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以有这样弥久的愿望——1923年10月15日高君宇写给石评梅的信
2014-08-15本刊编辑部
评梅:
由仲一信中函来之书,我接读数日了。当时你正是忙的时候,我频频以书信搅扰,且提出一些极不相干的问题要你回答,想来应当是歉疚至于无地的。
你所以至今不答我问,理由是在“忙”以外的,我自信很可这样断定。我们可不避讳地说,我是很了解我自己,也相当的了解你,我们中间是有一种愿望(旁注:什么话?你或者是这样——)。它的开始,是很平庸而不惹注意的,是起自很小的一个关纽,但它像怪魔一般徘徊着已有三年了。这或者已是离开你记忆之领域的一事,就是同乡会后吧,你给我的一信,那信具有的仅不过是通常问,但我感觉到的却是从来不曾发现的安怡,自是之后,我极不由己的便发生了一种要了解你的心,然而我却是常常提悬着,我是父亲系于铁锁下的,我是被诅咒为“女性之诱惑”的,要了解你或者就是一大不忠实。三年直到最近,我终于是这样提悬着!故于你几次悲观的信,只好压下了同情的安慰,徒索然无味的为理智的劝解;这种镇压在我心上是极勉强的,但我总觉得不如此便是个罪恶。我所以仅通信而不来看你,也是畏惧这种愿望之显露。然而竟有极不检点的一次,这次竟将真心之幕的一角揭起了!在我们平凡的交情,那次信表现的仅可解释为一时心的罗曼,我亦随即言明已经消失,谁知那是久已在一个灵魂中孕育的产儿呢?我何以有这样弥久的愿望,像我们这样互知的浅显,连我自己亦百思不得其解。若说为了曾得到过安慰,则那又是何等自私自利的动念?
理智是替我解释不了这样的缘故,但要了解的需求却相反的行事,像要剥夺了我一切自由般强横的压迫我。在这种烦闷而又躲闪的心情之下,我有时自不免神志纷纭。写给你的信有些古怪的地方;这又是不免使你厌烦或畏惧的。你所以不答那些,能不是为了这样吗?
但是,朋友!请你放心勿为了这些存心!不享受的贡品,是世人不献之于神的;了解更是双方的,是一件了解则绝对,否则便整个无的事。相信我,我是可移一切心与力的专注于我所期盼之事业的,假使世界断定现下的心是无可回应的。
我所以如是赤裸的大胆的写此信,同时也在为了一种被现在观念鄙视的辩护,愿你不生一些惊讶,不当它是故示一种希求,只当它是历史的一个真心之自承。不论它含蓄的是何种性质,我们要求宇宙承认它之存在与公表是应当的,是不当讪笑的,虽然它同时对于一个特别的心甚至于可鄙弃的程度。
祝你好罢,评梅!
君宇
10月15日(1923年)
勿烦琐的讲这些了,谈一件正事罢。想他们已通知你,《平民》已定廿号复活了。第一期请你做稿,你可有工夫吗?
又及
高君宇,1896年生于山西省静乐县。1919年参加领导五四运动。1920年10月,加入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11月,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成立,他任书记。同年冬,在北京山西会馆结识石评梅。当时,石评梅是北京诗坛上颇有声名的女诗人,而高君宇是石评梅父亲石鼎承的学生,石评梅多次听父亲夸奖过这个学生。两人初见之后都以“识荆”为喜,从此书信往来颇繁,友情日深。随着了解日渐加深,高君宇被石评梅的思想和才情所深深吸引,不由得坠入情网。
1921年,高君宇加入中国共产党,1922年7月,中共二大上当选中央委员。1923年2月,京汉铁路工人举行大罢工,他受党委派,领导长辛店工人开展反对军阀的斗争,为此遭敌通缉。中共三大后,为实现国共合作而奔波。这封信写于1923年10月15日,在这之前,他几次写信给石评梅表露自己的情谊,始终未得到回应。为了追求挚爱的女性,他再次写下这封绵绵情书。
这封信充满了对爱的追求,是高君宇对石评梅炽热爱情的大胆流露。高君宇娓娓道出相识三年来与石评梅的交往以及自己思想、情感上的变化,希望石评梅可以接收他的一片真心,这是他“弥久的愿望”,是“历史的一个真心之自承”。高君宇追求高尚的爱情,更追求革命的真理;他忠于圣洁的爱情,更忠于崇高的革命事业。在得不到评梅的爱情时,他将“移一切心与力专注与我所期盼之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