例。《世说新语·容止》中盛赞男子容颜如妇人的有17条,分别描述了崔琰、何晏、夏侯玄、李丰、嵇康、潘安、王衍、夏侯湛、裴楷、卫玠、王恬、杜乂、王恭等13人的仪容。其中夏侯玄、王衍、潘安、裴楷各占两条,卫玠更是在三条中都被提及。从时代上来看,处于魏时的有崔琰、何晏、夏侯玄、李丰四人,横跨魏晋两代的有嵇康、潘安、王衍、夏侯湛、裴楷五人,处于西晋时的有杜乂、卫玠二人,东晋时有王恬、王恭二人。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并不事玄学研究,甚至有些还是武将。李泽厚指出:

东晋的灭亡,标志着门阀世族的衰落。从刘宋时代开始,门阀世族留存的显要人物就只具有一种装点新政权的作用,出身庶族寒门的地主、商人、军官掌握了国家大权,形成了一个不同于门阀世族的新的统治阶层。这些新贵们在思想文化修养上远低于长期养尊处优的门阀世族,表现了赤裸裸的贪欲和残暴。……门阀世族所追求的那种以“玄远”、超脱为特征的所谓“雅”的趣味,日益为新贵们的“俗”的要求所侵越,商人妇、市井妓女所唱的情歌也被引入了宫廷。从门阀世族的观点来看,这真是“俗不可耐”了,但它给当时的文艺注入了新的生机,发展了对日常现实中存在着的感性的美的追求,取代了那虽然“高雅”之极,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却已显得空洞无物的玄学的理想。对美的追求,从玄学的超尘绝俗的精神王国降到了世俗的人间。[3]9-10

因此,玄学对思想和个性的解放超脱虽已早有,但都是超尘绝俗的崇高精神世界的影响,流于器物外形的审美虽有郭向的“贵有”,但他却是从顺应自然而生的“自生”角度而谈的,真正依据感性和主观意识对外在形式进行修饰和审美却是在晋末宋初。《世说新语·容止》收录的形貌堪比妇人的士人权贵,两晋时期只有四人,而魏时、魏晋之际却达九人之多。

很显然,将这种审美嬗变原因归于儒学向玄学风气的转向是片面的。

一、审美嬗变的表现

审美的嬗变不仅表现在以如妇人般昳丽的外貌以及纤弱体征为美,还表现在刻意化妆或着女子衣饰的行为上。形貌体态如妇人者,除《世说新语》外,在魏晋南北朝史书及后世传记集中亦屡有记载。

1.慕容冲。《晋书·载记》第十四:“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4]2922

2.王确。《宋书·王僧达传》:“僧达族子确年少,美姿容。”[5]1954

3.谢庄。《宋书·谢庄传》:“及长,韶令美容仪,太祖见而异之,谓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曰:‘蓝田出玉,岂虚也哉!’”[5]2167

4.沈约。《法喜志》卷二:“少为书生,名闻一时,以风流见称。而肌体清癯,时谓沈郎腰瘦。”[6]77

5.韩子高。《陈书·韩子高传》:“子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7]269

6.元韶。《北齐书·元韶传》:“性好学,美容仪。”[8]388

7.高长恭。《北史·兰陵王长恭传》:“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9]1880

这7例中处东晋一人(1),其余六人皆处南北朝时期。

再来看刻意化妆或着女子衣饰的例子。

1.曹植。裴松之注《三国志·刘桢传》后引《魏略》云:“太祖遣淳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10]360

2.曹丕。《三国志·朱建平传》载:“帝将乘马,马恶衣香,惊啮文帝膝。”[10]482

3.荀彧。《太平御览·服用五·香炉》引《襄阳记》云:“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11]3139这是说荀彧平时好熏香,久之身体则带香气。

4.曹叡。《晋书·五行志上》载:“魏明帝着绣帽,披缥纨半袖。”[4]534

5.谢尚。《晋书·谢尚传》载:“好衣刺文袴。”[4]1377

6.谢玄。《世说新语·假谲》云:“谢遏年少时,好着紫罗香囊,垂覆手。”[12]461

7.韩寿。《晋书·贾充传》谓韩寿:“美姿貌,善容止,贾充辟为司空掾。……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4]770

