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里外外（中篇小说）
2014-08-15薛友津
○ 薛友津
盐湖镇，哦，原来叫盐湖乡。早先叫盐湖公社。乡改镇那是几年前的事。
盐湖镇既没有盐，也没有湖，为何叫盐湖？镇志上有这么一句话：传说二千多年前这儿曾经是一片湖泊，面积浩瀚，草尽鸟藏，水苦咸，可制盐。
盐湖镇离市区只有二十多里路，比到县城还近了七八里。所以这儿的老百姓买买卖卖只去市里而不去县城，就是这个原因。
二年前，盐湖镇划归开发区管，老百姓一夜之间成了城市居民。现在不是前几年，有了城市户口，喜得屁极的一蹦多高，就像是做了官，门框都嫌扁窄了。如今人们对于自己是什么身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处变不惊，什么户口都是种地，又不是过去，城里人发布票发粮票发煤票发肉票等等等等（除了大粪不发票之外，什么都发票）一大堆好处，有那么多的优越条件。现在有什么？有钱就行。有钱别说去市里了，即便是去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或者是去美国纽约，法国巴黎，英国伦敦，德国柏林，日本东京也没有人管你的屁事！
盐湖镇自从划归开发区之后，作息时间也同市机关一样，实行的是“朝九晚五”。早上八点半一过，各种车辆，包括摩托车电动车，还有的为了锻炼身体的骑着自行车，陆陆续续从城里各个方向向镇政府办公大楼驶来。固然说城里的空气质量不如乡下，也没有早先享受各种票证的优越性，可是乡机关干部，百分之九十还是喜欢在城里买房，一是光鲜，二来也是投资。乡下有房权作是别墅，早晚住一晚，享受一下田园风光也是挺新鲜与美好的一件事情。
镇党政办公室主任刘耀辉人长得很富态，面像也很憨厚，说话办事，处理各种问题也特别有水平。他每天几乎是第一个（除了看大门的老曹值夜之外）到单位，多少年来一直如此。被称之为“老黄牛”。刘光耀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给书记镇长打扫卫生。先打扫书记的房间，然后收拾镇长的屋子，别人想做这件事情，还轮不到因为只有他有书记镇长房门的钥匙。除了出差或者开会，才由秘书小侯代劳。现在固然书记沈公元生病去上海住院了，由镇长付连发主持工作沈书记的办公室虽然一直闲着，可刘耀辉每天仍然到书记沈公元的房间收拾一番，该送的报纸和文件照样送过去，开水瓶也照样打满水放在那里，他怕沈书记突然间回来，固然知道沈书记的病情一时半会好不了，他还是习惯地做着一切只有一点与过去不同，那就是，每天他先打扫镇长的房间，然后才去收拾书记的办公室，毕竟沈书记生病了嘛，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有什么，即便沈书记知道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总归是暂时不上班了嘛。先紧上班的，无可厚非！
难得今天没有会议，也没有接待任务，镇长付连发一进办公室就用电动茶壶煮了一杯普洱茶，在那细细地品着。他过去只喝杭州产的“龙井”或者无锡的“碧螺春”，偶尔也喝一点河南的“信阳毛尖”。其他茶一概不饮。后来也随潮流喝一段时间的“铁观音”，这二年他有热衷了普洱茶，因为听说这种茶有抑制癌细胞生长的功效。到底真假，但愿信其有吧！付连发就是这么想的。
有人敲门。付连发一听声音就是办公室主任刘耀辉，说进来。紧接着拿过一只玻璃茶杯，倒了半杯“普洱”，说刘主任你尝尝，这是昨天一个朋友送我的，你品品这茶怎么样？刘耀辉是来送报纸的，放下手中东西，慌忙接过茶杯，伸出舌尖添了一舔，而后在口中咂摸咂摸，半晌说不错。又说，这茶恐怕至少也得一千五六一斤吧。付连发挑起大拇指，说内行，内行。其实刘耀辉并不真懂得茶，一是见得多了，二是，他的办公桌上，刚刚镇长司机小王才送过去一张一千五百八的发票，那上面的印章清清楚楚盖的是茶叶店的，这还瞒得了人吗？并不是如镇长所说的朋友送的，也不是他的品茶的道业深，这是一种游戏规则，不点破那才称得上是高人。其实作为一镇之长，喝点好茶，公家掏点儿腰包，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今天是星期三，是镇里例行的报销日。刘耀辉回办公室之后，急忙将这一周的发票整理一下，好在十点前到镇长哪儿签字。十点之后，是镇机关的干部签单时间。办公室分管的事情多，除了党委、行政这一摊子，各个口的分管副书记、副镇长一切开销都集中到办公室这里，所以刘耀辉捧着一摞发票，再次来到镇长付连发的屋里，等待签字。这种情况是司空见惯，付连发见票就签，将付连发这三个字练得洒脱纯熟。边签边习惯地与刘耀辉说，刘主任，你事先可得给我把好关了，可别出了问题！刘耀辉说镇长你放心，我会的。这些单据，我都是审了好几遍的。付连发点点头，说那好。你是知道的，现在是我的非常时期，你懂吗？付连发所说的非常时期是指沈书记不在家这一段时间。刘耀辉忙说，我懂我懂。
一个上午，镇长付连发除了去了一趟厕所，哪儿也没有去。一直坐在那里签发票。此时正是炎热的夏季，今天又是高温，汗水湿透他的衣衫，顺着胳膊上往下流淌，一直滴到发票上。前不久镇长屋里刚刚安装一台柜式空调，不知啥原因却没有开。却开了一台老式的落地扇，有气无力地在那儿喘粗气。有的干部来报销就问，镇长，你怎么不开空调的呢？今天天气这么热！付连发说，国家电力这么紧张，能省还是省点吧？你们知道吧，我十几岁学打铁，三伏天，站在大炉子前，都能闻到自己的肉被烤得那种焦糊味，比起那个时候来，现在还有电风扇吹着，已经是天堂的日子了！一屋子的人都不由得肃然起敬，点头称是。到中饭前，付连发的手脖子险些都要累断了，又酸又麻，连端茶杯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付连发午饭是在食堂吃的。饭前，分管农口的副镇长郑丙丁来汇报，说是县农委来了两个干部，虽然说是私事，毕竟过去曾经还是上下级，固然现在与县里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请一场面子上实在是说不过去。付连发说，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就不参加了，昨晚没有睡好，中午我还想眯瞪一会儿呢！郑丙丁说好。正要走，付连发又叮嘱道，丙丁，尽量少喝，中午有禁酒令，千万别误事。真要是喝多了，就回家睡觉，可别给我惹乱子。郑丙丁说镇长我心中有数。付连发心说你有他妈的熊数，哪次喝酒你不是喝得两腿发软！在全镇干部之中，付连发最不喜欢郑丙丁，一是好酒，有场就偎，一喝就醉，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到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二是，姓氏相克，我是正镇长，姓付，大家都叫我付（副）镇长，而他是副镇长，群众都称他郑（正）镇长，所以付连发在镇里反对人叫他付镇长，而直呼他镇长就是这个意思。付连发心中早有打算，一但他的书记明确了，不出一个月，找个借口，一准将郑丙丁这个家伙给打发走。
昨夜付连发确实没睡好，有两件事情一直缠着他的困意。一件就是沈公元住院的事情，听说得的是什么癌，即便是能回来，恐怕也上不了班了。没这档子事，付连发不会多想。再有两三年，沈公元就退了，正常情况下，他满可以就窝歪，十年媳妇熬成婆，顺理成章坐上书记的椅子。可是，沈公元突然间生病了，付连发想的就有些多了。沈公元到底能不能回来上班？如若不能的话，上头会不会另派个书记来？派个老点儿的还好说，如果派个年轻点儿的话，那就麻烦了，他的书记位子何时才能到手呢！为了探探上面的口风，前些时，他专门以镇政府的名义，给开发区打了一份报告，意思是沈书记暂时不能来工作，请上级是否派个书记来，镇里工作千头万绪，没了书记，有些工作不好开展。没想到开发区却下文先让他主持工作。付连发一听就恼火了，你这不是脱裤放屁费两码事吗？即便你不下文，作为第一副书记、镇长，理所当然是主持工作，还要你开发区放这个臭屁干什么呢！开发区那个水主任还在大会宣布，沈公元那间办公室暂时不准动。这叫付连发更加不明白了，哪有这样的事情，连间房子都不允许动，他还像个主持工作的吗！付连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有啥办法呢？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官大一品压死人呢！要是还属县里管就好了，起码说，有人可找。现在属开发区管了，一个鸟熟人都没有不说，连找个知情的人传递传递消息也找不着。现在眼看着主持工作快大半年了，到如今他还是党政担子一肩挑。其实他也愿意挑。主持工作与一把手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罢了。按常理，上面不派书记来，对他来讲倒是件好事情，也许不久将来他就能顺顺当当地磨正了可话又说回来，俗话讲，夜长梦多，过一段时间，假如上面突然安插一个书记来，到那时他可是一点辄也没有了。现在是着不得急，发不得火，大步不敢迈，牢骚不敢发。有时，付连发突然会萌发这样一种恶毒的念头，不知哪天，上海传来消息，沈公元突然不治身亡。若是那样的话就好了，也许他的磨正的问题很快会得到解决。
