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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孔子和柏拉图理想国家模型的异同

2014-08-15靳浩辉

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君主柏拉图治国

靳浩辉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100091)

孔子生活在礼坏乐崩、“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春秋时期,当时诸侯割据,连年混战,传统的社会秩序遭到严重破坏。新兴地主阶层正在崛起,社会矛盾激化。整个国家异常黑暗,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面对这种情况,作为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孔子自觉肩负起拯救国家和百姓这一艰巨使命,建立了理想的国家模型和治国理念并为此奔走呼号。而柏拉图也是在战争环境中长大的,当时的雅典失去了往日的繁荣,盟国纷纷叛逃甚至发生连续暴乱,各种势力间的矛盾严重激化。与此同时,战争使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人口迅速减少,农田荒芜,国家状况日趋恶化。柏拉图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下了《理想国》,设计了一种理想的国家形态,企图以此拯救衰落的雅典社会。两位伟人有着相似的生存环境和相似的社会责任感,他们分别构想了两种理想的国家形态,即“大同”社会和“理想国”。下面就从几个方面分别探讨以下这两种理想国家形态的异同。

一、孔子和柏拉图理想国家模型的不同点

(一)构成要素和理想蓝图不同

孔子认为,国家是建立在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制社会基础之上,君、臣、父、子是宗法制的的核心因素,因此也成为整个国家的关键构成要素。明确和处理好四者的职责及相互关系成为通向理想社会的关键。在《论语》中,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回答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孔子用这八个字概括了治国的大纲,就是说君主要具备君主应有的才能和品德,大臣要恪守大臣的本分,父亲要履行父亲应尽的义务,儿子要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职责,四者各自具备符合自己身份的素质并且行使符合这个身份的职责,不得做出超越自己身份范围的事。当然,这四种人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他们构成一个紧密相连的关系网,在这个网中,一个人可以同时充当几种角色,他可以既是臣,又是父,同时又是子,这就需要他在不同的关系中恪守与之相应的职责,不可以将为父之礼用在为臣的关系中。一国之内,处理好这四种人的关系,使其各守其道、各尽其职,整个国家就太平了。

既然每个人都不得做违背自己身份的事,那么就需要一个普遍的准则来作为界定一切行为的标准,那就是“礼”。具体的要求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礼不仅是处理社会成员彼此关系的规范和准则,而且是国家的政治制度。“它规定了国家的政治制度和运作机制,范围了从天子到庶民,自上而下的各个阶层人群的职位、身份、社会地位以及利益安排的庞大严密的秩序。”[1]35“不知礼,无以立。”(《论语·尧曰》)“为政先礼,礼,其政之本欤。”(《礼记·哀公问》)“非礼无以辨君臣、上下、长幼之位也。”(《礼记·哀公问》)孔子的“正名”思想正是以礼为纲领而提出的,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措手足。”(《论语·子路》)就是说个人要明确自己的身份,行为要符合礼所规定的范围,不可越礼而行,否则就会引起社会的混乱和动荡。孔子关于国家构成要素的理论更侧重行为的伦理规范。

如果整个国家的运作都能够在“礼”的规范之下,君臣父子各司其职,那么就实现了理想的小康社会。“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仪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执者去,众以为殃。是为小康。”(《礼记·礼运》)然而,小康社会还不是孔子关于理想国家的最终构想,他的最终目标是实现“大同”。所谓大同社会就是礼突破的外在的规范性而成为内在的自觉,每个人都能够随心所欲地做事而不会违背礼制。孔子的礼和国家理想蓝图是一种道德规范和道德自觉,归根到底还是他“仁”的思想的外在体现,是以德治国的模型。

而柏拉图关于国家构成要素的理论则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之上,他认为人的灵魂由理性、意志、欲望三部分构成。理性代表智慧、意志代表勇敢、欲望则要求节制。三种美德的协调统一就实现了“正义”。而国家是放大的个人,那么相应地国家也由三个要素构成,就是统治者、护卫者、生产者。统治者类似于灵魂的理性层次,他的品德是智慧,能够运用聪明才智治理国家;护卫者类似于意志阶层,他的品德是勇敢,可以保卫国家安全;生产者则类似于欲望阶层,他的品德是节制,能够从事生产劳动。柏拉图认为由于每个人的先天禀赋是不同的,而每个人也只具有一种美德,因此他们只能干适合自己禀赋的事情。他认为只要三个阶层的人各安其位,各从其事,三种美德就能协调一致,从而就实现了正义,国家职能也就完成了。“只要每个人在恰当的时候干适合他性格的工作,放弃其他的事情,专搞一行,这样就会每种东西生产的又多又好。”[2]477理想的国家形态也就形成了。柏拉图的三种美德不同于孔子的建立在血缘伦理之上的道德,而是建立在三个阶层各安其位的理性的基础上。