8.梁朝士族子弟。《颜氏家训·勉学》:“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班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13]65

上述8例诸人处魏世四人(1、2、3、4),西晋一人(7),东晋二人(5、6),梁朝一人(8)。

据此可以看到,以状如妇人及纤弱体征为美的审美倾向,在南北朝发展到一个新高度。而喜化妆和着女子衣饰的情况主要集中在曹魏时期,在南北朝时期的梁代此种风气亦比较兴盛,西晋和东晋时期则相对少一些。

二、嬗变原因分析

对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审美观的嬗变,应该针对具体的历史环境和个人经历进行考察。

(一)曹魏时期

汉末天下大乱,群雄割据,汉室摇摇欲坠。一方面,汉帝国所竭力宣扬的儒家王道同汉末的腐朽政治和残酷现实形成了强烈对比,对儒学的信仰动摇了[3]5。因此各路诸侯不再为儒家思想所约束,表现出统治阶级内部不择手段的相互争夺,表面上打出匡扶汉室的义旗,实际上则是为了逐鹿天下,为自己攫取天下的统治大权,但这其中仍不乏真心实意以挽汉帝国于危亡之人。荀彧,作为曹操首席谋臣,可以说是帮助曹操一统北方的最大功臣,“官渡出奇谋,举贤荐郭嘉”等功绩无须赘述。但正是这样一个人,表现出了对天子皇权、对汉室和对儒家王道的恪守。《三国志·荀彧传》载:

十七年,董昭等谓太祖宜晋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谘彧。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太祖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谥曰敬侯。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10]193

根据《汉书·百官公卿表》,汉代是沿袭秦代“二十等爵”制度的,称“皆秦制,以赏功劳”。因此,汉代并不设公爵(开国早期除外),纵观汉代全代,亦只有王莽篡汉时封安汉公和曹操居功自大封魏公两例。因此,曹操这种行为实际上已经带有了僭汉的倾向和意识,为其后封异姓魏王及其子曹丕代汉建魏打下了基础。实际上,荀彧这么做是在忠于主公和忠于天下共主的精神折磨下作出的抉择。

《三国志·崔琰传》载:

太祖为魏王,训发表称赞功伐,襃述盛德。时人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琰从训取表草视之,与训书曰:“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有白琰此书傲世怨谤者,太祖怒曰:“谚言‘生女耳’,‘耳’非佳语。‘会当有变时’,意指不逊。”于是罚琰为徒隶,使人视之,辞色不挠。太祖令曰:“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遂赐琰死。[10]225

崔琰默许了曹操封异姓王,但并没有上表称颂,其举荐的杨训因上颂表遭时人诟病,他才进行了模棱两可的辩护,但也因此招致魏王的不满,将他罚为徒隶,但他仍表现出不屈的气节,最终遭赐死。可以看到,一方面,崔琰对曹操僭称王号不能做到“爱其礼”的“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另一方面,对曹操将自己下狱又表现出了“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的刚毅和节烈。可以想见,在天下大势都倾向代汉僭越的环境下,他表现出了无力改变现状的无奈和对自己儒家底线的最后恪守——“慎独”。

何晏,魏晋时期著名玄学家,“贵无”派代表人物,其祖乃东汉末年何皇后之兄何进。其母于夫亡后委身曹操,是以何晏长于深宫,又服饰拟于太子,为曹丕所嫉恨,被称为“假子”,后尚金乡公主。正始年间(240-248)曹爽秉政,何晏党附曹爽,为司马懿所忌,曾于此时期主持编纂《论语集解》①。后在嘉平元年(即正始十年,249)之初的“高平陵事件”中,与曹爽一同被杀,并夷三族。可以看到,何晏自小长于深宫,所接触到的无非是皇子、宦官和婢女,然其同曹丕并不交好,又曾划地为庐,表明非愿作曹氏养子之志。《世说新语·夙慧》载:“何晏七岁,明惠若神,魏武奇爱之,因晏在宫内,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魏武知之,即遣还。”[12]322可见其与众皇子的接触应非常有限。自小接触者无非是涂脂抹粉之女性,则其好傅粉、服散、着女装之癖好当有一部分原因归咎于此。高华平先生曾指出:

