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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上最浅薄的部位是眼皮

2014-08-15晏建怀

四川文学 2014年25期
关键词:范进中何炅屠户

宋朝不仅主张不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人,而且这一免死的“铁券丹书”还辐射到了整个读书人群体,成为了士子们的“护身符”。宋仁宗时代, 四川某举子因屡试不第,牢骚满腹,有一次竟给成都知府献诗说“把断剑门烧栈道,西川别是一乾坤”,动员成都知州操家伙造反。这可是谋逆的死罪,成都知府吓得面如土色,赶忙把他捉了,送至京城,请朝廷治罪。宋仁宗了解后却说:“此老秀才急于仕宦而为之,不足治也。”一笑了之。

孔子说:“君子有三畏: 畏天命, 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说明人要有敬畏之心。宋朝这些老规矩之所以一以贯之, 倒也不是这些祖宗的规矩就果真比政策法律还威严,宋朝皇帝在自己需要时,改变祖宗规矩常常是毫不犹豫的, 像宋仁宗的“庆历新政”和宋神宗的“熙宁变法”,都是对老规矩的改弦更张。之所以不杀士,不过是这些锦衣玉食的皇帝,还心存一丝敬畏罢了。而一个手操生杀大权而又没有监督的皇帝,一旦缺乏敬畏,私欲就容易战胜公德,邪恶就容易战胜正义,冲动就容易战胜理智,头脑发热之际,势必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历代暴君如夏桀、商纣、秦始皇、朱元璋者,莫不如此。

清代吴敬梓笔下的胡屠户是个古往今来极具代表性的“变色龙”,他在女婿范进中举前,经常用自己的拳头和巴掌来教训自己的女婿,还极尽嘲讽挖苦地教训女婿说:“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范进去乡试,因没盘缠,恳请岳父借贷,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不要失了你的时了!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相公,就‘癞虾蟆想吃起天鹅肉’来!……这些中老爷的都是天上的 ‘文曲星’!你不看见城里张府、周府上那些老爷,都有万贯家私,一个个方面大耳?像你这尖嘴猴腮,也该撒抛尿自己照照……”一顿夹七夹八,骂得范进晕头转向,摸不着北。然而,你看当范进中了举人后,胡屠户却立刻变脸,万分谄媚地说:“有我这贤婿,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我每常说,我的这个贤婿,才学又高,品貌又好,就是城里头那张府、周府的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你们不知道,得罪你们说,我小老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想着先年,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多少有钱的富户要和我结亲,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毕竟要嫁与个老爷,今日果然不错!”从集市回家的路上,范进走头,胡屠户谦卑地随后,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更有趣的是,后来那个就连做梦也不敢奢望接触的“大人物”张乡绅也主动登门拜访范进,又是送银,又是送房,一下子从“一向有失亲近”变成“至亲骨肉”了,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高中举人的范进先生此时想必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古语说得好,“节物后先南北异,人情冷暖古今同”,先前的情境,多年之后依然再现如故,所不同者,唯道具而已。我有个朋友,在机关行走多年,虽说上过山、下过乡,而且颇具能力,但一无文凭二无背景三无靠山,加上自己不够“机灵”,虽然已步入中年,却仍然是个原地踏步的“正股级办事员”。与其来往的朋友嘛,大都级别相当,境遇相近,他们常常捧着满腹牢骚向他倾诉,炒剩饭,倒酸菜,不亦乐乎。他属于那种典型的“下班回家”的“三等男人”,生活平淡,不善交际,门前冷落。忽一天,远方冒出个多年不曾联系的表哥,都是省里的领导了,自从他来这个穷乡僻壤看望了一下这位“不争气”的表弟之后,这表弟倒忽然“机灵”起来了,不到三年,竟由那正股级办事员到副科到副处,连升了三级,而且前途不可限量。那些从没正眼看过他的领导,都以十二分的热情关注着他;那些平日里从身边总是匆匆而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忙人,现在都齐了心似地与他促膝攀谈;那些只知道在别的领导身边转悠的人,也一窝蜂似地对他嘘寒问暖,亲热有加了。特别是四时八节婚丧嫁娶之际,之前除了近亲,几乎没有其他人,而现在必须藏着掖着,否则一个小事就会全城轰动、千人奔走、“洛阳酒贵”……他有时候想想,深感滑稽和乏味,不禁由衷感叹:人身上最浅薄的部位是眼皮啊!

湖南卫视有一档何炅主持的情感交友类节目,叫“我们约会吧”,相当火爆。有一期节目中,一位女孩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对男孩没有任何要求,身高没要求,长相没要求,只要脾气性格好,孝顺父母,性格善良就行。然而,当一位来自天津的小伙子说他的年薪3万时,她都笑了,说“他年收入3万,养不起我”,立刻灭了那盏表示选择的灯,现实得没有一丝犹豫。还有位女孩不无嘲弄地说“我以为他是月薪3万,原来是年薪3万”,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而当另一个女孩说,他穷也就算了,还要女孩陪他去冒险(男生的交友宣言是:“找一个她,一起去冒险”),我受了伤他都没钱救我,也对男孩不屑一顾时,主持人何炅实在不堪忍受了,反过来问了这女孩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觉得男孩有多少钱才值得你去冒险呢?”问得真好!

世上越来越多只能同甘而不能共苦的人了,不求过程,但求结果。不过,任何完美的结果,都必然是一步一个脚印艰难求索而获得的,没有过程的结果就像美丽的花瓶,稍一磕碰便会粉身碎骨,转瞬即逝。到那时,你能紧握的,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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