第二件事情，也与第一件事情有关。镇财政所的小马，就因为自己磨不磨正的事情，好长时间都没在一起卿卿我我了，好像是自打宣布他主持工作以后吧。小马长得很受看，皮肤又白特别是她的那双迷人的眼睛，一瞧三天都不会对别的女孩子产生邪念！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弄不好前功尽弃不说，再想进步可就不太可能了。前几日，连去市里牛肉城吃了几次饭，许是牛鞭那个玩意儿吃多了，可是人鞭可就不那么听话了，这两夜，觉一直不太好睡，都是荷尔蒙在作怪！身边虽然看着个老婆，想办那个事情，不知怎么的，还没怎么着就趴窝不起了。
饭后，付连发关起门来，将里屋空调打开准备补补觉，哪知一想事情那觉却睡不着了再一想起小马的身子，就更来劲了，浑身便有一种冲动与力量，刺刺地往外蹿。付连发真有点儿掌控不了自己了，如果再拖下去的话。他摸过电话，随即去拨小马的手机。他想小马现在肯定在办公室里趴在办公桌上休息。号码拨通了，付连发又突然摁断了。转念一想，财政所好几个女孩子，都在一个屋里，电话一响，小马就出去了，直接去了镇长屋，半天不出来。再傻的人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况且，整个机关里没有几个不知道他与小马的关系的。突然付连发想到了一个主意，秘书小侯人很聪明，也非常听他的。当初他是学美术的，能进机关还是他帮的大忙，小侯一直想答谢，付连发却一直没给他机会，这时该是他回报自己的时候了。付连发立即给秘书小侯打了个电话，叫他去约小马出来。然后一再叮嘱道，叫小马在你的屋里等我。你啥事不要打听，啥事不要管，人约到了，你出去转一圈就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侯非常激动，他等镇长拿他当自己人已经等了许久了，这一天终于来了！小侯说镇长，我的明白。那口气像是电影或是电视中的日本鬼子说的那种蹩脚的中国话一样。
过了一会儿，付连发正要动身，秘书小侯突然推门进来了。付连发就知道事情有变，没等他开口，小侯就说镇长，小马不在办公室里。付连发不由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个小马，这个时候能去哪里呢？小侯说镇长，要不要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付连发摆摆手，说不用啦。你回去休息吧。
小侯走后，付连发用手机给小马发去一条短信：马驹儿，你钻到哪里去了？小马立即回过来了：鸡头你找我有事情吗？付连发回信道：盐湖岸边一杆枪！意指想办那个事。小马立即回道：浪花飞溅露彩虹。付连发就明白，小马身上来那个了。心中不由有些郁闷，骂道，真他妈的巧！接着回信：你现在人在那里？半晌小马才回过来：我在皇后屋里。皇后是财政所长史耀环。机关里，付连发也不太喜欢史耀环，因为她是书记沈公元的人。沈公元病了之后，付连发几次想趁机将史耀环拿下来，最后却没有动。原因是时机尚未成熟。史耀环与沈书记关系暧昧，固然沈此刻公元已是虎落平川，可虎威还在，要是得罪了她，对己有什么好处呢？再说，书记的位子还未到手，这时变动人事，对上对下都不和规矩。不过，叫付连发想不明白的是，平常小马与史耀环并不是那么对乎，面和心不和，今天怎么混到一起去了呢？怪事！
下午，土地庙村的主任丁维国来了，一进镇长办公室就咋咋呼呼的。付连发说丁维国你啥时候能长点记性呢？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吗！你怕镇政府的干部不知道你来是咋的！丁维国嘿嘿一笑，说我这个熊嗓门跟喇叭筒似的，一不留神就忘了个逑了！付连发丢过去一支香烟，丁维国急忙用手接住，接着掏出打火机先给付连发点燃。
两人吸着烟，扯了一阵闲话。付连发忽然问道，有事情吗？丁维国说有。付连发说，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还有事。丁维国是付连发一手提拔的，所以对他说话向来很随便。丁维国说，我的那片猪场这几年效益一直不好，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到最后还不够饲料钱的，我打算将它包出去。付连发说，每年政府不是有许多补贴吗？丁维国说屁！那一丁点儿补贴够干什么的？一头猪的补贴钱还买不来一挂猪下水。付连发说，你说话就不实际，我现在给你算算这笔帐。丁维国又是嘿嘿一笑。摆着手道，不算不算，反正我是不想养了。再多的便宜也不养了！你想做什么？付连发给自己续上一支烟，又给丁维国丢去一支。丁维国说，我想将那片猪场打倒之后盖厂房。盖厂房？你想开工厂？付连发有些吃惊。不是不是，我费那个老劲干什么！丁维国习惯地将攒在口中烟雾吐出来，继而说道，如今我们盐湖镇与市区几乎是接轨了，听朋友讲，现在有好多企业有资金，苦于没有地皮，再说自己盖厂房也不划算，船大不好掉头，还占着资金，现在一些老板学精了，不建厂房改租。所以朋友建议我建厂房，然后租出去。一年能租多少钱？付连发来了兴趣。丁维国说，就我那片猪场，只要是盖了厂房，一年七八十万租金没问题。付连发问道，有把握？绝对有把握！丁维国弹弹烟灰，哪知没有弹到烟灰缸里去，向付连发不好意思一笑，然后躬下身，用嘴一吹，不料吹了付连发一身。付连发边掸烟灰边没好气地骂道，狗日的，你那嘴是嘴吗！丁维国又是嘿嘿一笑，就刚才的话题，说道，不瞒镇长你说，现在就有老板愿意与我签订合同，而且一签就是三年，让我盖好厂房租给他，预先先付我一年的租金。一年一百万哪，我得养多少头猪才能挣到这个数呢，而且是不要我费一点儿劲！付连发说你问了吗？他们盖租厂房是做什么用的？丁维国说那我能不问吗？据说是做板材生意的，那个老板是浙江台州人，他在河南洛阳有自己的厂子，他看我们这儿经济环境不错，有发展，所以想来我们这儿投资。付连发沉思半晌，然后说道，好是好，只是你那个猪场若是改变用途，必须上报区土地局，待批准之后才能建。况且，现在中央对土地控制得愈来愈严了。丁维国说我的哥嘞，不严我来找你吗！付连发说，你想怎么着？你还想像上回盖猪场似的先斩后奏！丁维国点点头。付连发说你算熊吧！现在不是以前了，过去我们属于县管，上下都熟，该办的与不该办的都能办。现在属于开发区了，连我都没有弄清楚开发区的大门朝哪呢，你说我怎么替你找人？再说，沈书记有病，我又不敢胡来，我还想抓紧解决我磨正的问题呢，你千万别给我添乱啊！丁维国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付连发面前的桌子上。付连发明知是钱，还是装糊涂，问道，这是什么？丁维国说，这里有十万块钱，托你上上下下帮我打点打点，不够我再给你送来。付连发还想假装推辞一番，哪知，丁维国一伸手将报纸包塞进他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了。半晌，付连发才又说道，我试试看吧，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没有把握啊！今后假如事没有办成，钱也花光了，你千万别怪我啊！丁维国哈哈一笑，镇长，你这话外气了，别人不相信，我能不相信你吗！不是你的提携，哪有我丁维国今天的一切呢！付连发连连摆着手道，错你有今天的进步，是你自己的努力，还有组织上看重的结果，没原则的话不要胡说八道啊得长点儿脑子！知道吧？丁维国说是是是是！
