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人的文化同构——冯骥才创作视点与“津味”管窥
2014-08-15乔露
乔 露
(西北大学现代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30)
“文革”期间,冯骥才在文学创作中经历了阶段性的变化和转型,但并没有本质的转变他对市井生活的关注和对人文文学的倾心,作者写作的目的是想克服中国民族性格中的顽固惰性,从而冲出文化怪圈,再造民族性格。正如他以为的:艺术家的工作便是区别别人也是区别自己的再创造。
冯骥才对文化批判与民族性问题有深切的关注,他的作品承载着对转型期中国文化尤其是俗文化的冷静审视,其中既有批判,又有眷恋,这一切都是通过对天津市民日常生活全景式的风俗描写达到的。
一、冯骥才“市民世界”的文化背景
谈到冯骥才的“市民世界”,可以找到一个理解的切入点,那就是“城”与“人”的关系。冯先生始终关注“文化”问题,即作为“城”的生活方式与精神因素的蜕变,他习惯于用“文化”来分割不同阶层人的世界,他描写的中心是特定文化背景下人的命运,以及在文化制约中的世态人情。
“京派近官,海派近商”,天津在开埠前一直兼具商埠和军事卫所两种功能。虽紧邻北京,但文化上却远远落后,这大半因为明清两朝文人都只把天津作为进京途中的客栈,没有久留意向,也就很难把文化的种子埋在这块土地上。上世纪二十年代以后,各路曲艺艺人汇聚津门,表明了天津底层平民的庞大和他们渴求精神娱乐的迫切。在这里,左右城市文化方向的是喜欢曲艺、评书的各色平民,最终,这个城市终因缺乏精英文化的有力介入,而成了平民文化自由滋长的苑地,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平民文化又强烈地排斥外来的平民文化与精英文化,逐渐使本地文化在燕赵文化板块中成为一个“孤岛”。
上世纪三十年代是这个文化“孤岛”平民文化成熟的时代,服务于平民的通俗小说应运而生。通俗小说家基本上立足“文化改良主义”,除在小说中体现平民趣味外,都有意地把雅文学融进来,如刘云若还把西洋小说技法引入小说,希望借此改良章回小说,这便使小说具备了成为通俗经典的可能:即在通俗性外,注重地域性、文化性及独创性。
天津通俗作家读解天津时,格外看重天津固有的乡土气,神往的是“二分烟月小扬州”的乡土气象,而非开埠后的“洋场”气息。因此,刘云若往往把笔触伸到社会最底层,为下等妓女、鼓姬、落难公子、混混们造像,借以展示城市被亵渎的情形和乡土天津在都会天津挤压下的历史处境。因此,刘云若这批写作乡土天津的通俗作家被称为“津派”。八十年代后,冯骥才、林希创作了《三寸金莲》、《神鞭》、《蛐蛐四爷》、《天津闲人》等小说,“这些小说的素材是早已被历史洪流淹没的陈迹,而作者以现代文化视点挖掘了它潜在的文化意义,在历史沧桑与古今嬗变中显示了民族文化的异彩与瑕疵,不仅耐人寻味,而且多有启示。”冯骥才、林希的这些小说,被称为是“民俗文化小说”,我以为正是“津派”的延续。这两代作家都把书写重点放在平民身上,但视点不同,刘云若那代人看重的是“当下”平民的悲苦,反映的是“当下”的社会;而冯骥才等人看重的是已然隔世的民俗与人事,是其中的文化味,写出来的是过往社会的图画,但“乡土天津”是他们共同的情结。由此可见,当时天津的通俗小说其实已融入了天津人的生命,已沉淀为他们的文化记忆与文化性格,成为天津城市化进程中起重要作用的一种力量。正是这股来自民间的文化力量,塑造着城市,也塑造着流行于城市的通俗小说及城市的未来。
二、冯骥才作品的“津味”与幽默
冯骥才作品最引人注目的是“津味,”“津味”作为一种风格现象,包括作家对天津特有的风韵,特具的人文景观的展示及展示中所注入的文化趣味,因此“津味”既表现为取材的特色,又体现在作家描写天津市民庸常人生时对天津文化心理结构的揭示方面。
(一)独具特色的“俗”“奇”之美
冯骥才小说俗的一面首先体现在选材的俗。他所选的大都是颇具中国传统民族乡土风情事物。如:《三寸金莲》选取了具有千年历史的中国妇女的小脚,《神鞭》则选取了清朝以来男子身后长长的大辫子,《阴阳八卦》则选取了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道教的标志“阴阳八卦”。小脚、辫子、阴阳八卦,这些都是具有中国世俗文化象征的标志。
其次,小说中具有天津风味的世俗生活场面的描写。相声、曲艺、杂耍、故事……都是全市人民的家常便饭。几乎每条大街都有这些“艺人”的聚集地。如:奇人管万斤中小徒弟柳眉儿随师父卖艺初到天津时的所见所闻。短短百字的描写为人们勾勒出一幅光怪陆离的世俗风景画,把天津独特的码头文化展现出来。
最后,还展现了了独具有的传奇色彩。
1.冯骥才小说中的人物大都出身不明,仿佛是神仙般从天而降,带有神秘的色彩。如《鹰拳》中的老者,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他的来历,而他只是天天在球场边默不做声的练拳,从不与人交谈。像这样一个人,却在外国人在足球场上欺压中国人时,挺身而出,用出神入化的鹰拳教训了“洋鬼子”,正当人们为其鼓掌叫好时,老者消失了,此后,再也没人见过他,更别提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了。
