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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于至善”与郭秉文的教育理想实践

2014-08-15耿有权

关键词:东南大学校训大学

耿有权

(东南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所,江苏 南京210096)

校训,不仅是一所大学办学理念的集中体现,而且是一所大学文化传统积淀的具体表现。据《辞海》释义,“学校为训育上之便利,选若干德目制成匾额,悬之校中公见之地是校训,其目的在使个人随时注意而实践之”。20世纪20年代,经被后人誉为“东南大学之父”[1]16-23的国立东南大学第一任校长、我国近代杰出教育家、近代中国学人、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博士学位第一人(1914年)的郭秉文先生的倡议,东南大学的校徽设计为银质圆形,上镌“国立东南大学”六字,中镌“止于至善”四字。“止于至善”源自儒家经典《大学》。《大学》开篇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止于至善”四个字,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以其作为校训,不仅是郭秉文精心选择、凝聚共识的智慧成果,而且是其大学教育理念的自觉呈现。2002年百年校庆时,东南大学回归“止于至善”校训,不仅彰显了杰出教育家郭秉文的深谋远虑和文化眼光,而且对东南大学继承优良传统文化于21世纪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有深远意义。

一、郭秉文“教育救国”理想境界与“止于至善”校训

郭秉文(1880—1969),江苏江浦人,有昆仲和姐妹各三人,排行第三;父亲是一位医生,同时兼任长老会教堂的长老。郭秉文1896年毕业于上海清心书院,毕业后在书院任教一年,先后在海关、邮政及浙东产金局等处任职。他从小就受到西方基督教文化的熏陶,但儒家社会的传统对其影响没有间断。1908年入美国俄亥俄州伍斯特学院进修,担任中国学生月刊总编辑,是“伍斯特之声”的主笔、中国学生协会总秘书。[2]21911年以优异成绩获伍斯特学院理科学士学位。根据伍斯特学院历史系讲座教授葛德卫(David Gedalecia)对院史的研究和院长Grant H.Cornwell的贺信内容,郭秉文“可能是当时伍斯特学院唯一的中国学生。”“他的教育思想中深深地烙上伍斯特印记的便是他所提倡的‘四个平衡’”[3]80。葛德卫的研究资料还显示:“在伍斯特学院,郭秉文放弃了原来学习法律的计划,而对教育改革产生兴趣。他在哥伦比亚大学继续培养他的兴趣。毫无疑问,这是受他在伍斯特学院读书的影响。”[4]83南京高师学生高明指出:“先生盖以为非振兴科学,无以救亡图存,而培养人才,则有赖于教育,故所习如此(教育学)。”[5]41912年郭秉文在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获教育学硕士学位。1914年,郭秉文以《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The Chinese System of Public Education)的学位论文获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博士学位,是近代中国学人在哥伦比亚大学的第一位教育学博士学位获得者。因为在南京高师—东南大学的教育成就和国际影响,郭秉文后来连续三届担任世界教育会副会长和亚洲分会会长。从求学经历和国际教育的影响和地位看,郭秉文显然是走在教育家成长的道路上。

肇始于1887年的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是美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宏大的教育学院,也是美国最著名的教育学院。20世纪20年代,著名实验主义大师杜威、著名教育家孟禄和著名心理学家桑代克等一批世界名流学者在该学院任教。后来成为中国著名思想家的胡适、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和蒋梦麟等,都是在郭秉文毕业后到该学院深造的。南京大学冒荣教授指出:“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习,不仅使郭秉文在学术上得到很大提高,也在多方面对其发生潜移默化的影响。”[6]19从其博士学位论文的选题、内容和水平看,郭秉文深谙儒家教育传统文化精神,领悟西方文化特别是美国大学文化的底蕴,拥有将中西教育文化进行对比且有机贯通以形成独特见解的学术实力。那个时代,多数学人抱着教育救国、科学救国的热忱求学于国外,且不断思考着中国的问题,因此在论文选题上多数以中国为背景,以解决中国问题为宗旨。他们境界高远,信念坚定,学术扎实,在撰写学术论文时坚持高标准、严要求。事实上,无论在学术思想和学术规范方面,还是在学术影响方面,郭秉文的博士论文堪称学术作品典范。1915年,郭秉文的博士论文广受好评而在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出版,1916年中文本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美国著名教育家孟禄博士在序言中给予很高的评价:“郭博士之著是书,不独表扬己国之事绩,且俾西人恍然有悟于中邦维新之变革。”[7]5我国近代著名教育家黄炎培先生在给郭秉文博士论著的序言中写道:“郭子鸿声示我所著《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受而读之,盖 空 前 之 作 也 。”[7]1