付连发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丁维国说，天不早了，你不是说还有事情吗？付连发说，也没大事，我的一位老同学，在市政府办公室当秘书，今晚约我喝闲酒。对了，你认识的，就是那个胖胖的，喝一瓶啤酒只要四十八秒的那个卓大嘴。丁维国说知道知道，还是你带我与他一起吃的饭，在南关张记的驴肉馆里。付连发说对对对对。你今晚与我一道去吧，没有外人丁维国说，我今晚村里有点事情，有人想托我去信用社办点儿贷款。付连发说那就两便吧丁维国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镇长，姓卓的那个家伙忒能喝了，我是怕他了，你晚上控制点儿。付连发说，你放心吧，对付卓胖子，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长时间没有落雨了。人们盼着小雪节气能带来好运，哪知那几天天天天气尤其地好。到了大雪，天空更是一天赛一天地晴朗。小年过后天气连续阴，且暖，人们认为这是温雪了的征兆，哪知老天与老百姓开了个国际玩笑，过了春节，天气继续走晴空万里的路线。这天一早付连发本打算下村去看看麦子的长势情况，听说有的地方叶苗已经干得枯萎了。刚准备走天突然飘起了雪花。昨晚天气预报的是晴天他妈的，怎么就下起雪来了呢？气象台的人难道说真如老百姓所说的都是白吃干饭的？他妈的！付连发正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雪花拿气象台的人出气，秘书小侯推门进来了。
小侯说镇长，刚才开发区打来电话，说水主任一会儿就到镇里来。付连发一听险些骂出脏话来，半晌问道，是刚接到通知吗？小侯说放下电话我就过来了。付连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言自语道，这个水主任怎么与这雪天一样，说来就来了呢！过去属县管的时候，若是上头来人下来检查或是指导工作，怎么也得头一天通知吧？你连招呼都不打，突然间就来了，若是慢待了，责任由谁负呢，他妈的！一回头见到小侯还站在那里，就说道，你去告诉刘主任，去食堂安排一下，不论水主任留不留饭，都叫准备着，要高规格的！小侯刚欲转身，付连发又叫住他，说你通知完刘主任，接着去集上买点儿水果，一定要新鲜的。要是忙不过来，你就喊上财政所的小马跟你一起去办。小侯答应一声出去了。
雪下最大那会儿，水主任的车赶到了镇政府。付连发与办公室主任刘耀辉打着雨伞早已站在大门口等着。见车驶进大院，刘耀辉急忙跑步走到汽车跟前，水主任刚一露头，刘耀辉的雨伞早已撑到了水主任的头顶。付连发很满意刘耀辉的举动，心想，机关里多一些刘耀辉这样的干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好的呢！
在陪着水主任去会议室的楼梯上，付连发一边回答水主任说话，一边低声问身边的刘耀辉，郑副镇长呢？刘耀辉说，他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有过来呢。付连发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时水主任问到了什么，他急忙将不悦的脸膛变得温暖了。
水果已经摆好了，都是时令物品，香蕉、冬桃，还有目前市场上少见的稀罕物提子、荔枝。付连发说水主任，你先吃一点儿水果吧。水主任说好好好好。付连发看得出来，今天水主任的心情不错。水主任虽然是开发区的副主任，却是主持工作。因为一把手是市委常委兼的。
还没有谈正事，付连发就想将午饭的事情定下来，不然的话，临时再做，怕是时间来不及。若是提前做，又怕水主任不在这儿吃，一桌子好饭菜岂不是浪费了！
付连发说水主任，今天您冒着风雪来我们盐湖镇检查工作，令我们很感动，中午请您就在我们镇食堂用餐吧，固然我们乡下没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我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还是蛮不错的，也能做几道像样的菜肴。水主任说不了。一脸的严肃。付连发心想估计没有希望，就又说道，水主任是第一次来我们镇，一定请水主任赏光，体验一下我们乡下的生活。水主任说付镇长，我就是农村出来的，你别客气，说完工作我就回去，我下午还有事情。再说天下着雪呢。付连发正好找到茬口，说水主任，就因为天气不好，才留你在这儿的。水主任微笑道，今后有的是时间。
小马提着水瓶进来了，将水主任带来的茶杯里茶水泼掉一点儿，然后添满水。为了引起水主任的注意，付连发有意介绍小马。
付连发指着小马说道，水主任，这是我们财政所的小马，大学毕业没几年，学的是财会专业。水主任的目光这才在小马的身上驻足，半晌说道，不错不错，学财会分到财政所，正好对口嘛！
付连发见水主任看小马时，眼睛里有放电的感觉，心说有戏，接着趁热打铁，说小马，你剥一只香蕉给水主任。小马急忙放下手中水瓶，说好。水主任说还是我自己来吧。嘴里这么说，手却没有动作。转眼之间小马便将一只香蕉剥好了，笑眯眯地送到水主任的嘴边。
这时办公室主任刘耀辉来到付连发的近前，付连发知道他的意思，说安排食堂做饭吧。刘耀辉低低问，喝什么酒？付连发想都没想，好一点儿的，拿“五粮液”。刘耀辉又问，几瓶，付连发无意望了一眼水主任，见水主任鼻头发红，就知晓水的酒量孬不了，然后说道，先拿四瓶吧。等到刘耀辉出去，付连发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说水主任，外头的雪一点儿没有停的意思。俗话说，人不留人天留人哪！水主任望一眼小马，说道，到时再说吧，正事还没有谈呢！
这时，水主任嘴里的香蕉已经消化完了。小马的面巾纸正好适时送到他的手中，他边擦嘴便说道，经过调研及多方论证，开发区党委与管委会研究决定，准备在你们镇建一个工业园。付连发不由喜上眉梢，说太好了。不知建什么工业园？水主任说，多晶硅。对于多晶硅，付连发知道甚少，只知道是高科技产业。付连发真是心花怒放啊！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讲，又是惊来又是喜。惊的是，开发区能将工业园放在盐湖镇，这说明区里重视。喜的是，在盐湖建工业园，他的权限无形之中大了，工业园建在盐湖镇，怎么也得给他个副主任的缺吧，不然的话，征地、补偿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不好办。
中午水主任没有走，一是付连发盛情一再挽留，二是建工业园有些事情还没有说透彻。水主任好像并不急着要走，话说一半留一半。其实付连发心中明白，这是小马的功劳。不由心中感叹，啥事也不能离开女人哪！付连发暗地交代小马，从现在开始，你哪儿都不要去，水主任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小马开玩笑道，要是水主任去茅房呢？付连发趁人不注意，在小马的大腿根捏了一下，说你也跟着去，但绝不能脱裤子！小马说你真流氓！
午饭的时候，见桌上摆上了酒，水主任对付连发说，老付不行不行，饭可以吃，酒就免了吧。机关有禁酒令你不是不晓得！付连发说，俗话说，酒席酒席，无酒不成席，少喝一点儿吧！再说，开发区在我们盐湖镇建工业园，这是多大的喜事啊，怎么也得庆祝庆祝吧！是不是水主任？水主任说，那就少来一点儿吧。
水主任的“少来一点儿”并没有少，有小马执壶倒酒，那酒就下得快了，四瓶五粮液在风雪声的伴奏下，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就被消灭干净了。
席间，陪水主任去厕所的时候，付连发发现水主任尿线有点儿不连贯，趁着酒意，付连发就说水主任，哪天有机会我陪你去医院瞧瞧，你的前列腺好像是有点儿毛病。我有个熟人，就是专看这个的。水主任不由脸一红，说好的好的。有酒遮脸，水主任脸红时付连发根本看不出来。
下午水主任离开盐湖的时候，雪突然间停了。在汽车旁，水主任告诉付连发，下个星期还得过来，实地考察一下工业园的选址问题。付连发说好的好的。还想说什么的，水主任却掉过头与小马耳语什么去了，声音很低，付连发一句也没有听见。只见小马非常激动与兴奋，满脸幸福得像盛开的玫瑰。
回到办公室，主任刘耀辉也跟着进来了，瞧镇长的酒劲还没有过去，亲自动手给付连发沏了一杯茶，送到办公桌上，然后说道，镇长中午你喝了不少，要不要躺一会儿？付连发摆摆手说不用了，上班时间哪能睡觉呢！刘耀辉说，要不我叫司机小王送你回家休息？付连发说不需要，下午还有一大摊子事呢。区里多晶硅工业园安在了盐湖，我得考虑考虑放在哪个村合适。刘耀辉正欲走，付连发又叫住他，说刘主任，你去叫一下小马来，我有话问她。