从政治上来看,何晏主持的《论语集解》,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儒、道兼综,名教与自然统一的特点,这也是当时社会司马氏与曹魏两种政治势力的妥协所致。曹魏政权自曹操、曹丕开始,都以“尚通脱”、不拘礼法著称。何晏长于魏氏宫省,后入曹爽集团,道家作风是明显的。司马氏虽后来篡魏,但其始则谨于礼法,强调以孝治天下。正始初年,齐王曹芳即位,司马懿和曹爽共同辅政。但曹爽及其同党丁谧、何晏、邓飏等人属青年后进,羽毛未丰;司马氏也尚未完全控制朝中大权,故双方都需要暂时倚靠对方[14]。

这也正表现出了何晏内心的纠结和挣扎。何晏作为汉室权臣何进之后,本是颇有一些骨气的,然无奈年幼无依,只能从母亲寄曹氏之篱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心气意志逐渐被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所消磨。从最初的划地为庐,到后来的依附曹爽,乃至最后兼综儒道来编纂《论语集解》。从高华平先生的论述中即可看出,这其中虽有两大政治力量的妥协,也未尝没有何晏内心的纠缠,但自小以来的经验告诉他,现状是无法改变的,只得选择遵从曹氏对司马集团的妥协意见。曹丕、曹植、曹叡三人,亦是在后宫中成长,难免会沾染些许脂粉之气,故有喜爱香囊之好。对夏侯玄、李丰等,都是从南北朝时期的审美角度对其作出的外貌描述,代表的是南北朝时期的男性审美观念。

(二)魏晋之际和西晋时期

裴楷从魏入晋,但他深深了解西晋王朝内部的复杂关系,在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中,保持中立,不亲朝贵,不附王侯,方可保全自己,才能为国家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是他在明知晋将代魏是不可逆转的情况下作出的从权和让步,即使无法对前朝负责,也要对天下负责,但这同时也会对他内心造成一定程度的煎熬。潘岳、卫玠、王衍、夏侯湛及杜乂等人虽有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之实,但皆无主动寻求傅粉佩香着女装之行为,可见其本身并无女性化审美倾向,但在《世说新语》中,却颇受赞誉,恰恰反映了《世说新语》成书的南北朝时期的男性审美观念。

(三)东晋时期

东晋是西晋经“永嘉之乱”导致中原沦陷后,司马氏在南方建立的政权。因此,建国初期,举国上下都怀着中原陆沉之痛,无不壮志满怀,意图光复神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倚仗长江天险对北方固若金汤的拒守,东晋举国开始适应并享受偏安江南的生活,不图进取,虽有怨艾慨叹之情,却再无挥师北上之志。《世说新语·言语》载:“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12]50这正是对当时现状的生动描绘。但即便大环境若此,仍不乏抱复国豪情的士人,丞相王导即是一例。考谢尚、谢玄、王恬、王恭一生,都未致力于北伐。谢玄虽有淝水大捷,却仅出于防守作战,王恭更是致力于兴兵内斗。偏安大局下,虽有雄心壮志,却无能为力,仅能守险求存,这是当时士人最普遍的状况。可以想见,这种求进而不得进,唯有纵情山水甚至转向玄学清谈的做法是士人内心经受巨大折磨后的选择。

(四)南北朝时期

南北朝时期继承了前朝流传下来的社会风气,如好男宠(元韶即是此例),从而成为这种女性化男性审美的一个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仍然是在现状无力改变但又担负着改变现状责任的双重压力下表现出的人格分裂和心理变异(后文详述),这种分裂变异是由当时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所引发的。对北方汉族政权代表的北齐兰陵王高长恭和南朝刘宋门阀士族沈约来说,结束分裂、一统天下必定是他们愿之所至和责之所在,但复杂的局势不能给予高长恭简单的武力收复的保证,也只能让沈约继续在偏安的环境下对无力改变的现状慨叹无奈,这样,两者的内心必然会受到责任和现实的双重压力,可能会表现出人格的分裂和变异。

三、心理学角度引证

结合上述论证可见,这些被描述有着女子形貌之美的男性,要么是承受着社会责任和无力改变现实的压力,要么是在刘宋时期的审美观下被描述(其实质即和前者一致),这说明这两种压力的影响很容易通过个人感染群体进而影响到时代的审美。那么,这种现象的具体理论依据又是什么呢?