1914年,郭秉文正在哥伦比亚大学撰写博士学位论文,时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江谦校长函请郭秉文担任教务主任,协助其管理处于发展中的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由于教育救国、科学救国的理念存于心中,迫于实现,郭秉文应允回国履新,从此开启了南京高师—东南大学的教育家办学旅程。1915年至1920年担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教务主任、代理校长,1920年至1925年担任国立东南大学校长兼任上海商科大学(现为上海财经大学)校长。经过若干年的教育历练,郭秉文对建设什么样的大学以及如何建设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如郭秉文在南京高师(1914—1923)校训——“诚”——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确了“止于至善”的校徽文字(1920—1927),后人理解为东大校训。郭秉文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止于至善”四个字刻于校徽上?目前尚未查到当时的具体信息,但其博士论文及在学校办学的相关文件和笔迹透露了许多信息。如其博士论文所言“搜集前清至今兴新教育之经验,再参用欧美制度之所长,以及保存吾国自古教育之所宜是也。”[7]110该书从我国“上古教育制度起源”研究到“民国时代所建之新教育”和当时“国民教育之重要问题”。书中大量引用《尚书》《礼记》等儒家经典史实,足见郭秉文对儒家传统文化领悟之深刻,见解之独到。可以说,正是认识到“止于至善”是儒家传统文化的价值精髓,是指导中国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核心理念,郭秉文及其团队最终将其定为校训文字,无疑表达了20世纪20年代国立东南大学鲜明而独到的文化立场和价值选择。

郭秉文在国立东南大学时期提出“止于至善”的校训,旨在要求师生在言行、品性、知识、能力等方面不断追求,臻于完美。那么如何使学生“止于至善”?郭秉文借助东大所在地南京的地理环境,要求学生应具备“钟山之崇高,玄武之恬静,大江之雄毅。”[8]3他不仅这样要求学生,而且这样严格要求自己,时刻为国家履行光荣使命和道义责任。如郭秉文在1916年出版的《学校管理学》一书中深刻指出:“夫欲培养国民之道德,为巩固民国之基础,非当今吾教育界之惟一大问题乎?共和之国民,不当以刑威,不可以法制,而宜以德导之。学生者未来之国民也,不先有以培养之,则今日为不道德之学生,安能他日为有道德之国民乎?是故当今吾国之教育家,如不欲培养国民之道德为国民之基础也,则亦已耳否则此惟一之大问题;不能竭尽心力以解决之,将谁负其责而谁任其咎耶。”[9]2其夫人郭夏瑜女士在《郭秉文先生纪念集》序文中写道:“凡是认识或和我先夫同事的都知道他是一个有高识远见的人。他总尽最大努力做他应做的事或做其他更有价值的事。即在不如意时,他绝不气馁,尽量用新思想和毅力去干。他毕生的思想是尽其所能替国家和人民而服务。”[10]1南京高师—东南大学毕业生吴俊升在纪念郭秉文的文章中评价说:“公一生精力以用于教育文化事业者为最多,而创办南高东大,树立诚朴精进之学风,造就建国之人才,尤为生平最大之贡献。”[11]8