刘耀辉出去之后，不一会儿小马就进来了小马说镇长你找我？付连发说，你长尾巴了吗将门关上。小马一笑，又回去关好了房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开玩笑地说道，大白天地关啥门的，你不怕影响不好！付连发说，要是不顾及影响，你信不信？现在我就将你的衣服给扒干净了！小马一撇嘴，我怎么能不信？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付连发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小马今天你表现不错，应该给你记头功。小马一头雾水，说你指的是哪一方面，我怎么不明白呢？付连发说，你是装糊涂呢？还是装糊涂呢！小马说我真的不知我怎么就立了功了付连发说，那个水主任，今天中午本来是不想在镇里留饭的，我苦苦地说了半天，他就是不点头，可是！付连发将话打住。小马说可是什么？付连发不慌不忙地点燃一支烟，半晌才又说道，开发区那个水主任一见到你，不知怎么的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小马说我怎么不觉得呢！付连发说道，你没有发现，那个水主任一个中午一双眼睛全在你的身上吗？你让他喝他就喝，你让他吃他就吃，比我的面子大多了！小马一笑，你吃醋了？付连发说，说老实话，当时我的心里还真有些酸溜溜的！不过，你是功大于过，所以我也就不吃醋了。再说，你又没有与他干什么事！我吃的哪门子醋呢！小马说，你既然说我立了功，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呢？付连发笑道，我的枪快要生锈了，我想磨一磨！小马一板脸，咱说正事！付连发说，我说的就是正事！小马说，你过去答应我的事情还算不算？付连发问啥事情？小马说，你许我的，不出半年，让我干财政所所长的。现在快一年了，至今却连一点影儿都没有。付连发说，我一直想着哪，我怎么会忘记呢！不过，要等待机会嘛！小马说你整天想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的事你一点儿也不关心。付连发又点燃一支烟，这样吧，“五一”之前，我一定让你当上财政所的副所长。小马一翻白眼，是副的啊！付连发说我的马驹子哎，没有副哪来的正呢！南北你打听打听，哪个干部不都是从副职做起的？就说我吧，我先干的是村民兵营长，后干村主任、支书、副乡长、乡组织委员、副书记、镇长，一步一步干过来的你知道不知道！小马噘着嘴，我不想在史耀环那个女人手底下干。我烦死她了！付连发劝道，你还不能烦！你知道的，那个史耀环与沈书记的关系，沈一天不挪窝，或者健在，我不好动她你明白吧？小马叹一声。付连发说小马，你别叹气，想当官，就得学会忍，还得学会受，就像我似的，论本事，论能力，我早就该当镇党委书记了，镇长我已经快干满两届了，怎么也该磨正了吧！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天中午，你在史耀环的屋里做什么呢？小马想了想，她说她要给我介绍对象。付连发将烟头溺灭，冷笑一声，她这是想拆散我俩呢！小马说，早早晚晚我们得散，你能与你老婆离了娶我吗？付连发说，傻！即便你愿意，我也不能同意，我不会耽误你的青春与幸福的！小马叹一口气，欲言又止。付连发猛然问小马道，刚才在汽车旁，你与那个水主任嘀嘀咕咕地在说了些什么？小马一拍屁股站起身来，说不告诉你，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这句话令付连发心里生出些醋意，这才多长时间哪，你就你俩你俩的了！还想说什么的，小马已经开门出去了。
付连发站在窗前伫立了一会儿，感觉口有些干，端起茶杯正欲喝，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是土地庙村主任丁维国的。付连发心中有些烦，料想丁维国准是问问他的猪场改变用途的事，心说怎能那么快的呢？你当是上街买萝卜白菜啊！就不想接电话，然而电话好像是故意与他赌气，一直响个不停。付连发就想，你再响五声我就接。哪知只响了两声，就没有声音了。付连发喝一口茶水，本想躺在椅子里闭目养一会儿神，却不料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比先前还要响亮，就好像知道屋里一定有人似的。其实，付连发猜得没有错，丁维国知道镇长付连发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因为，之前丁维国与办公室主任刘耀辉刚刚通完电话。
付连发骂了一句，拿起了听筒。
丁维国说镇长你怎么不接电话呢？付连发没好气地说，我正在厕所拉屎怎么接你的电话！丁维国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憋着您就好！付连发说别闲扯淡了，什么事？快说。丁维国说镇长，听说开发区的水主任到镇里来了？付连发用鼻子哼了一声。丁维国说，我的那件事你与水主任讲了没有？付连发说丁维国你脑子有病啊！丁维国问怎么啦？付连发说道，这种事情是在公开场合说的事情吗！丁维国似乎明白了什么，嘿嘿干笑了两声，那倒也是。付连发缓和一下口气，问道，还有其他事情没有？丁维国说没有了，不过镇长，这件事情你可得抓紧啊，那边催得紧哪！付连发说我知道我知道！丁维国说，若是钱不够的话，你说一声。付连发说我还有别的事情，别罗嗦了行吧！说罢挂断了电话。
有人敲门，没等付连发说进来，门已经被推开了，是刘耀辉。刚才付连发情绪不好，所以没有听出来是谁敲的门。
刘耀辉看见镇长的茶杯里水浅了，急忙端起茶杯到饮水机那儿将茶接满，而后送到付连发的手头上。
付连发恢复了常态，问刘耀辉道，有事情吗？刘耀辉说镇长，有件事情必须向你汇报。付连发说什么事情？刘耀辉说，看门的老曹头家中出了点儿事情。这两天没能来上班。付连发说，怪不得嘛，我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刘耀辉说，他的孙子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白血病，住院得花不少的钱，老曹的儿子、儿媳又双双下岗，家中十分困难。我想请示请示你，镇财政能不能拨一点儿钱帮助帮助他们。另外，我想发动机关全体干部伸出援手，为老曹捐款，多少随大家的心意。付连发说刘主任你做得对。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数出十张来，交给刘耀辉，我先带个头，其他同志多少不限。刘耀辉说镇长，我替老曹全家谢谢你了！付连发说，谢我干什么？我是共产党员，又是一镇之长，扶贫帮困是我应尽的义务与责任嘛！刘耀辉说，这话不错！付连发说，通知在家的党委委员，明天上午开个党委会。专题研究一下怎么捐助老曹的事情。刘耀辉说那行，我这就去通知。又想起什么，说镇长，为老曹头孙子募捐的事情，我想叫小侯去市报社联系一下，看看能否报道报道。付连发想了想，说你看着办吧。
天阴，傍晚透支了黄昏，黑天不知不觉就溜进了门。
晚上没有应酬，付连发有个散步的习惯，也不走远，就围着小区转悠，也不限定时间，看情绪，心情好的时候，也可能走个十圈八圈，若是心中有事，三圈两圈就回家陪老婆看电视剧去了。小区不大，付连发用脚丈量过，走一圈也就一华里左右。
夜晚有些闷，刚走不到五圈，付连发就不想走了，正想走完这一圈就回家，猛然发现书记沈公元家灯亮了，就不由停下了脚步。自从老沈去上海住院，沈家的窗户很少有灯光。沈书记就一个女儿，一直请假在上海陪父亲瞧病。沈公元住一单元，付连发住三单元，每天出来进去的，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付连发总忘不了往沈家的窗户上瞧上一眼，固然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是沈书记回来了吗？还是他的女儿回来拿什么东西的？老沈的病是治好了，还是加重了？治好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人一但接触上了癌那个玩意儿，这辈子就算是交代了，不管你住多么好的医院，也不管你用什么药，即便是进口的，也只是早走一天或是晚走一天的事情。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你的名字早被画了圈，还能跑得了你不成！
付连发站在一单元的楼梯口，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突然发现沈家的灯光灭了，接着就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急忙紧走几步，闪到一旁的灯影里。
出来的人付连发认得，正是镇财政所所长史耀环。
