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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花开读书梦

2014-08-15苏从惠河北

四川文学 2014年26期
关键词:抄书诗友诗集

苏从惠(河北)

究竟自己喜欢读书始于几岁,年近半百的人了,却是说不清楚,只能说自有记忆起。不是夸口,父亲曾是村中几十年的语文教师,家中颇有些藏书。在我们那贫寒的小乡村里,完全称得上书香传家,非是浪得虚名。也许爱读书的天性始于血液中,也许灯下静读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环境使然。不管怎样,爱读书,喜文字,早已成为我生活中一份不离不弃的温暖。

诗书与我,百味杂陈。

母亲走得早,儿时的记忆一片空白,刚刚而立之年的父亲应该是手足无措。家境贫寒,衣食难周,父亲拥有的财产唯有满腹诗书。所以,长大成人,我曾为自己写下这样的句子:她是父亲臂弯中/一勺勺唐诗宋词/喂大的。

真的,苦涩的童年,父亲能给予我们的,只有一本本连环画,只有星空下那一个个美丽的神话传说。所以,我长成的生命里才有在乡邻眼中太多的不合时宜。

青春岁月中,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本邵燕祥的诗论集 《送给十八岁的诗人》。十八岁,最浪漫的年龄迷恋上最浪漫的事情——写诗。曾经千方百计寻找诗集来读,可是,三十多年前的农村,买书是很困难的事情,三十里外的县城也只有一家新华书店,而诗集与诗论集并不是很多,自己便专程去县里的邮局订阅了 《诗刊》、《星星》、 《诗选刊》等几份诗歌刊物。另一个阅读的来源便是向诗友们借书了。借来的书,必须尽快阅读,早日还回去。而诗歌,是要慢慢赏读,品味才能得其真髓的。于是,只有挑自己喜欢的抄写下来。

抄书,几乎是我青春岁月里的一份疯狂。厚厚的几大本,有舒婷的,傅天琳的,蔡其矫的。那时候,已经懂得了选择。记得去一位老师家,见到一本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集,十分欢喜,便借了回来。书不厚,一鼓作气,两天的时间全部抄了下来。有一阵子迷恋外国诗歌,记得抄了阿赫玛托娃的一本诗集。歌德、拜伦等几位著名大家的,却不是很喜欢,只抄了几首。

还有吕进的 《新诗的创作与鉴赏》,问世后很轰动,对新诗的写作学习很适合,是一位诗友从外地买回来的。理论指导,更是不能走马观花见功效,几百页呢,年轻气盛,管他呢,还能抄不完。犟劲上来,立马买回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画地抄写。抄书,原是一份深层次的阅读,抄过的段落,头脑中先自有了印象。这次,抄写的速度有些慢,诗论,不像抄写诗集那般随意。忘了用了多长时间,好在那时已经是国家经济搞活时期,父亲弃教从商,家境已然小康,我便有了充足的时间读书写字。抄书,就像读书的时候抄写课文一样,认认真真,只是,没有老师督促而已。

遥想当年,我本来是有一次求学深造的机会的,那应该是1987年的事情。因为婚期在即,尽管老师明确说明可以请婚假回来,可是,一向开明的父亲却执意反对,一句别让人笑话咱没娘的孩子少调教,使我无力抗争。含泪撕碎已经工工整整填好的表格,硬生生断送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求学梦。以至于当年学诗时候的辅导老师惋惜深叹:你失去了今生唯一一次进入知识阶层的机会!