二、郭秉文主政南京高师—东南大学时期践行“止于至善”校训

历史证明,管理一所学校,没有正确而独到的管理理念不行,没有崭新的理论驱动,实践也难以达到新境界。郭秉文从接受江谦校长邀请后就开始思考具体的办学思想和治校思路,之后又撰写了《学校管理法》一书,系统全面地阐述学校管理的原理、体制以及训练法、激励法和感化力的理论及其应用。[9]1如果说在哥伦比亚大学接受世界一流教育并撰写高水平博士论文,奠定了教育家应有的素养根基,那么执掌南京高师和东南大学,则使他获得了实践其大学教育思想、实现其宏伟抱负的事业舞台。在这里,郭秉文对影响学校精神传统的校训的斟酌和慎重显而易见。首先,校训须有历史来源,须有深刻内涵,须有实践应用价值,且符合学校精神追求。在确立南京高师—东大校训问题上,郭秉文继承江谦校长的“诚”的理念,并随着南京高师转型为综合性大学,将“诚”的校训提升到“止于至善”的境界。在哲学的意义上,“止于至善”不仅包含“诚”的意义和内涵,而且将校训意义做了更大的发挥和更深的拓展。《大学》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止于至善”,一方面要求个体以“诚”立身“明明德”,发扬光大人类个体本有的善良品德,另一方面要求个体“诚”心待人以“新民”、“亲民”,使他人得到光明的品德,品性更加完美。而要实现这两者,个体须抱有“诚”心和爱心,做出巨大努力,直至完美境界。事实上,郭秉文在南京高师期间,不断思考着世界高等教育演变趋势和中国大学发展走向,自觉推进学校改革发展事业,以实现其教育救国、科学救国的宏伟理想。他强调,中国教育“亦应注意是否符合世界趋势,是否符合国家社会需要。”[12]116“大学以教授高深学术、养成硕学闳材、应国家需要为宗旨。”[7]74

郭秉文确立“止于至善”的校训,有着深刻的理性反思和严密的逻辑论证,体现在其顺应世界高等教育发展趋势,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社会环境和学校实际对学校管理的理论创新上。郭秉文深谙中国传统文化,认为“大学里平天下的平字,乃是治学治事最好的座右铭。”[8]4-5就大学教育而言,办学治校应达到“止于至善”境界,“最高之善”就是力求实现“四个平衡”:一是“通才与专才的平衡”,本科注重通识教育,也不忽视应用,专科注重专才教育,不忽视基础;二是“人文与科学的平衡”,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并重,既倡导民族精神,又倡导科学精神;三是“师资与设备的平衡”,大学教育以师资为第一,但物质设备亦不容忽视;四是“国内与国际的平衡”,既重视已有的饱学之士,又广求知识于世界。需要重视的是,近年有学者总结郭秉文办学的第五个平衡,即“学术与事功的平衡”[1]16-23,可以视为“四个平衡”理论的新发展。为了实现人才培养的“最高之善”,郭秉文要求大学做到“三育并举”,即通过“训育”(德育)、“智育”、“体育”三者并举而使学生在才能、体魄、精神、道德和学术诸方面达到“相当的发达”[13]109的境界,要使学生“具有国士的志节和风度,以国家为己任,以天下为己任”,“成为平正通达的建国人才”[8]4。即使在今天看来,郭秉文在南京高师—东南大学的这种平衡理论实践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郭秉文看来,立足于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纯粹在师范学校培养教师和学生不合时代要求,大学应从世界范围内看中国教育,应走“综合大学”的发展道路和建设道路,应该“寓师范于大学”。因为在综合大学内,不仅可以开展“通才教育”,而且可以实施“专才教育”,让两者相得益彰,顺应人才培养规律。南京高师毕业生张其昀在纪念郭秉文先生的文章中解释说:“南高改组为东大,并非如一般所想的升格,或好高骛远,而是他(指郭秉文)的教育理想的实践。”[8]3为此,郭秉文以南京高师为基础,把它扩建为一所“综合大学”。课程体系上,既设“正科”,便于实施“通才教育”,又设“专修科”,便于推进“专才教育”。“正科”分文史地部与数理化部,“专修科”设立工、农、商、教育、体育等科。这样,学校可让“通才和专才相互调剂,使通才不致流于空疏,专才不致于狭隘。”[8]4郭秉文的办学思路和实践方针,使东南大学在短短十年间就发生了重大变化,一跃成为国内一流名校。著名近代史专家梁和钧在其著《记北大(东大府)》一文中说:“(南京高师)所设文史地部,数理化部教育专修科,皆极整齐。尤以做延教授,皆一时英秀;故校誉鹊起。……北大以文史哲著称,东大以科学名世。然东大文史哲教授实不亚于北大。”[14]92曾任美国驻华大使的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1876—1962)在其著作《在华五十年》(Fifty Years in China)中写道:“当时的东南大学是现代政府高等教育机构的原型,也是全中国最好的大学。他(指郭秉文)招募了50名归国学生,每一个都在自己的领域出类拔萃,凭借美国教育体系的基础推动了东南大学的进程。”[15]95确实,在郭秉文带领下,国立东南大学从1915年仅有国文、理化两部和国文专修科,逐步扩展到6科(文、理、农、工、商、教)31系。文理学科之齐全,居全国之冠。其中一些系科为国内大学之首创,如物理系、气象系、航空系、体育系、工商管理系、会计系、金融理财系、国际贸易系等。可以说,教育家郭秉文的不断努力和杰出成就,使东南大学不仅拥有了雄厚的历史资源,而且奠定了坚实的发展基础,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三、东南大学恢复“止于至善”校训传承郭秉文教育思想