很明显，史耀环手中攥着沈公元家中的钥匙，你想想，如果是一般关系的话，史耀环来沈家能如走平地一般吗？可见，过去的一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史耀环手中拎着一包东西，下楼时也没有左顾右盼，就像从自己家走出来一样，一点儿也不慌乱，令付连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疑惑。
回到家，老婆正在那里有滋有味地看着一部国产连续剧，见男人回来了，将提前洗好的草莓端到他的面前。付连发喜欢散完步回来吃点儿水果，尤其是春天新鲜的草莓。可今晚不知怎么的，没吃几个就放下了。老婆问道，不甜？付连发不想与老婆多口罗嗦，随便地嗯了一声。老婆想起什么，说儿子的女朋友肚子一天天大了，什么时候你找个时间与亲家见见面，抓紧将儿子的婚期定下来，不然的话，等到女孩子的肚子出怀了就难看了！付连发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当娘的，平时怎么管教孩子的！老婆随口说道，儿子还不都是学你的。她没有注意男人的脸色，自顾信马由缰地说下去，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你才认识我不到三天，就愣是霸王硬上弓，疼得我三天都下不了床……付连发有点儿烦躁，说困了，收拾收拾睡觉。男人很少睡这么早，除非晚上两口子想干那种事。女人很久没有做那事了，显得有些激动，急忙关了电视机，然后到卫生间洗漱去了。回到房间之后，找出那些过夫妻生活的东西，自己先将自己脱光了，又去解男人的衣服。男人说你干什么？老婆说你不是想干那个的吗？男人一甩脸道，你怎么还有那种闲心思！老婆一下愣住了，半晌躺倒身子，将光屁股给了男人。躺在那里，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委屈，心中觉得委屈，嗓子里不由一阵哽咽，最后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上天那场雪，没落到地就融化了，水过地皮湿，有的地方连地皮都没有浸透。土地庙村地势高，更是猫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一点儿旱情也没有解决。
一大早，丁维国就来镇里堵付连发。付连发误认为丁维国是来打听他的土地改项的事情，拉长了脸，说丁维国，你容我喘口气行不行！丁维国说镇长，我没有掐你的脖子啊！我是来请示你，天不下雨怎么办的。付连发知道是自己想偏了，但他是一镇之长，哪能在下级面前承认自己的不是呢？就说，天不下雨你找天去啊，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雨娘娘！丁维国说，找老天行啊，你得借我个梯子啊！
付连发打开自己办公室的房门，丁维国就跟了进来。两人点燃一支烟，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怎么办哪镇长？付连发反问，你说怎么办？丁维国说，我想打机井浇地，否则的话，夏粮就泡汤了！付连发想了想，问道，钻井的人好找吗？丁维国说，只要你手中有票子，原子弹都能弄来！付连发接他的底，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你猪场改变用途的事情还麻烦我做什么？丁维国一笑，唯独这个办不了。付连发没好气地说道，还有你丁维国办不了的事情啊！丁维国说，要不怎么你是我的领导呢！付连发一本正经起来，你还在这里瞎磨蹭什么？还不回去打机井去！丁维国说镇长，我是来请示你一下，若是打机井的话，这个费用谁出？付连发说，啥意思？丁维国说，如果打机井是镇里统一行动的话，这费用理应由镇里统一拿才合理。付连发将烟屁股溺灭，说我明白了，你村里先垫上吧，等镇里有钱了我给你签字报销。丁维国说镇长你说的啊！说罢站起身来出去了。
丁维国前脚刚走，主任刘耀辉随后就进了门，汇报道，镇长，报社已经联系好了，下午就来镇里采访。等一会儿，我准备去各个办公室发动一下，看看有多少人捐款，到时候记者可能还要专门采访你，请你做一下准备。付连发嗯了一声。刘耀辉又说，要不要让小侯给你写个发言稿？付连发说用不着。刘耀辉说那行，我去忙去了。付连发想起什么，说不然的话，下午记者来，采访郑副镇长吧，这种事情我亲自出面怕不太好，别让人说我争名夺利。刘耀辉说那行，我这就去通知郑副镇长。付连发说你告诉他是我的意思。刘耀辉说那行。接着出去了。
付连发泡了一杯茶，点燃一支烟，坐在那里正翻着当天的报纸，这时秘书小侯敲门进来了。小侯说镇长，开发区的水主任来了。付连发说在哪里？小侯说，车子已经在半路上了。付连发心中骂道，他妈的，这个姓水的每次都搞突然袭击，事先怎就不能通知一下呢，竟叫下面措手不及。不过，付连发也不敢怠慢，别说来的是顶头上司，即便是开发区来个喘气的也不能慢待了，更何况，这个姓水的，据说下一届是副市长的候选人呢！半晌问道，说没说什么事情？其实他早已估计到是水主任此行为多晶硅工业园区的选址问题。小侯说，没说，让你在家等着。付连发心说，我要是有事出去了咋办？等个鬼啊！嘴上却说，我知道了。接着又问道，刘主任知道吗？小侯说我刚才去办公室，刘主任恰巧不在。付连发说，你通知刘主任，叫他做好接待准备。小侯答应一声，刚欲走，忽然想起什么，说镇长，捐款的事我已经与报社联系过了，不知刘主任与你汇报了没有？付连发说我知道了。小侯说镇长我出去了。
喝了两口茶水，发了一阵呆，付连发掏出手机给小马发去一条短信：开发区那个姓水的马上来，可能要下村转转，你要不要去陪着？不一会儿小马回过来了：我的双腿在你的手里攥着，去与不去不是我当家的事。付连发又发：我看姓水的对你有意思，还是去吧。不过你不能太认真，包括思想都不能信马由缰。小马回：呵呵，你的醋坛子倒了？付连发发：坛子里根本没有醋，我也从不吃！小马回：行。如果让我去，你让刘主任给史耀环打个电话，免得那个女人多心。
付连发正准备给刘耀辉打电话，正巧他进门了。付连发说，水主任可能马上到，午饭还按上次的规格。刘耀辉说那行。付连发又说道，你回头给史耀环说一声，叫小马陪着水主任下去。刘耀辉说那行。另外，给老曹头的孙子捐款的事情，各个办公室我都通知了一遍，大家的热情很高，目前已经收了三千多块钱，还没有最后统计完。
刘耀辉出去之后，付连发突然决定将多晶硅工业园建在土地庙村，一是离镇政府相对来说比较近，二来也想叫丁维国有点儿利益可图想到此便拨通了丁维国的手机。丁维国说镇长有事情吗？付连发说，明知故问，没有事情给你打电话作甚？废话！丁维国说我正安排人打井呢。接着付连发就将多晶硅工业园准备建在土地庙村的想法说了一遍。丁维国说，我以为是我的事情有了消息呢！付连发说，假如开发区同意多晶硅园区放在土庙，我和你说，将来你们土地庙村的日子就好过了。丁维国说道怎么就好过了？付连发说，你想想，工业园建在你们村，以后征地、修路、拆迁、补偿，哪一块油水少得了你这个主任的！丁维国念念不忘他的猪场，说镇长，桥归桥路归路，猪场那块地的改变用途的事情你还得给我上心。付连发在嗓子里嗯了一声。忽然听见院子里有汽车喇叭声，说水主任来到了，马上就上你的村子里去，你在家等着。
付连发来到院子里，水主任已经下了汽车
付连发紧走几步，走到汽车近旁，与水主任握了握手，说水主任有失远迎。水主任说，咱们一起下村转转，看看工业园放在哪个村合适。付连发说道，先上会议室喝杯茶吧。水主任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中午我还要赶回去。付连发心想姓水的可能又像上次似的客气客气，就说，水主任，上次咱们还没有尽兴呢今天中午我们继续。水主任说，今天真的不行，区里有个接待，我必须赶回去。本来付连发还想争取争取的，突然见水主任的目光走岔道了，这才发现却原来是小马过来了。付连发对小马说，你上水主任的车。然后又对水主任说道，我的车子在前面给您带路。
车子直接到了土地庙村，围着村子转了一圈之后，因为有了付连发的推荐与介绍，水主任没有再到其它村子察看就决定将多晶硅工业园建在土地庙村。等两辆汽车驶出了村子，迎头碰着满头大汗的丁维国骑着摩托车过来。付连发摇下车窗，说丁维国你他妈的死哪去了？丁维国用手擦着脑门上的汗，咧着嘴说道，我去集上买水果去了，说着对他的脚跟前一举嘴。付连发说留着你自己慢慢吃吧。丁维国说镇长咋说的？付连发说定了。就在你们村。丁维国向后面那辆汽车望了一眼，镇长，不去村委会坐一会儿？付连发摆摆手，走了，水主任急等着回去。接着对司机小王说道，开车。
汽车在镇政府的门前停住。付连发下车走到水主任的车窗前，水主任这才摇下车窗，说我不停了。付连发说水主任，中午真的不能在这里了？水主任说老付，来日方长，机会有的是。哦对了，小马借我用一下，听说她的嗓音不错。吃完午饭我就让司机送她回来。付连发心里一咯噔，嘴上却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他本想看看小马一眼的，哪知小马的身体被水主任挡得严严实实的。
