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因论视角中的当代流行语

白武平，李 莉

(1.太原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太原030024;2.太原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太原030024)

0 引 言

2012年8月，百名学者举报《现代汉语词典》引入英文词，称此举破坏了中国文化。这一事件掀起了学者们对语言文化融合过程中语言演变的再度关注。语言演变是指语言自身系统或在其它语言影响下所引起的语音、词汇、句法、语用等方面的变化，是语言的动态变化特征。吴福祥曾指出:“语言演变有内部因素促动的演变和接触引发的演变。”［1］贺阳认为:“这两种演变的后果往往是相同的，而差别仅在于引发演变的因素不同。”［2］直到近年来，学者们仍过多地将精力投入到研究接触引发的演变，而忽略了内部因素引发的语言演变。本文尝试借助语言模因论，选取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例子进行分析，来重点探讨促使语言演变的内部因素。

1 模因与模因理论

模因论是英国牛津大学著名动物学家和行为生态学家Richard Dawkins 提出的。模因论是依据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来解释文化进化的规律，核心是模因。模因是一种与基因相似的现象。基因通过遗传繁衍，模因是通过模仿而传播。［3］192新达尔文主义者Blackmore 指出，当某种思想或某种信息模式出现，在它引致别人去复制它或别人对它重复传播之前，它还不算是模因，只有当这种思想或信息模式得以传播、仿制才具有模因性。［4］69由此可见，任何模因都有其自有的复制周期。

模因复制的生命周期可分为四个阶段。①参见Heylighen，Francis.What Makes a Meme Successful Selection Criteria for Cultural Evolution［C］.CLEA，Free University of Brussels.In Proc 15th Int Congress on Cybeitics (Association Internat.de Cybernétique，Namur)，Pleinlaan 2，B-1050 Brussels:Belgium，1998:418-423。首先，同化阶段。同化指呈现的模因被受体注意、理解和接受。模因以其特有的特征引起了受体的关注、分析、理解、认可且产生共鸣。其次，记忆阶段。在这一阶段，模因停留在受体的记忆中。停留的时间越长，传播和影响其他个体的可能性就越大。再次，表达阶段。受体与其他个体交流时，存在于记忆中的模因以语言、文字、图片等方式被提取出来，被其他个体感知。最后，传播阶段。如Gangnam Style以网络为平台，跨越国界传播。其中的“骑马舞”模因以其欢快的节奏吸引了地球人的眼球，是从明星到草根都趋之若鹜进行模仿的桥段。此后，各式各样的“Style”被复制传播。2012年11月24日，中国首艘航母“辽宁舰”成功完成舰载机起降训练。起飞指挥员以半蹲姿势，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向飞行甲板前端，代表“允许起飞”信号。这一动作被称为“走你Style”且瞬间红遍全国。随之，各种版本的“航母Style”如雨后春笋般被制造、复制和传播。不同于Gangnam Style 的纯搞笑形式，“走你Style”激发了人们的爱国热情。

京广高铁工作人员的“高铁Style”表达了年轻的高铁人的骄傲与自豪。2013年三月下旬以来，中国第一夫人彭丽媛随国家主席首次出访，其优雅大方的着装引起了又一轮的对中国传统民族服装的、对中国第一夫人的模仿，有人甚至说美国有米歇尔，中国有彭丽媛。2013年的流行语中有“帮汪峰上头条”，源起于汪峰三次连发大事件均败给其他热门话题;“待我长发及腰、XX 可好”这句话悄然走红源自众鑫丝事件情侣的照片，配文是“如果，你陪我从齐肩短发到腰际长发;那么，我陪你从纯真青涩到沉稳笃定”;由“傅文佩，开门呐!”形成了各种改编版“XX，开门呐!”由此可见，任何可被模仿的事物都可以称作模因，如一段音乐、一个动作、时尚潮流等，同一模因还可以表现出不同的变体，并能够依此形式被传播。

模因是可被模仿的任何事物，尽管事物之间千差万别，但它们都有三个共同的特征:多产性、长久性和复制性度。模因的多产性是指模因具有很强的复制速度。长久性是指复制模式存在的时间越长，复制者数量越多。复制性度是指复制的越忠实，原版就越能保留。