从1902年建校以来,东南大学历史上出现过六个校训,其中有三个校训(第二、第三、第六个均与郭秉文有关。这六个校训依时间顺序分别为:第一个是“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由时任两江师范学堂监督的书画家李瑞清(任职1905—1912,下同)于1905年书写;第二个是“诚”,由时任南京高师校长的江南硕儒江谦(1914—1919)提出;第三个是“诚朴、勤奋、求实”,由郭秉文(1919—1925)总结提出;第四个是“诚、朴、雄、伟”,由时任国立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1931—1941)提出;第五个是解放后提出的“严谨求实,团结奋进”;第六个是现在使用的校训,即“止于至善”,由国立东南大学校长郭秉文提议过,并刻于校徽上。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前所长陈怡教授指出:“上述校训在当时并非都明确地称为校训,有的称为校风,有的称为学风,但都在学校的办学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以今天的观点,是可以称为校训的。”[16]223应该说,六个校训各有独特意义,各自因应时代的需要而产生,但在哲学意义上统一于“止于至善”,或者说,“止于至善”涵摄了“五个校训”之意义。这些校训伴随东南大学历史发展,积淀为东大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凝结为东大人文精神,融入了东大传统文化之中。在这个比较的角度,我们可以看到杰出教育家郭秉文的睿智远见和教育精神。

为什么郭秉文确立的“止于至善”校训在80年后继续被认同,仍有现实指导意义?对此,东南大学人文学院董群教授在《对校训“止于至善”的说明》一文中作了详细解释:“在百年校庆到来之际,我校经过广泛的讨论,多方征求专家学者的意见,决定恢复‘止于至善’的校训,使我校的文化建设进一步完善。”[17]229在简要阐述学校校训的理由和校训的一般特点后,董群分析了学校恢复旧训的原因和此训本义。在董群看来,恢复“止于至善”这一老校训至少基于三点考虑:一是历史和生命意识,即校训要反映出东南大学的悠久历史传统和生命底蕴。“逐一考察老校训,选择其解释空间最大的一个,老训新释,既可以反映历史感,又提出时代性”[17]230。其二,本原意识,即对历史传统和生命底蕴的反映必须坚持本原性追问,有寻根意识,就是寻找校训的最早提出阶段。比较看历史上的校训,“‘止于至善’解释的空间更为广阔,意境也更为高远。所以对本原和根的追溯,至此比较合适。”[17]230其三,个性意识,即避免和同根兄弟院校已用的校训重复。鉴于台湾中央大学已经传承了同根学校——老中央大学——时期的校训“诚朴”、南京大学恢复了老中央大学罗家伦执校时的校训“诚朴雄伟”,“因此,一般来说我校不宜再用此二训。此两校都采纳了古训,而中央大学历史上还有一古训是此两校未用的,这就是老东南大学的‘止于至善’,新东南大学承此古训,成为一种必然,从校名到校训兼具历史的纵深感,成就对老东南大学及其发展阶段的整体性继承,且与同根两校用训又有差别,虽有差别,三者相合,又构成历史发展的完整性和空间的差异性。”[17]229-230显然,透过董群的历史比较和现实综合的考察,人们不难理解东南大学慎重选择“止于至善”校训的明智和意义。