水主任的车子开走了，付连发还在原地站着好一会儿。办公室的主任刘耀辉走过来，睁着大眼问道，水主任怎么走了？付连发这才想起来，水主任不在镇里留饭的事情忘记给办公室打电话了。半晌说道，他妈的，他走他的，我们吃！
开发区经济工作会议说是半天，不到十一点钟就结束了，付连发是列席会议，带双耳朵听听就行了，会议有材料，所以他连笔记都没有记。本来，付连发想等散会之后去市里找老同学卓胖子叙叙旧的，出了会场，没走几步却遇见了水主任。水主任说付镇长，你别忙走，我有事情与你谈。随后又说道，你先去我的办公室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会前，付连发早早到了开发区，将土地庙村拆迁赔偿的以及安置的情况按照区里的要求写了一份报告送给了水主任过目。所以付连发对于水主任的办公室是轻车熟路。一支烟的工夫水主任就进门了，没等水坐稳，付连发的马屁就拍上了，说水主任，您刚才的报告真是太精彩了，既提纲挈领又有深度，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实在是令人耳目一新啊。水主任摆摆手，说老付，我是学文的，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工作经验，肯定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对于这个报告希望你能直言不讳。付连发说水主任，你太谦虚了，你的这种工作作风真是令人敬佩啊！
吸烟喝茶，扯了一阵闲话，就谈起了正事。水主任说老付，首先声明，今天我们是非正式谈话……因为多晶硅工业园区建在了你们镇，园区是县处级单位，市委已经正式下文，由我兼任园区的主任。不过，开发区这一摊子已经忙得我焦头烂额，我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市里同意园区选派一名副主任主持工作。区党委以及我个人的意见，我想由你将这副担子担起来，不知你意下如何，今天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具体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付连发一下惊住了，他是个聪明的人，水主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即便是个呆子，也知啥意思了。不过，付连发是那种处变不惊的人，在大喜大悲面前他已经能够运用自如。他说水主任，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不过，我怕我会辜负上级领导的信任与希望，毕竟这么大重任。水主任一笑说道，你当过几年村干部，副镇长、镇长又干了近十年，无论工作经验还是成绩还是可圈可点的，所以，区党委还是考虑将这副担子压在你的肩上。另外，沈公元书记生病已经许久了，镇里一直没有书记，区党委这次也一并考虑此事，争取在年底前，能将你一把手的问题给解决了。付连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天天苦苦思盼的事情一下就这么解决了，他真打内心里感谢水主任。一连说了许多声谢字。水主任说你不要谢我，这也是党的工作。是你自己的能力帮了你。付连发说水主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重托。水主任说哦对了，你们镇里的小马不错，你留意一下，重点培养培养。付连发本想说准备提小马当财政所所长一事，又摸不清水的意思，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说过去镇里有过考虑，下一步抓紧落实。水主任说，我好像听说，镇里准备考虑提她当财政所所长的？付连发说是这样，不过，现在的所长史耀环是沈书记一手提拔的，我怕走马换将引起不必要的议论与误会，况且，沈书记健康状况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动。水主任说，财政所的所长也就是个股级干部，多提几个天下不但不会大乱，而且还会稳定军心，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是做好事。付连发说是是是是。水主任又说，我倒有个主意，你尽快将那个史耀环提半级使用，这样的话，不就两全其美了吗！付连发恍然大悟，说对对，镇里正好缺个搞统战的，统战委员就是享受副科级的待遇。水主任说就是啊，多好的事情啊！付连发心中暗暗佩服水主任的工作能力。既解决了小马的提拔问题，又让那个史耀环让位让得心悦诚服。不过付连发还是担着心，史耀环明升暗降会不会痛快地答应。不过有一点付连发还是特别地清楚，今天水主任找他非正式谈话，一半是正式的，那就是小马的提拔问题。看来小马的身体怕是以后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地乱碰了。
付连发然想起了丁维国所托之事，便将情况向水主任汇报了。当场就遭到了水主任的严肃批评。这怎么可以呢？过去国家为了发展养猪业，才给他批的地，他现在如果不想养，可以将地让出来，改作他用那是绝对不行的！再说，多晶硅工业园放在土地庙村，本身土地就紧张，说不定连他现在的养猪场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呢！付连发见水主任话中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中午，水主任要留付连发在开发区吃饭，付连发称有事谢绝了。他不是不想吃开发区食堂的大锅菜，付连发有个习惯，只要是有好消息他喜欢躲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泡一杯好茶吸着烟坐在那儿静静地享受着幸福的感觉。所以，到食堂吃过饭之后，与办公室主任刘耀辉打了声招呼，一头钻进自己办公室，拉上窗帘然后泡了杯普洱茶，坐在办公桌前品起茶来！
手机打的是静音，响了几遍付连发才发现一瞧号码是丁维国的，本不想接，想了想又不免接了。丁维国说镇长你在哪里？付连发说我在开发区里开会呢。丁维国说我长话短说。前几天打的三眼井都已经出水了，麦田也一并浇完了。付连发说捡紧要的说。丁维国说镇长，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付连发说丁维国，有什么事你能不能直截了当！丁维国说行行行行。丁维国说浇麦田的时候，我无意喝了一口水，你说怎么样镇长？怎么样？那水真他妈的甜，像是里面放了糖似地！付连发说，那是你早上蜂蜜吃多了！丁维国说镇长，不骗你，真的！我就多了个心眼，将水拿到市里请人家化验一下，你说怎么着，这水质竟然好得很。比一般市面上所售的水所含的什么酸啊什么矿物质啊还多十几项他们说，这水不但没有污染、可以直接饮用，还可以作为饮用水出售。我已经召开了村委会，大家一致赞成我的构想，准备将水拿到省里有关部门进一步化验，假如真的行，我们村将投资建一个矿泉水厂。你看行不行镇长。付连发一听有点儿坐不住了，他说丁维国，我这就过去尝尝那水，看看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丁维国说，不然我将水送到开发区会场去，让他们都品尝品尝。付连发说别忙，先不要声张，我十几分钟就到。挂了电话，付连发才想起来，刚才说是在开发区开会的，到那丁维国一定会问，怎么这么快的？是坐直升飞机来的吗！
上午党委会一散，付连发立马想到应该找史耀环谈谈。探探她的口风，才好决定下一步的人事调整方案。史耀环在镇里一贯是敢说敢为，不知怎的，付连发打心里就有点儿怵她。其实也不是因为她是沈书记的关系。
付连发在屋里吸了一支烟，这才叫办公室的刘耀辉去通知史耀环。
史耀环今天上身穿了一件雪白色滑雪衫，脖子上围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就像是一个雪人抱着一团火进来了。付连发说嚯，史所长今天穿得真是有点儿扎人的眼了！史耀环说，你不看不就不扎了嘛！付连发道，我又不是瞎子，见了你又不能将眼睛蒙起来对吧。史耀环脱掉外衣，将围巾也解了下来，里面只穿了一件紫罗兰色的紧身毛衣，将本来就很丰满的胸衬得更加鼓胀了，弄得付连发脸前一阵眼花缭乱。