与孔子的个人可以同时充当几种社会角色不同,柏拉图认为每个人只能充当一种角色,生产者是绝对没有护卫者的美德的,也是不能担任保卫国家的职责的;与孔子把“礼”作为社会规范和准则不同,柏拉图的“正义”则是三种品德达到和谐的一种目标和状态;与孔子强调的伦理规范不同,柏拉图关于国家要素的构成上强调的是社会分工;与孔子以德治国的国家理念不同,柏拉图更强调理性的治国理念。

(二)统治者的标准不同

从德治的治国理念出发,孔子认为一个国家的君主首先应该是一个道德上的楷模,也就是他所说的“圣主贤君”。什么样的人能主持天下政事?孔子认为只有有德的人才能禀受天命,替天行道,做人间的君王。孔子继承并阐发周代“以德配天”的理念,对为政者提出更加严格的道德要求,尤其是将政治与君主个人的道德品行联系了起来。“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正是强调统治者的模范作用。统治者首先是具有高尚道德的完美圣人,进而才能外推而王天下,也就是通常所讲的“内圣外王”,执政的过程也就是道德推行的过程。他主张为政以德,认为“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君主是关系国家命运和百姓生活的关键因素,他的品德对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至关重要,“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山之风必偃”,(《论语·颜渊》)就是强调君主的道德对于一个国家和百姓的作用。

在孔子生活的年代,君主是世袭的,因此他的君王资格和地位是先天规定的。君主的行为只能依靠主观的天命观来规范。孔子强调君王圣明的重要性,他把政治问题的核心归结于道德问题。所以政治的成败似乎取决于君主的道德自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礼记·中庸》)因此,孔子特别强调“为政在人”,就是把理想政治寄希望于统治者的道德自觉。

柏拉图认为,整个世界是一个理念的世界,最高的理念是善,具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其他一切理念都必须服从它的支配。同时,他接受了苏格拉底的“知识即美德”的思想,认为拥有了知识就拥有了美德。而哲学家是掌握最高理念和真知的人,因此也具有最高尚的品德。治国需要知识、美德和权力的结合,所以理想的君主应该是掌握了最高权力的哲学家,即“哲学王”。他说:“除非哲学家成为我们这些国家的国王,或者我们目前称之为国王和统治者的那些人物,能严肃认真地追求智慧,使政治权力与聪明才智合二为一,否则的话,对国家甚至我想对全人类都将祸害无穷,永无宁日。”[2]214-215“除非那些热爱正义和真知的人掌握国家的统治权,或者那些统治者出于上天的恩赐成为真正的哲学家,否则人类的罪恶不会中止。”[2]67在这里,他指出了两条途径,“一是让已掌握智慧的哲学家来统治整个国家,二是让统治者掌握智慧而成为哲学家。两种途径都是强调智慧与权力的统一。”[3]67

柏拉图的“哲学王”不同于孔子以血缘为基础通过世袭的途径来确定,而是由一套特殊的教育制度来培养和选拔。规定:10岁时开始接受音乐与体育的训练;20岁时经考核选拔,合格者接受10年的高级教育,即几何、数学、天文;30岁时再接受选拔,合格者学习哲学5年;35岁后再实践15年,50岁后才可自由活动。他们如果没有德与智方面的缺点,当国家需要他们时,就必须义不容辞地担任治国之责。

孔子强调的君主首先必须具备高尚道德,柏拉图强调知识和理性的重要性,“他不会停留在意见所能达到的多样和个别事物上,他会继续追求的,直至他心灵中的那个能把握真实的,即与真实亲近的部分接触到了每一事物真正的实体,并通过心灵的这个部分与事物真实的接近、交合,生出了理性和真理,他才停止艰苦的追求过程。”[2]237-238孔子的君主世袭和天命论使得圣王的关键取决于道德自觉,柏拉图在君主的选择上具有灵活性和客观性,他认为理想的君主是在长期的培养中选拔出来的。

(三)法律的作用范围不同

孔子主张以德治国,但并不否定刑罚的作用。他说:“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论语·里仁》)就是讲君子还要重视法度。作为政治手段而言,孔子认为仁者无敌,德治是君王最好的政治选择,应该重德轻刑,少用、慎用刑法。“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论语·为政》)他认为治理国家的首选方式还是道德,但是在这一方式起不到作用时还得辅之以刑罚。孔子虽然认为刑与罚并不是理想的治国方略,但在特殊情况下又是必不可少的手段。“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左传·昭公二十年》)就是说治理国家时要狂猛相济、德刑并用。