结合董群教授的总结和观点,我们认为对“止于至善”应从两个方面来理解,第一是“止于至善”本身的意义;第二是结合“三纲八目”来理解。也就是说,只有结合整个《大学》来理解,才能完整地反映“止于至善”的原始意义,才能开出“时代性的新释”。首先应该考察“止于至善”的本意。宋朝理学家朱熹释“止”为“必止于是而不迁”,一定要达到这个境界而不休止,释“至善”为“事理当然之极”(《四书集注·大学章句》),事情的最高原则,即“最高的善”。虽然各家解释表达有差异,但精神实质是一致的,均指要通过道德个体的道德修炼达到并保持最高的善或境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也是“止于至善”的一种具体表现。其次结合“三纲八目”来解释和理解。“三纲”指“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明明德”,意指使个体的光明品德发扬光大;“新民”意指在个体达到道德觉悟后也要主动推己及人,使他人也成为有道德的人。可以说,“明明德”、“新民”是达到“止于至善”的内容、方法、阶段和途径。“明明德”致力于实现“个体至善”,而“新民”是致力于实现“他人至善”直至“社会至善”。实现了“个体至善”,实现了“社会至善”,个体也就是达到了“至善”的境界了。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大学教育适恰其意义。

所谓“八目”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依照朱熹的解释,“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均作为“修身”的内容、方法和步骤,属于“明明德”的内容和“内圣之道”,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修身的功用,是新民(亲民)的内容和“外王之道”。这样,以修身为核心,内圣是修身的内容,外王是修身的功用,由己及人,由近及远,由内而外,由道德事功,实现人生的价值。“作为校训,从简洁的要求出发,只要强调最高阶段或者结果之‘止于至善’即可,作为过程、阶段的‘明明德’、‘亲民’,其意义已含摄于其中。”[17]230-232因此说,“止于至善”的校训,高度浓缩了中国传统教育文化的精髓,赋予东南大学用之不竭的开拓奋进的精神动力。从另一个角度可以看出,东南大学对这个校训的再次确认足见杰出教育家郭秉文的国学功底、智慧远见和治校方略,也体现了21世纪东南大学积极传承先辈教育理想的坚定信念和精神勇气。

四、郭秉文实践“止于至善”对创建一流大学的启示意义

郭秉文秉承“止于至善”的校训精神,在短短十年间(1915—1925)在中国南方地区创造了一个巨大的教育奇迹,使名不见经传的南京高师—东南大学一跃成为有国际影响的国立现代大学。20世纪20年代,“在郭秉文、邓萃英的办理下,南北高师成为影响最著的两高师。”[18]118国立北京大学是第一所现代大学,第二所国立大学就是东南大学,第三所国立大学是清华大学。东南大学一时名师荟萃,获得诸多美誉,如“中国第一所现代国立高等学校”、“近代科学摇篮”、“东方教育中心”、“中国最有希望的大学”、“一所最具规模的现代化大学”[19]63。孟禄博士甚至预言:“将来该校之发达,可与英牛津、剑桥两大学相颉颃。”[20]12难怪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的秘书长Edwin R.Embree在1924年评价和比较郭秉文与美国大学校长的领导方式的相似性时写下这样的评语:“(郭秉文先生)是一个优秀的教育学者……也是一位天生的领导者。”[21]显然,名校得力于名校长,名校长得力于先进思想。郭秉文在1920年提议“止于至善”,并刻于校徽上,不仅体现了其对中美教育思想比较思考后的理念抉择,而且表明其积极弘扬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理想信念。郭秉文的校长实践谋略在于:第一,“止于至善”也须站稳民族文化立场。他虽然受美国教育的洗礼和影响,但坚定植根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不仅在留学期间深入研究传播中国教育传统文化,撰写我国第一部中国教育制度史著作,致力于使中国优秀教育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而且在南京高师—东大办学期间大胆实践其大学教育理想,以实际办学成就赢得社会支持;第二,秉承“持诚至善”的精神理念,坚持“中体西用”的策略方针,善于借鉴美国大学教育体制的有益经验大力推进中国一流大学建设,如在大学管理体制上率先引入美国大学模式,率先实施教授治校和学生自治,率先设立大学董事会,率先实现“男女同校”,率先开展社会服务,“自我实现”大学校长职业化,科学履行美国式大学校长之两大职能:“聘请一流师资”和“筹集办学经费”。任职期间聘请了50多位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的著名专家学者来校任教,千方百计筹措办学经费维持学校正常运转,创造了特殊时期不拖欠教师工资的奇迹,赢得了全校师生的拥护和支持。“惟其这样,(东南大学)教职员薪给缠能按月发放,十年间从未拖欠。”[19]67在这个角度,我们可以说,郭秉文校长以实际行动体现了国立东南大学“止于至善”的校训精神,展现了一名新时代教育家应有的理想追求和崇高的道德风范。