付连发说，你坐耀环。史耀环就坐在对面的皮椅里。付连发说耀环，咱们今天随便谈谈。史耀环莞尔一笑，说，我看镇长正襟危坐，不像是随便的样子，有什么话你就开门见山。你知道我的性格，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付连发抽出一只烟，摸过打火机，正欲点燃，猛然想起什么，又放下了。说，忘了，耀环不喜欢闻烟味。史耀环说镇长，你吸你的，这是在你的办公室，我无权干涉你的自由。付连发说等等再吸吧，尽量让你少受一些毒害。史耀环说其实你自己也少受毒害是不是？付连发说对对。史耀环说请镇长指示。付连发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耀环任财政所的所长已经三四年了吧？史耀环说好像是吧，具体时间，档案里有。付连发说，组织上想给你身上压压担子。史耀环说呦，想提拔提拔我？付连发手点着史耀环说，对喽！让我干什么呢？史耀环调皮地瞅着付连发。付连发说，给你提半级，副科。做统战委员。史耀环一点儿也不兴高采烈，半晌问道，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组织上的决定？付连发没有从史耀环的脸上看出半点儿喜悦来，心里不免有点儿惊慌。说耀环，无论是我个人还是组织上都是这么考虑的。史耀环说镇长，你今天找我谈话是不是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付连发说对对。史耀环说既然是征求我的意见的话，我就实话实说。付连发说，好，心里怎么想的，你就直言不讳。史耀环说两点，第一财政所的工作我刚刚熟手，我不想离开目前的这个岗位；第二点，统战工作我不懂，不利于开展工作。付连发说，乡镇统战工作不像是县里市里，要那么高的理论水平，只要你挂个名，早晚去上头开开会，领会领会精神就行了！史耀环说，那就更加不适合我了，我这人不喜欢东跑西颠的，也不会阿谀奉承那一套。付连发说怎么是阿谀奉承呢！史耀环说，总而言之，感谢组织上这么信任我，也感谢你这么栽培我，我谢了！史耀环站起身来，穿上滑雪衫，又将围巾围上。付连发有点儿着急，说耀环你别忙走啊！说着点燃一支烟，长长吐出一开烟雾，咱们还没有说完呢！史耀环说你不说是征求我的意见吗？我已经将我的意见全部讲完了啊！付连发说，你的意见组织上会考虑，但是，你也要严格履行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对吧，服从组织上的分配。史耀环又重新坐回到椅子里，镇长你今天给我戴这么个高的帽子，我不戴是不行喽？付连发说，情况是这样的，组织上给你一个台阶，今后你还有更好的发展对吧，再说你腾出一个位置，也是给别人一个台阶，大家都有了一个新台阶，这样工作不就更加好做了吗？史耀环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镇长你早说清楚不就完啦，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了呢！付连发说，组织上这也是从人性化考虑的啊！史耀环嘿嘿一笑，说镇长，有句话我本不该问，但我要是不问，又觉得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付连发心说那你还问干什么呢！嘴上却说，你问你问。史耀环说，我走了，是不是那个小马接我这个所长？付连发说，你怎么知道？史耀环说镇长，我可以走了吗？没等付连发准许，史耀环已经离开了座位。付连发脸上有些挂不住，朝着史耀环的背影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组织上的决定，这是上面的安排你知道吧！
付连发在屋里吸了一阵闷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二点了，起身到洗脸盆里洗洗手，准备去食堂吃饭。正欲起身，丁维国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副镇长郑丙丁。丁维国说镇长，中午请你去吃驴肉去不去？郑丙丁接话，镇长中午喜欢眯瞪一会儿，我说镇长不一定去。付连发刚才被史耀环呛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没好气地对郑丙丁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去的，去！郑丙丁没注意付连发的脸色，他正愁没有酒场，付连发一去，肯定得准备酒，他知道付连发的，一般场合要就不参加，要参加就必须有酒。今天痛痛快快答应，令郑丙丁没有想到。他问付连发，镇长，我去办公室提两瓶酒？付连发说行，不要太好的，“海之蓝”就行。
出门时又遇到其他村的几个人，一招呼都跟了去了，看镇长领头，大家都想跟着凑热闹，喝酒不喝酒不是重要的，关键是联络感情。
驴肉馆就在街上，不几步就到了。付连发对丁维国说，不要太复杂，简单一点儿。弄几个喝酒小菜，烧一个驴肉，再来一个驴大肠，接着耳语，烧根鞭补补。
不一会儿，几样小菜就上来了，丁维国打开酒，从付连发开始，将每人的面前酒杯一一斟满。付连发端起酒杯说道，中午有禁酒令，不应该喝酒，他一指丁维国，这不客商来了嘛，可以稍酌几杯，不算违反纪律。有人问丁维国，又做什么大生意了？丁维国笑眯眯地说道，等喝了三杯酒之后，你问我们的镇长。三杯酒下肚，付连发就将丁维国建矿泉水厂的事情讲了出来。接着问丁维国，水厂筹备得怎么样了？丁维国说今天就是来给你汇报这件事情的。现在什么手续都办好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付连发问什么东风？丁维国说，名字。我想了好几个晚上，就是这个熊名字想不好。看看镇长，还有在座的各位能不能帮着给起一个。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付连发的身上。这里面就镇长文化高，谁敢抢这个头功呢！付连发一时也想不出来。副镇长郑丙丁就说，咱们盐湖镇没有山没有水，也没有什么泉什么潭的，唯一有个湖现在也没有了，还是个盐湖。总不能叫盐湖矿泉水吧。水中有盐，谁去买你的水喝对吧？付连发说道，真要是有湖就好了，就是这个盐湖还是传说！郑丙丁想喝酒，举起酒杯说道，咱们干一杯，让镇长好好地琢磨琢磨。众人附和一一干了杯中酒。
付连发说，前年区划的时候，我当时真想趁机会将我们盐湖镇的名字改一下的，后来一忙乎也就没有顾上。他看一眼丁维国，镇名字不好也罢了，你看看你们村，叫什么不好，叫土地庙村！丁维国说的确是的，我一个村主任，如果出去办事，我都不好意思拿名片给人家看。付连发说，我想了，这两天就给开发区打个报告将我们镇名改一改。丁维国说叫什么？付连发说，今年是龙年，就取这个龙字，然后加一个潭字。潭水的潭，叫龙潭镇。你们村是镇的坐下村，也更名为龙潭村，你这矿泉水的名字不就好起了吗！就叫龙潭矿泉水。丁维国带头鼓起掌来。郑丙丁又将酒杯端起来，为了咱们的龙潭镇，我们共同干一杯。众人又都一饮而尽。
付连发继而说道，龙字代表我们华夏儿女，这好解释，不过这个潭字可就有点儿牵强附会了！郑丙丁说，其实我们镇志上所说的盐湖也只是个传说。付连发说，我们镇志也该修订了，既然，盐湖是传说，为啥龙潭不能搞成是传说呢？传说两千年前，这儿有个诺大的水潭，连着海眼，里面住着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龙……过不了几年，这个传说就成了名符其实的传说了，两千多年过去了，谁说得清！下一步，我就安排人修订镇志，将这一段传说加进去。郑丙丁说各位，为了我们镇长的新传说，我提议大家再干一杯好吗？付连发说，你知道这在文化人嘴里叫什么吗？大家摇头。付连发说这叫造势。郑丙丁说，为了造势，咱们再干一个！
红烧鞭花上来了，丁维国急忙下筷挑了根鞭稍头给付连发，说镇长，吃了鞭稍头，干大活不用愁。哪知筷子用力有点儿猛，没送到付连发的碗里，鞭稍头滑落在了桌子上。又叽里咕噜滚到了桌子下面去了。丁维国开玩笑道，奇怪了，下锅煮了这么久，这个鞭怎么还活活蹦乱跳的呢！
饭后回到办公室，付连发将办公室主任刘耀辉找来，叫他立即草拟一份更换镇名的申请报告，一式两份，一份给开发区党委，一份送到市地名办。刘耀辉不知哪头逢集，半天才整明白，说这镇名早该改了，我这就去起草。说罢屁颠地走了。正好小侯来送材料，付连发便将修订镇志的事情让小侯牵头办理，并规定时间，两月之内看到初稿。小侯一听，心中暗自高兴，差点儿跳起来。他一个同学跑印刷业务，天天让他在镇里给找活，这下不用发愁了。