不能去读书深造,可是依旧不肯舍弃自己对文字的痴爱。那时候,函授大学正流行,偷偷将婆家送来的彩礼钱挪用,交了学费。嫁衣只挑便宜的买,反正父亲也不懂得。竟或许,父亲是在长长叹息之后,故作不知。记得那是为期两年的大学函授,每年的学杂费280元。

可是,费尽心机也仅仅是偷偷摸摸读了一年,第二年要交学费的时候,女儿已经在腹中孕育。不曾分家,我自己没有分文积蓄,对于将近三十年前的贫寒农家来说,280元不是小数目。那一年,小叔子要结婚,女儿要出生,婆家人早已债台高筑,断乎不肯为我拿出这笔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荒唐钱。尽管,家庭收入中也有我起早贪黑的辛苦。也曾想过去父亲那里软磨硬泡要出钱来,毕竟在自己的生身父亲那里要钱可以理直气壮,哪怕我已经是泼出去的水。可是,当真天不怜惜。父亲经商失利,赔光了所有。失去了娘家经济上的庇护,我自己又是百无一用,婆家人早已后悔不迭,再让人拿出汗珠子摔八瓣的血汗钱来供养我的诗情画意,岂不是痴人说梦。

这就是我那夭折了的求学梦。

求学梦破灭了,固执的读书梦不肯丢。依旧忙里偷闲阅读着我从娘家偷偷运回来的越来越少的书籍,熄灯前,哺乳时。可是,饶是这一份可怜竟也不被庇护。随着儿子的出生,日子更加捉襟见肘。而体弱多病的女儿又经常莫名其妙地高烧,可我连住院的押金都凑不出。曾经,抱了昏厥的女儿痛哭失声。就这样,为了我那一双可怜的儿女能够平安长大,怀抱当时刚两周岁的儿子,开始了每天长达十六个小时的超负荷劳作。从此,诗书永蒙尘,墨香是前生。

皇天垂怜。漫长的日子里起早贪黑,拼命劳作,曾经入不敷出的凄惶终于成为历史,家中经济渐有盈余。

也许,这世间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日,娘家村中一位女孩找上门来,捎来当年我学诗时候一位辅导老师的问候。几天后,接到老师一封长信,讲述着曾经很熟悉的诗友们的成绩与经历。熟悉的笔迹,熟悉的名字,一时,恍如隔世。轻轻一句,你还在读书吗?不由泪落如雨。

记得那是女儿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于是,以女儿的作文需要参考书为由,又开始频繁地光顾县城的书店了,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书籍来读。那时,每天要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上班,回家来忙家务,忙孩子,真正坐下来安静读书的时间几乎没有。正应了那句时间是海绵里的水。真的,只要你愿意挤。那时,家里已经与人合资开办纺织小厂,自家生意,多了些随意,自顾自在车间内边劳作边读书,没有谁来干涉。我曾在一篇小文中记录了当时情景: “两台车床之间,放置一小木凳,为的是方便挡车工在没有断头的情况下稍事休息之用,小木凳便成了我的活动书桌。可以闲下手来的时候,惬意地打开一上班就放置在上面的心爱书刊,任凭车间内机器轰鸣,我自埋头潜心阅读。自然,源于本能和习惯,要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在机器上巡视一番。”

就这样,无论是挥汗如雨的酷暑,还是触手冰凉的寒冬,做工的车间竟成了我读书的福地洞天。

那几年,读书也仅仅是限于读书,并不曾有意识地要写些什么。偶尔,也只是零乱地写一些琐碎的生活记录,或是借纸笔倾诉一些心中怨气。真正开始认真地写作,却是在几年以后。大约,是女儿要升高中的时候吧。

一日,接到一位旧日诗友寄来的个人诗集,那不再如一潭死水的心才真正被灼伤。在诗友的鼓励下,终于旋开生锈的笔尖,写下心中的百味杂陈。

天道酬勤!此话真的一点不假。这几年的努力,由最初的在网络里尝试点点滴滴的心情记录,到认认真真思索着用文字记录生活感悟,由无人关注到逐渐有文字发表在国内外报刊,并多次获得省内大奖。自然,这些微不足道的成绩对于一些名人大家来说简直不屑一顾,也许会嗤之以鼻。可是,对于我这样一位经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妇人来说,应该并非易事。还是值得悄悄骄傲一回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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