弗洛伊德曾经提出过“心理防御机制”这一名词。1894年,弗洛伊德在其《防御性神经精神病》中指出,心理防御机制是“个体在潜意识中,为减弱、回避或克服本我和自我的冲突带来的挫折、焦虑、紧张等而采取的一种防御手段,借以保护自己”。它是“个体应付各种紧张性刺激,防止或减轻焦虑或愧疚的精神压力,维护心理安宁的潜意识心理反应。其特点是伪造或曲解现实,潜意识运用”[15]329。因此,心理防御机制是一种自我对本我的压抑,这种压抑是自我的一种全然的潜意识的自我防御功能。心理防御机制本身越原始(原始的防御机制是指童年生活经历所形成的防御机制,保护自己可以说是原始防御机制的本质),其效果越差;离意识的逻辑方法越远,则越近似于变态心理。在一定程度上,心理防御机制可以防止因各种心理打击而引起的生理疾病或心理障碍,但过分或错误地运用心理防御机制很可能会带来心理疾病。

通过对上述魏晋南北朝男性审美嬗变例子的分析,笔者认为,造成这种审美变化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当时士人受到环境影响而形成的心理防御。心理防御机制分为“逃避型防御机制”、“自骗性防御机制”、“攻击性防御机制”、“代替性防御机制”乃至“建设性防御机制”。魏晋时期士人从最初的顺应大环境到转移至玄学的探讨,就是一种逃避型防御机制的“压抑/潜沉(repression)”。多数士人从小接受的是儒家传统的忠君爱国思想,当一个人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内心又时时承受着社会责任感的煎熬时,这种逃避已经无法满足心理防御,心理防御便开始从逃避现实向责任的反方向发展,变成“反向形成”的“自骗性防御”。所谓“反向形成”,是指“在潜意识中把某些不被允许的内心冲动、欲望转化为某种相反的行为,以加强超我的力量,减轻和消除不断增强的自我焦虑”[15]296。当作为朝臣和士人的身份时,身上所担有的是对天下负责的责任,那么,“忠天子,复神州”就成为了这种责任的必然。然而,这在汉末和东晋的大环境下无法实现,少数满怀大志的士人就会逐渐从研究玄谈、寄情山水的逃避转向去寻找责任的对立面,企图通过心理防御说服自己并不需要承担这种责任,从而摆脱责任和现状的夹磨。作为男子或者说作为士人的对立面,则是女人或布衣黔首。而作为普通百姓去生活,是更加难以让他们接受的,这从谢灵运两度归隐两度复仕即可看出。只有女人是不需要为家国大事承担实时责任的(只有在后世史官的记载中经常担负“红颜祸水”的历史罪名),在这种心理的不断暗示下,多数士人就从本来即存在于社会的化妆和着女装现象②受到启发,构成一种外在的变态行为,从而达到自我欺骗和自我释放。

注 释:

①参见高华平《〈论语集解〉的版本源流述略》,《中国典籍与文化》2008年第2期。

②这种现象源于好男宠,参见谭玉《从〈世说新语·容止〉看魏晋时期的男色审美》,《井冈山学院学报》2008年第6期。

[1]汤用彤.言意之辨∥[M].魏晋玄学论稿[M].上海:三联书店,2009.

[2]汤用彤.魏晋玄学流别略论∥[M].魏晋玄学论稿,上海:三联书店,2009.

[3]李泽厚.中国美学史:第二卷·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4]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沈约.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前田慧云,中野达慧,等.编录.卍续藏经[M].第150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

[7]姚思廉.陈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2.

[8]李百药.北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2.

[9]李延寿.北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0]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2006.

[11]李昉等.太平御览[M].北京:中华书局,1960.

[12]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3]颜之推.颜氏家训译注[M].济南:齐鲁书社,2009.

[14]高华平.《论语集解》的版本源流述略[J].中国典籍与文化,2008(2).

[15]林崇德,杨治良,黄希庭.心理学大辞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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