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器口的大名堂
2014-08-15文林
文+文林
朋友杨庆告诉我,磁器口是个有大名堂的地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在磁器口派出所当户籍警察时,光听到的奇闻轶事,就可以装满一卡车。其实,我也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认识的磁器口。我那时常常坐在正街一家冷酒馆里喝花雕,吃各种烧腊和类似鲁迅笔下咸亨酒店卖的茴香豆,有时三五个人,有时则拼出几大桌。那年头年轻人豪气,往往一顿酒下去就弄得一个个死去活来。“巷子深小面”的老板汤婆婆每每见到我们这帮来吃面的醉鬼,就会大声跟其他人说:“看嘛,这些不要命的崽崽,哪天不把胃喝穿,我信都不信!”
磁器口镇紧邻嘉陵江畔,镇里有三山两溪,即凤凰山、马鞍山、金碧山和凤凰溪、清水溪。传说当年有位烧瓷匠将山上的白岩磨制成粉,用溪水和泥烧出了上等瓷器,磁器口镇便从此远近闻名。当然,古镇之所以出名,除了与烧制瓷器有关,更重要的是它浓郁的抗战陪都文化背景。
我曾坐在宝轮寺(龙隐寺)的台阶上,听镇上一位姓王的大爷讲当年如何给大学者吴宓制作“毛血旺”。王大爷说,吴宓爱吃麻辣味十足的新鲜鸭血,每次来都要带一两个学生。他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欣赏江上风光,一边吃又辣又麻又烫的血旺,嘴里还不忘给学生传道解惑,弄得邻桌的客人都不敢大声说笑。
的确,磁器口有着太多关于名人的传说,镇里那些石板路上就印满了诸如徐悲鸿、傅抱石、王临乙、张书族、丰子恺、宗白华等大师级人物的足迹。据说,徐悲鸿那幅著名的《巴山汲水图》就是在镇子里小街上的华沙嘴完成的。王大爷讲到得意处,还摘掉那根含在嘴里的竹节烟杆,很不屑地跟我说:“著名物理学家丁肇中晓得噻?他在磁器口正街宝善宫内的嘉陵小学上学时,还是个懵懂的小屁孩。”
不过,关于磁器口镇人世间更为隐秘的悲欢离合,还是杨庆告诉我的。杨庆那天在正街岁月咖啡馆靠窗的长板凳上跟我说,门外阶梯下不远的路口原来叫做“嘉宾”,那里有座舞厅,是国民党时期达官贵人跳舞的地方。1983年杨庆刚到派出所当户籍警察时,接待过一位来磁器口找人的港商,这位港商给杨庆讲述了一段关于他父亲的爱情故事:港商的父亲当时是一名国军少校军官,1949年冬,他在嘉宾的舞厅认识了一位名叫张淑琴的少女,两人很快坠入爱河。然而,就在少校准备迎娶张淑琴时,重庆解放了,少校随部队去了台湾,二人从此天各一方。据说少校临行前叮嘱张淑琴不要离开磁器口,说自己一定会回来找她。几十年过去了,张淑琴终身未嫁,虽然少校当初的承诺后来由港商儿子兑了现,但张淑琴却孑然一身离开了人世,和她的少校在天堂团聚去了。
杨庆说,像张淑琴这样的传奇人物在磁器口镇还有很多,比如给蒋介石看过病的名中医易仲甫;24岁即任国民党成都市警察局侦缉二处处长的汤国江;小说《红岩》中渣滓洞监狱看守“猫头鹰”的原型杨再兴……杨庆说他很想念过去在磁器口镇当警察的日子,因为那里除了有听不完的故事,还有正街的“井肥肠”和发明了“轰炸东京”(锅巴肉片)那道著名川菜的“一心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