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无期》里的韩式趣味

文/黄佟佟

做跑电影线的记者，好处是可以提早几天看到电影，可以提早几天预测电影的好坏，通常这种预测对国产片不太灵，有时我们看好的电影却卖得不好，有时我们不看好的电影却卖得很好。《后会无期》就是这样一部记者们基本不看好的电影，北京比广州早一天点映，消息出来是“这不就是一个微博段子集么？”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部微博段子集居然获得了超五亿元的票房，只能说这是一个电影井喷的大时代，只能说韩寒有着超高的人气，只能说他运气很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大陆人民的运气实在太差，他们碰不上有才华的电影工作者，于是只能把钱花在这种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片子上。

当然《后会无期》是有亮点的，这亮点就是整部片子里无处不在的韩式趣味，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当前中国大陆八零后男人们的人生趣味。点映时我身边是一帮高冷的电影线记者，但我发现他们还是被电影密集的笑点给逗乐了。当然，男人的笑声更大一点，有一个男记者甚至笑着骂道“韩寒这个糙B”。话糙理不糙，糙是韩式大陆直男们乐于给自己贴的标签。众所周知，韩寒是特别爱说黄段子的，而在大陆，爱说黄段子并且说得很好玩，是具有男人味的最大体现，所以各种带点色情意义的笑话层出不穷。王珞丹演一个美丽的仙人跳女主角，说到包夜包日时，大家都心知肚明地大笑起来。

当然除了搞基、3P之类的内涵笑话，还有一种厌世的趣味——比如大步流星正义凛然地走上演讲台正准备想发表感人的演讲时麦克风被拔掉了；伤感地一无反顾地炸掉自己的房子离开家乡时，却不小心把邻居家的楼给炸掉了；电台里孤独的男人还来不及跟温柔的电台主播诉说他的孤独，声音就给掐掉了……《后会无期》里有各种各样的小人物，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尴尬，这些囧事就像脏兮兮从不知哪里扑来的擦手纸糊在正想姿势曼妙尽兴飞车的骑手脸上，令人狂笑，也令人心酸。因为你明白这也是你经常遇到的事情，这当然显示了韩寒作为思想者的一部分人生趣味：你是不被看见的微不足道的，你所遇到的一切都是荒谬的，虚幻的，转瞬即逝的，毫无意义的……

当然，除了成为试图消解一切的思想者，韩寒电影里还充斥着大量身为直男才有的恶趣味：比如走进条件恶劣形迹可疑的路边小旅馆，你很帅地唰一下子拉一下窗帘，窗帘掉了，你悻悻地走到另一边，又很帅地拉一下窗帘，窗帘又掉了；比如你的小伙伴叫你风紧扯乎你却因为上大号而蹲得腿都麻了，只得扶着墙逃；比如你刚想和才认识的姑娘倾诉心声，她一口黄泥呕了出来，她怀孕了；再比如三位差点交结金兰的好汉一起撒尿，一个人发现尿手上了，于是他装作不在意蹭在了朋友身上，朋友也照章例样，把沾了尿的手擦在最老实的男人身上……比起周星驰的港式烂G，韩寒的烂G深深埋藏在略有点忧伤的文艺情怀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直男们最爱的那种脑洞太大“屎尿屁”恶趣味。

以前有个心理学家告诉我，迷恋“屎尿屁”笑话的男人都是因为“肛肠期”没有过好，这种人在他在意的领域非常讲求轶序，而在他不在意的领域则完全以我为中心。这倒是很能解答韩寒的行为，他在很多事情上精明洞察恍若天神，待人接物又格外礼貌谦逊，但在女性观上他表现得无比弱智和顽固，脑洞大开得格外奇葩。比如他可以引领甚至纵容万千屌丝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意淫还乐在其中，当然更可以公然呼吁女友和太太和平相处，他拼命诉说着他对生命中每一个姑娘的喜爱，描述的场景却是庭院深深三宫六院般的女性依附……这固然有他理解中的你情我愿你侬我侬的女儿国式的宝玉情结，但末尝又不是一种直男不加掩饰的自私与蒙昧——他们充分享受男性社会规则造就的不平等，无视手中的巨量资源和性别优势，将之美化成他口中的自由博爱。这充分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中国直男们从未真的相信过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也从未真正考虑过他人的感受。

《后会无期》确实是一部充满韩式趣味的电影，不能说有多好，但也无法说它有多差，最现实的现实是它带来了几亿元结结实实的票房。这部电影里完全展示了以韩寒为首的中国精英男性们的人生趣味，这种趣味的最集中体现是：骗子男人在山里撒完野尿之后，对着群山豪情四溢地宣布：“命硬不硬不知道，但命根子肯定硬！”

作为一个八岁男孩的妈妈，我当场哑然失笑，在某种程度上我终于明白了大陆最出色的八零后青年领袖的内在：直男的内心就是这样简单和粗暴，人生最在乎最惦记最需要通过一部电影来告诉全世界的仍然只有一个点：我硬我硬我最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