中午的菜有点儿咸，特别是那盘鞭花。接了几个电话，有点口渴，付连发正准备泡杯茶，电话又响了起来，一接是丁维国的。付连发说，你还要不要人喘口气了。丁维国说镇长你大喘一会儿，要不等一下我再打过去？付连发说，快说吧，我都给渴死了。丁维国说，还是地那个事情。付连发说，中午我就想给你说的，先是人多不方便，后来一扯改镇名的事情又给忘了。丁维国说有没有消息？付连发说，消息是有，但不是好消息。丁维国说咋的了？付连发说，这事我已经替你找过水主任了，水主任一口就拒绝了。丁维国说，还有没有办法？付连发说，水主任不吐口，你找谁也是白搭！丁维国半晌没有说话。付连发说，你那个钱一点儿也没动，哪天你过来将它拿走吧。丁维国说，先放在你那里再说吧。
春暖花开的时候，付连发陪着水主任到广东、江南等地为多晶硅工业园招商引资，同行的还有新上任的财政所所长小马。小马很少出去，途中遇到好玩的地方，难免要耽搁一两天，一去一回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才回到镇里。
一进办公室，临时主持工作的副镇长郑丙丁就来汇报工作。还没有说到一半就被丁维国给打断了。丁维国气喘吁吁地说郑镇长你先停一会儿，我有要紧的事情要给镇长汇报。郑丙丁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见付连发没有吭气，也只好出来了。
啥事情？这么急？付连发点燃一支烟，自顾吸着。丁维国从付连发的烟盒中也抽一支烟点燃，这才又说道，镇长，我们村里这几天闹得很厉害。付连发一惊，闹什么的？丁维国说，他们说区里在这建的多晶硅工业园是危害群众的生命。付连发说怎么讲？丁维国说，你出去招商引资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情？付连发说知什么情？丁维国说，他们听说，这多晶硅污染特别厉害，闻到那种气味，男人会不产精子，女人会不能生育，长期饮用被污染的水，会致癌。付连发说，谁散布的？这是妖言惑众！这种谣言不能听信！丁维国说镇长，你走这么些天不知道，我们生产的矿泉水，现在几乎一瓶也销售不出去，这是事实吧！付连发说，工业园还没有建，这与你的矿泉水有什么关系！丁维国说，都是那个狗日的多晶硅闹得呗！付连发说，你想怎么着？丁维国说镇长，不是我想怎么着，是我们村的群众想怎么着！付连发说啥意思？丁维国说，他们说如果镇里不解决这件事，他们就要去市政府门前静坐。付连发说反了你们了？你去试试，不一个个给你们逮进去算你们脸大！丁维国说，我也是这么讲的，他们不听，所以我一听说你回来了，立马来找你汇报。我就怕他们真的到市政府门前去闹腾！付连发说，现在是高科技时代了，他们说晶硅有污染，上网一查不就一清二楚了！丁维国说，他们就因为查了才闹腾的。付连发还真的不知道多晶硅到底有没有污染源，略顿说道，你回去劝劝他们，不要胡闹，也不要瞎传，等我给区里汇报之后再说。不过，我相信假如有污染的话，市里绝不会批准在我们镇建这种工业园的。天天将环保挂在嘴边上，他们当领导的，还能抬起手掌扇自己的脸！
丁维国走后，付连发立即将这一情况给水主任汇报了。水主任说，哪项高科技没有污染？只是多少而已。据我了解，多晶硅一百多年前，东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就搞了，哪像他们说得这么邪乎？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动与唆使，你一定要严查，也要防备他们真的到市政府的门前闹事！付连发说水主任我会处理的。
晚饭后，付连发哪儿也没有去，将家中电脑打开，正准备上网查查多晶硅有关资料，哪知就在这时，办公室主任刘耀辉打来电话，说是沈书记走了。付连发半晌才明白“走了”的含义。心中突然有点儿伤感。刘耀辉说镇长，家人已经带着骨灰就要下火车了。付连发一听半晌没有话，稍时感慨道，唉，人啊，真是太脆弱了啊！刘耀辉说，镇长怎么办？付连发这才想起来，刘耀辉还等着他做决定哪！付连发说，你现在就通知机关里的同志，没有特殊情况都要去，全部到车站接沈书记。
这一夜，付连发是在灵棚里度过的。他说他要最后陪陪老书记。
第二天的上午，在沈书记的追悼会上，丁维国告诉沉浸在悲痛中的付连发一个消息，说他们村一二百口人今天一早到市政府门口请愿去了。付连发一听，不由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拦住他们的呢！丁维国说镇长，我一个人就两条胳膊，最多拉两个人是不是？付连发正欲发火，手机响了，是水主任打来的，叫他抓紧去市政府门口将上访的群众劝回来，并说市领导非常生气责成一把手写个书面报告送到政府秘书长那儿付连发心中愤然道，我不是一把手，一把手已经化成灰了，你去阎王爷那儿找他吧！
付连发连追悼会都没有参加完就开车去了市政府，到那里之后，好说歹说，连哄加骗，才将那些上访的群众弄了回来。
晚上，累了一天的付连发，又亲自给市领导写了一份检查，文中多是说自己工作不力，没有深入细致地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请求上级领导给予处分，并保证此类事件以后绝对不会发生等等。
第二天，付连发到市政府送完检查，直接去了开发区，他想想摸摸水主任的想法，对上访这件事怎么看。另外，也想探探水的口风，多晶硅工业园会不会停建或者缓建。哪知水主任不在说是去市委开会去了。
付连发一肚子气，他想找丁维国算账。他心中有数，这起上访事件一定与丁维国有关。你想啊，若是将多晶硅工业园放在他那个村，他丁维国损失大了，不说别的，单单那十几亩的猪舍就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弄不好，这起事件就是丁维国导演的一出戏。付连发拿过电话，正欲拨丁维国号码，电话却响了起来。
电话是水主任从市委打来的，水主任嗓子都哑了，说付连发你搞什么搞？付连发一头雾水，说水主任我没搞什么啊！水说，你知道吧，你们镇的那些上访的又跑到省政府的门前静坐去了，这下你们龙潭镇可露脸了！付连发一听，浑身立即惊出一身冷汗，心说这下坏了，这次祸是闯大了，弄不好，别说年底磨正当书记了，他这个镇长还能不能当都很难说。
付连发立即拨打丁维国的手机，他想落实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哪知丁维国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付连发就知是丁维国是故意关掉手机的。不由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驴日的！然后决定让刘耀辉租两辆大巴车，与副镇长郑丙丁一起去省城接人，自己开着小车先走了，他要尽快赶到省政府，最大限度地减少政治影响。
汽车刚出了城，水主任又打来电话，问付连发到哪里了，并告诉他，要同他一起去省政府，以免事态扩大。付连发有些激动。说水主任，让你操心了，实在对不起你！水主任叹一口气，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我的前途，明年我有可能被提名副市长人选，现在出了这件事，这下不知怎么样了。市政府省政府对这件事非常恼火，让我对这件事负责，你说说，我冤不冤！付连发说水主任，眼下怎么办呢，即便他们这次顺顺当当地回来了，谁能保证他们就此停止了上访呢！除非将多晶硅工业园停建了。水主任说你还糊涂着呢，你以为他们真的是为多晶硅的事情吗？不是吗？付连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水主任说，我分析，上次你说的那个土地改项的事情，恐怕与这次上访的事件有关。付连发虽然也知道丁维国这小子之中一定起到了不好的作用，他这是给他付连发造势呢！为了证明水主任有水平，他故意惊讶道，是吗？水主任说，肯定错不了，估计这些群众上访是受他的鼓动。等从省城回来，你将那个姓丁的村主任带到区里去，抓紧将他的土地改项事情给解决了，保证老百姓不会再到上面上访了。即便有个别人想不通，姓丁的自会帮你做工作，解决问题。再有，我老实告诉你，任他们怎么闹，这个多晶硅工业园一定得建！为什么呢？一是已经招来了客商，二来，这是市长主抓的一项工作，如果做不好的话，你我今后还想不想被重用呢？付连发说水主任，我彻底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回来我就将丁维国领到你那儿去。
放下电话，付连发猛然想起来试试丁维国的手机这时开了没有，一拨号码，没成想却一下拨通了。然而他一时却不知对丁维国说些什么好，又立马将手机挂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