奇人必定有名,这是一般的思维定势,而作者一反常态,写了一系列无名英雄。这些身世不明的俗世奇人,更能给小说涂上一层神秘色彩。
2.冯骥才津味小说中的人物个个有着绝世无双的绝技。《刷子李》中的刷子李“他刷浆时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绝没有一个白点,别不信!他还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只要身上有白点,白刷不要钱。”
冯骥才用大胆的想象,夸张的语言,创造出一群奇人异士,但他并不仅仅停留在“奇”字上,单靠“奇”抓住读者的眼球,而是通过“奇人”写“俗事”反映常理。
3.跌突起伏的情节。冯骥才曾说过“把故事写绝了是古人的第一能耐,故而我始终盯住故事。”
冯骥才将审美性与教育性完美融合于作品中,以小说的形式真正诠释了“文以载道”。
(二)对于传统文化的思考
从鲁迅开始,中国近现代作家都以批判封建文化为已任,从各个角度审视传统文化,力求找出传统文化中不合理的因素,解放被不合理的封建传统所束缚的国民大众。而冯骥才的作品不只是单纯地展开丑陋,更是把丑与美这对矛盾在作品中有机融为一体。
首先,冯骥才小说中张扬着深沉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正气。如在《神鞭》中,作者对傻二练就鞭子功战胜洋人进行了颂扬,这种伸张民族正气的文化深意,得到了广大读者的强烈共鸣。
其次,小说也揭示了民族文化的弱点。一是在《神鞭》中通过对无往而胜的鞭子被小洋枪打断的描述,揭示正统和祖宗至上的观念,社会变革之舟常在这顽固的领域触礁,这正是国民劣根性。二是在《三寸金莲》中通过对女性裹足这一陋习产生的历史文化依据和历程的描述,揭示了文化的自我束缚力,人为的一切东西完美化,崇高化,神圣化,一旦社会巨变,就无所适从,这正是传统化的惰性。三是在《阴阳八卦》中对似有若无的金匣子的描述,揭示文化的封闭系统。
对于良莠并存的传统文化,既不全盘否定,又不盲目崇拜,用现代意识对传统文化进行关照,把文化传统加以分析,这种“文化反思”,直正应和了鲁迅的“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三)影响冯骥才创作意识形成的各种因素
1.“文化良心”来源于鲁迅
在中国作家中,冯骥才最喜欢鲁迅的作品,他欣赏鲁迅用他那独特的眼光穿透国民性,他认为,文学强调个性,鲁迅的成就是写出了一个民族的个性,像小说《阿Q正传》、《孔乙己》以及一些杂文,他由衷地感叹:“鲁迅给世界文学提供了一个个从未有过的人物,非常感性,又非常理性。他的作品反映了他作为一名文化人的“文化良心”。
2、罗曼·罗兰对冯骥才影响至深
冯骥才非常喜欢罗曼·罗兰的作品,尤其是《约翰·克利斯朵夫》,罗曼·罗兰对他的影响是用艺术情感去感受生活,去注视生活,他认为,艺术情感中包含着审美精神包含着放大了的生活激情,罗兰认为,生活就像一条长河那样,连续不断地流动,小说也应反映这种丰富、博大,不停地发展的状态,这种长河小说,气势雄浑,具有史诗的规模,同时,发展的脉络清楚,一气呵成,从结构上来说显得还为完整。
3、心系民间文化立身文章绘画
冯骥才出名是从文学开始的,虽然他从事绘画的历史要比写小说的历史长得多,他这样理解文学与绘画的关系:“文学是延绵不断的画面,绘画是片断静止的文学,文学是用文字作画,而绘画是用笔墨写作,画中一点一线,一块色调,一片水墨,都是语言”。冯先生说:“绘画有时候也是一种心的历史”、“人要学会看各种各样的书籍,有平面的,也有立体的,平面的书籍,应多读那此古典的世界名著,因为这些都是人类的精华而活的,“
4、阅读带来诗意生活
冯骥才的成功不仅在于对生活的澎湃激情和对事业的不懈追求,更是因为有深厚的知识积淀。他说:“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自己的人生经验,调动出我生活中最生动,独特和珍贵的记忆,断臂的维纳斯像,你不知不觉会用自己最美的想象去安装她,书中某一个人物的命运由于短篇少章不知后果,我并不觉得别扭,反而用自己的想象去发展它,完成它,享受自己的想象才是最醉心的,这是艺术创造者们所独有的一种享受”。以后,他就脱开别人的故事轨道,铺上纸:“写下心中藏不住的,惟我独有的故事”。这也就使他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文学说到底是来自于人的心灵,又诉诸于人的心灵,所以文学所体现出来的种种风貌,是我们这个社会中人们内心的自由和灵动,文化的开明和发展的最佳标识。从而可以看出,冯骥才“津味“特色的形成,主要受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是地域文化特征,二是作家对城市的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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