2 语言模因

乔姆斯基认为，语言是具有生物属性的。他认为人的语言知识是由大脑中的某种机制决定的，而这种机制是人与生俱来的。在此，笔者希望赋予这一观点新的内容:语言的生物属性可以意味着其具有与模因相似的特征。结合模因的特征以及模因复制的生命周期，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语言是模因的一种，而且是一种特殊的模因。特殊是因为语言作为模因同时又是模因的载体之一。具有双重身份的语言模因除具有模因的基本特征外，还具有可变性、稳定性、实用性、合理性、时尚性、权威性等特殊特征。［5］可变性是指语言模因可以呈现不同的形式来表现自己。稳定性是指语言模因在一段时间内，其内容和形式趋于稳定。实用性、合理性和时尚性是指语言模因本身具有的特性能迎合、满足人们对语言的某种需要。权威性是指在文化、政治和经济生活中，拥有权威、名望的成功人士的话语具有权威性和持久性。只有具备以上特征或其中的一种，语言模因才会被普遍地复制和模仿。

3 语言模因与流行语的衍生

何自然认为:“模因论为语言演变引入了信息复制的观点。在模因作用下，新词语得到复制，创造新词语的创意也同样地得到复制，从而形成了人和语言的互动模式，因此可以说，语言中的模因具有某些符号性，但它又是超符号的。”［5］作为模因的一种载体，语言受其特殊的内部体系与机制的影响，会呈现不同的语言单位和表现形式，对模因进行复制与传播，从而导致语言的演变。这些不同的语言单位和表现形式正是语言模因符号性的体现。

3.1 词汇模因

词汇模因是以词汇的形式进行传播和复制。如以哥为词尾的“XX 哥”的种种表达形式:“仁义哥”、“励志哥”、“独臂哥”、“雨披哥”、“超越哥”、“淡定哥”、“托举哥”以及巴基斯坦的“卖鱼哥”等模因变体。不同的“哥”承载着不同的故事。2013年的流行语中有由钓鱼岛事件引发的反映国家称谓的词汇“天朝”(中国);表示境遇不好的“苦逼”、“悲催”、“和谐”、“伤不起”;表示人品较差或阿谀奉承之辈的“极品”、“腹黑”、“五毛”;表示有不一般才能的“丝”、“达人”、“碉堡”、“女汉子”;表示节俭与浪费的配对词“光盘”、“腐败”;表示富而不贵的“土豪”;表示速度的“秒杀”与网络和电子技术影响下的“微XX”等等，这种语言模因在传播和复制的过程中，保持了原模因的结构和形式，但被赋予了不同的内容。

3.2 句子模因

句子模因是指模因以句子的形式进行传播和复制。譬如，“躺着也中枪”是电影《逃学威龙》中的一句台词。在一个打斗的场面中，一方装死，另一方瞄准其发了一枪，正中装死的人，装死的人叫道“我靠!躺着都能中枪!”这句话表达了当事人无可奈何、无缘无故地受到牵连，或被卷进是非，“躺中”、“躺枪”、“中枪”表达的都是同样的意思。“躺着也中枪”以其特有的大白话语言成为生命力极强的模因，且以病毒似的状态被复制。如网络流传的“赵本山中枪了，被限制出镜。易建联躺着也中枪，被指不如林书豪。李宇春躺着也中枪，被患病去世。”继“杜甫很忙”后，黑大人包拯躺着也中枪等等。在2013年1月3日的《职来职往》中，光线传媒集团的刘同提了这样一个问题:有人说周立波被邀请上春晚，但周回复说春晚是做给九亿农民看的，我不了解农民生活，所以我拒上春晚。刘同要求应聘者在联系不到周本人的情况下，来做一条新闻。他在给选手的解释中，使用了“躺着也中枪的明星们”来影射周立波话语中所隐藏的含义。2013年的网络十大流行语有:用于表示幽默、自嘲的“何弃疗”;一个人长大之后是否被父母动手打过的“妈妈再打我一次”;由一位小学生的作文造句模式“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衍生的“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XX 了”的句式;以及电影《爸爸去哪儿》中由于张亮哄两小女孩午睡而出现在网络中的“张亮，我想和你睡”，后来其粉丝逐步演化为“XX，我想和你睡”的说法。语言模因的超强感染力由此可窥见一斑。

