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淘洗的古镇
2014-08-15哑铁
文+哑铁
江风淘洗的古镇
谁想到从一棵老黄桷树的叶脉,能够洞悉
最苍老的古镇,一本老黄历用象形文字抒写
大江和他的呼啸,缝合碎裂的烟云
我赤脚行走,仿佛一次穿越
一扇门徐徐洞开。月亮像一颗血红的桃子
百里乌江画廊,我首先捡一阕好词
精心地用江水淘洗,粗粝的风
握不住一把铜壶。这只装满了月光的酒具
被碰了碰,历史烟云如江涛般倾泻
雍容的汉唐,盛装的明清
乱象纷呈的民国。我的想象如那轮弯月
常常更接近一把斧子,我需要一壶酒
江边一块黢黑的鹅卵石,到江口最老街道
磨得镜滑的石板路上与古人觅醉
旧盐埠码头还在,进士路散发出阵阵书卷气
长孙无忌墓隔江而望,千年含冤比一领衣冠更薄
汉墓群被一柄柄铜钺误伤,锈迹斑斑的刻刀
有时削铁如泥,史书的残简只比一杯鸩顶红透明
再往前,必须借助夜郎国的领地寻找一棵乌杨树
制一张弓、一支响箭,穿石裂云
烟云古镇
谁在抚弄风月?一只白皙的手
幽潭般的蓝眼睛,透过竹帘
偷窃泛滥的月光,我洁白的血液
一江烟云很薄,像那层洒在江面的薄雾
谁将历史的底色,烙成我心脏的颜色
江流不息,穿透时光的呐喊渐渐远去
在暗夜,昨日的唢呐声、鼓声不绝于耳
谁在敲打,用古镇风物做成的竹板
只有流水不腐,云霞的锦
被喧腾的啸叫声轻易撕成碎片
一腔山吼能不能托住那首情歌
谁在低述,以说书艺人的方式
谁使那方胭脂红的窗帘幽幽落下
重拾脚夫们的盐路
仿佛一条冻僵的蛇,被拖进
荆棘与灌木丛。刻薄的沟壑,寡言的村落
阴冷的坟茔,如同背盐的脚夫
脚掌裂开的寒冷
被冻伤的大地,瘦得皮包骨头
苦日子在远方拼命驱赶一只黑鸦
茅草屋豁着牙胡言乱语
一点点盐,可以像一团篝火
将他们紧紧抱住
一双竹耳草鞋像一双女人皱裂的手
推着背盐的脚夫星夜赶路,然后悄悄挤掉
被艰辛生活磨破的脓血。远方瞭望的
目光比背上的盐沉重
披星戴月不避风霜雨雪的脚夫
重复着抽空体液的日子,庞大的苦难
被分解成一小段一小段。像一滴滴汗被擦掉
站在水电站大坝远眺
大地澎湃的脉息被一双巨手摁住,掉入
自己闪耀着焰火的掌纹。用一条江调制的白色
可以像一粒止痛片,医治在黑色幕布上
游走的静寂。被大坝挡住的惊恐
在落日的猎枪下纷纷坠入螺旋状的宿命
峰峦被倒挂起来,水鸟在画布上飞翔
碧水与天空构成两面镜子,云彩流动时
一些小兽试图借出浴之机逃离
挣扎,在一块用透明胶封起来的暗夜
昏黄的月亮瘪下去的嘴唇咬不开这硬壳
水像一枚骨钉锲入磁场内部参与沸腾
天空远处,如果一支暮色苍茫的羽箭射向我
——我将不会躲闪
抚摸长孙无忌墓石碑
谁会为一丘衣冠冢隐去大唐光焰
荒草野径,史简中最饥饿的段落瘦骨嶙峋
不归路越走越窄,像乌江急转直下的流水
一匹白绢,白色的铁闪电般毅然出击
盛唐的一座山峰轰然倒塌,凌烟阁被割开
一道伤口,武媚娘扼住了李唐王朝的脉息
那方残碑斑驳陆离,清中晚期的石材
气节逐渐钙化,模糊的文字隐隐透出
隋唐角逐的杀伐声,剥落的部分
像玄武门外呼号的的冤魂,流矢铁戈
可以随意将败落一方钉在历史的另册
柔软的石碑,记录的或许不是最易断裂的坚硬
许敬宗这根无足轻重的稻草,压弯一座山峰
大唐被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轻易掐断
酷似信手摘下一枚桃子,只需轻移莲步
令旗山下,烽烟还在继续
没有谋反的赵国公,以一座山峰的名义
啸聚成千上万被历史一剑封喉的王侯将相
盐埠码头旧址
一只鸟在衰草间鸣叫,此处碧水空流
黄昏躲避不及,被山的暗影大块大块切割
远去的喧闹还带着盐的味道,布帛
撕裂的哭泣声渐渐平息,牛马粪便和汗水
被时光抽空。荒草断垣
仿佛一再拒绝,包括一只可以书写的手
盐商们依次售盐,平静地掐断时间
但内心的铁却锋利无比,要爆炸的烈焰
足以把江水化为盐,将每一粒盐化为诅咒我们有必要为软弱的金属褪去光环
为短暂休克的盐医治创伤,燃旺煮盐的炉火
最易令人骨折的盐,教会了我们
基本的硬朗。空山依旧
我试图以盐的名义呼喊,但现实很安静
一首古诗的守望显得弱不禁风
不负江河万古流。江河毅然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