21世纪,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无疑需要世界一流的教育家校长。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的郭秉文博士在20世纪20年代的开创性工作和伟大成就,对今天中国重点大学校长的办学治校行动,仍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先生已逝,然精神长存。南京高师学生高明先生代表众校友所敬挽联,彰显了杰出教育家郭秉文先生的伟大人格和历史性贡献:“巍巍钟山,万人空仰芳惠在。浩浩江水,千古长留教泽存。”[14]100具体而言,第一,创建世界一流大学首先要有崇高的境界追求和卓越品质。如同郭秉文倡议的“止于至善”境界一样,校长要始终怀有一种“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执着精神。校长人格亦须千锤百炼。“见先生恂恂儒雅,心气和平。凡所持论,洞见本末。旧学新知,两无偏倚。才识卓越,有非常人所能及者。”[22]28第二,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校长须拥有先进的办学思想和理论建树。如同郭秉文著述《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和《学校管理法》等,在实践探索中创立“四个平衡”、“三育并举”、“寓师范于大学”等教育思想一样,创造性地引领学校走在全国乃至全球高等教育前列。第三,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校长须紧抓关键要素建设,善于“抓大放小”。如同郭秉文执掌南京高师—东南大学期间一样,紧抓一流师资队伍建设,紧抓办学资金筹集,紧抓校园文化和校风建设;一些细节管理问题要善于放权、授权部属去处理和解决。第四,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校长须有广阔的国际视野和切实的国际行动。如同郭秉文执校期间经常“带着问题”考察美欧、日本等世界强国教育一样,准确了解和掌握世界高等教育发展大势,为大学发展及时把握正确的前进方向和策略方针;其连续三届担任世界教育会副会长和亚洲分会会长,被称为“国际公务员”[14]99,是“我国从事国际文教合作,尤其是中美文教合作的拓荒者。”[23]76第五,创建世界一流大学须始终坚持以学生为本的办学原则。如同郭秉文校长爱生如子、亲历亲为、服务学生一样,充分表现出教育家培养未来人才的博大胸怀和真情实意。“公之处理校务,一本分层负责之原则,仅主持大体,而不亲细务。惟于学生有所请,必亲予接见。所请无论许与不许,均反复说明其理由,使人悦服而退。故在公长校时间,全校治然。”[11]8第六,创建世界一流大学要善于开拓创新,引领发展潮流。一如郭秉文倡导男女同校,二如创办上海商科大学一样,善于谋划前沿性发展,敢于走出创新性发展道路。史料记载,第一年(1920年)国立东南大学在投考百余人中录取8名女生,而同年北京大学只招收女生1名和几名旁听生。[6]48-49几十年后,著名科学家竺可桢在给母校东南大学的校庆贺词中称颂道:“东南学府,为国争光。男女同校,唯此首创。”[24]83“公之迁商科于上海,成为单科大学,致力国家经济财政融专才之训练,更属高瞻远瞩。其成就在全国大学中独树一帜。”[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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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朱耀祖.郭秉文先生与“南高”“东大”[M]//郭秉文先生纪念集.台北:中华学术院,1971.

[20] 朱斐.郭秉文创办东南大学[J].民国春秋,1999(1).

[21] 伍斯特学院2011 年 7月 27日 发 布 的 新 闻 [EB/OL].http://wooster.edu/News-and-Events/News-Releases/2011/July/Guo-Honor.

[22] 薛光前.追念郭秉文先生[M]//郭秉文先生纪念集.台北:中华学术院,1971.

[23] 朱耀祖.郭秉文先生与国际文教合作[M]//郭秉文先生纪念集.台北:中华学术院,1971.

[24] 王德滋.南京大学百年史[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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