模因“痛并快乐着”的出处最早可以追溯到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Sweet sorrow”。央视名嘴白岩松的《痛并快乐着》表达了他对人生，对社会存在的理解。被称为史上最严的交通规则于2013年1月1日开始实行，《北京青年报》以“闯红灯扣6 分，争论并执行着”为题进行报道。这都是模仿齐秦的歌曲《痛并快乐着》而生成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以相同的信息直接传递，后者使用了与前者相同的形式，但内容已发生改变。类似的模因还有《哈姆莱特》中的名言“To be or not to be.This is a question.”(是死还是生，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这个模因可被转化为“升学还是就业”、“抄作业还是写作业”、“60 分万岁还是拿奖学金”、“学好专业还是多考证”、“上研究生还是先就业”等等，这些早已是大学生中的口头禅和一部分大学生生活的真实写照。此外，模因也以篇章、段落的形式被复制和传播。其表现形式如“作文万能格式”、“八股式”、“三段论式”、“Sonnet(十三行诗)”、“XX 范本/样本”等。

3.3 异域模因

翻译是异域模因复制和传播的便捷通道及促进方式。就拿英汉翻译来说，在翻译过程中，汉语由于受欧洲文化、经济等各种模因的影响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同化，我们称之为欧化。汉语欧化实质上是语言演变的结果。语言学家王力说:“欧化的途径主要是翻译。”［6］256-349换言之，翻译是汉语与西方语言接触的主要途径。梁玉玲认为:从模因的角度看，翻译是模因的一种形成、传播方式，翻译的过程就是模因的形成、传播过程。［7］特别是20 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与国际间的交流日益频繁，大量的外来模因以排山倒海之势涌进了中国，并冲击着中国的本土文化。有些模因在异国的土壤上，生根发芽，以极强的生命力感染和影响了受语，被受语接受，成为了强势模因而被广泛复制和传播。如食物类的词语咖啡(Coffee)、奶酪(Cheese)、牛奶(Milk)、三明治(Sandwich)、汉堡包(Hamburger)、冰激凌(Ice cream)等。生活用品类词语如沙发(Sofa)、扑克(Poker)、卡片(Card)、领带(Tie)，日常口语中复制或近似复制原模因的如PK(对决)，PS(电子合成)，Hold 住(控制住)，Les(女同性恋者)，3Q(Thank you)，HR(人力资源)，APP(第三方应用程序)，Boss(波士/老板)，波士团(Boss Group)等。为了便于归类与掌握，梁玉玲将这些丰富多彩的模因分为日常生活类、专业知识类和网络电脑术语三类。他们大都已成为我国文化的必不可少的语言组成部分并流行与发展，而有些模因却因先天不足，被受语排斥，在摇篮中夭折，我们称其为弱势模因。总而言之，翻译承担着将异域模因进行传播复制的重任，是生存载体。

4 结 语

任何语言的演变都是一个渐进的、复杂的过程。语言的发展过程就是一个个模因不断被复制和传播的永无止境的过程，一种语言中的模因被其它受体广泛地喜欢和接受时，其本身就成为这种受体文化或语言的一部分，其作用只能增强其生命力、影响力及感召力，而并不会削弱更谈不上破坏受体的本土文化。何自然认为:“语言模因中的力量一旦得到认可，就需要有相应的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来引导，从外部来抑制恶意模因的自我复制，从而创造良好的语言环境。”［8］因此，从语言模因的角度看，当某种语言现象盛行时，必有其存在的合理姓，受体群不能害怕，更不能盲目排斥，此所谓“存在即合理”。了解模因的特征并掌握模因发展的规律，有助于学习者更好地认识和利用语言发展和演变的规律，为我国的各种实践服务，其中包括语言实践。尽管一些学者质疑模因论学科的独立性与理论的科学性，但语言模因论已经在语言学领域得到广泛的应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将语言看作一个整体体系，跨越国界来探讨并继续参与研究实践中的语言，以佐证并逐步推进语言模因论的发展。

［1］吴福祥.关于语言接触引发的演变［J］.民族语文，2007(2):3-4.

［2］贺阳.现代汉语欧化语法现象研究［J］.世界汉语教学，2008(4):16-31.

［3］Dawkins R.The Selfish Gen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6.

［4］Susan J.Blackmore，The Meme Machin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

［5］陈琳霞，何自然.语言模因现象探析［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6(2):108-114.

［6］王力.中国语法学理论［M］.北京:中华书局，1955.

［7］梁玉玲.基于模因论对汉语词汇中英语外来词的研究［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10(3):40-41.

［8］何自然，何雪林.模因论与社会语用［J］.现代外语，2003(2):20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