但是在孔子那里,法律的作用范围有限。在论及“法”与“人”的关系时,他将统治者个人权利置于法律之上。统治者的暴政并不会受到刑罚的处罚,而刑罚是统治者用来治理国家和管理百姓的工具。《论语》中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论语·子路》)即在犯罪问题上,父子应当互相隐瞒,而不应当互相告发。这正是孔子维护以家族为本位的宗法和礼制的具体表现。可见在孔子的思想中,法律的作用范围还是很有限的,是无法突破君权和礼制的。

柏拉图在经历三次西西里政治实践的失败后,开始思考法律的重要性。“人类必须有法律并且遵守法律,否则他们的生活将像最野蛮的兽类一样。”[4]虽然在理想上,他推崇哲学王的统治,但从现实出发,他强调人类必须有法律并且遵守法律。在《法律篇》中,他说:“如果当一个国家的法律处于从属地位,没有任何权威,我敢说,这个国家一定覆灭;然而,我们认为一个国家的法律如果在官吏之上,而这些官吏服从法律,这个国家就会获得诸神的保佑和赐福;反之,国家的法律若是处于从属地位,没有权威,则国家一定会覆灭。”[4]在这里,我们看到在柏拉图的思想中,法律是十分权威的,并不是属于从属的地位。值得注意的是,柏拉图认为法律是哲学家智慧的外在体现和运用,法律仍然来源于知识和理性,与“哲学王”的理性治国是密不可分的。

可见在孔子的理想国家中,法律只是道德的辅助性工具,属于从属地位,它的作用远远不及道德和礼制的作用大;而在柏拉图的理想国家中,法律具有权威性,是治国的主要手段。从法律与人的关系来看,孔子主张统治者的个人权利高于法律,同时,法律会在人情上做出必要的让步;而柏拉图认为法律应高于个人的权利,它是最高的智慧的体现,所有人都应当服从法律。从法律与主要治国理念来看,孔子认为法律只是道德的补充,两者是相互独立的;而柏拉图认为,法律是知识和智慧的外化和应运,它们是统一的。

二、孔子和柏拉图理想国家模型的相同点

(一)强烈的等级观念

虽然孔子与柏拉图在理想国家模型的设计上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也有着许多相同和相似的地方。孔子生活在春秋时代,他向往的周朝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礼制社会。他认为春秋时期的混乱局面主要来源于礼制的破坏,所以他主张“克己复礼”,恢复传统的礼制社会。应运到具体生活中就是君臣父子各安其位、各尽其职。每一个社会阶层的人都应当明确自己的社会地位,而且其行为不得超出其所处的身份。所以孔子提出“正名”思想,就是规定每个阶层各自的职责。显然孔子的思想中包含着十分强烈的等级观念,他肯定君主世袭的合理性,而其他诸侯大臣都不得有任何超越自己身份的想法和行为。所以他在《论语》中说:“季氏八佾而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同时他认为人生来就有差等,他把人分为三等,认为“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论语·雍也》)

同样,在柏拉图的理想国家中,也具有强烈的等级制度,他根据理性、意志、欲望三种美德把人先天地分为三个等级,即统治者、护卫者、生产者。他认为每一个等级的人都只能先天地具备一种美德,而无法同时具备其他的美德,所以导致其只能安于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坚守自己的职责。他所说的“正义”国家也正是实现了严密的等级制度的国家。为了维护等级制,柏拉图说:“正义就是只做自己的事而不兼做别人的事。”[2]154他说:“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是一个手艺人或生意人,企图爬上军人等级,或者一个军人企图爬上他们不配的立法者或护国者的等级,或这几种人相互交换工具和地位,或者同一个人同时执行所有这些任务,我看你也会觉得这种交涉和干涉会意味着国家的毁灭吧。”[2]156

(二)构想的非现实性

众所周知,孔子的“道”在当时是难以推行的,他的“大同”社会的构想也是难以实现的,因此他又提出了第二种理想的国家形态,即“小康”社会。然而无论是“大同”还是“小康”,是德治还是礼制,在诸侯割据、政治动荡、新兴地主阶层迅速崛起、各种思想兴起的时代,都是不现实的。然而无论如何,他关于国家模型的构想为后世整个封建社会的国家形态提供了异常珍贵的借鉴和指导。

同样,柏拉图“哲学王”的理想显然在当时也是难以推行的,他的理性治国的构想也只是热爱智慧的人面对日益恶化的社会现状时,出于社会责任感而进行的思考和探索。同孔子一样,在面对了现实的种种挫折后,柏拉图提出了第二种好的城邦,那就是法治国家。然而无论是知识治国还是法律治国,在当时都是一种理想,难以实现。但是这些探索无疑对后世西方的国家形态起到积极的、不可估量的作用。

[1]李幼蒸.仁学解释学:孔孟伦理学结构分析[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2]柏拉图.理想国[M].郭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3]浦星祖,洪涛.西方政治学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

[4]石梦希.柏拉图与孔子的政治法律思想之比较[J].法治与社会,2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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