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旧衣遇上魔幻设计师

绿如蓝

一堆在北京城乡接合部堆积的旧布，摇身一变成为红毯明星、杂志封面女郎的时尚服装首选。当旧衣服遇上设计师张娜，成就了“再造衣银行”的奇幻漂流。

这个叫张娜的女孩酷爱旧物。她认为，旧物包含了很多人的情感，人必须要慢下来，时常回过头去看看旧物，看到过去，才能驻足现在，才可以去看到未来。她让旧衣服在她的设计中进入一种“循环”，希望大家更加珍惜生命中的一切。

海归女爱上旧衣再造

张娜出生在北京，天生喜欢服装设计。幼年第一个作品是把一个吹气的会发出叫声的梅花鹿剪开，头上套鹿头，腰间用胶布粘着鹿身，手脚穿过鹿四肢，学鹿走路。有时，用一块白布裹在身上，也能做出各种造型。喜欢穿着打扮的妈妈常带小张娜一起到裁缝店，一件旧衣服经过缝缝补补，焕然一新，让张娜觉得很神奇。初中二年级时，她白天上课，晚上去一个小有名气的老裁缝那儿学做旗袍，一学就是4年，从那时起，她开始迷恋旗袍，在她眼里旗袍最能表现女性美。

张娜的父亲曾在西方学过绘画，受父亲影响，张娜考入了美院，然后去了法国MOD'ART服装设计学院进修。从法国回来后，她没有回到故乡北京。喜欢海派文化的她，有着很深的张爱玲情结，再加上上海的面料市场与加工产业更为发达，于是她来到了上海发展。

张娜刚从法国回来时，父亲曾给了她一笔钱用来创业，但她在一家服装公司打工时，月薪只有三千，却租了一个大房子，吃喝玩乐，大手大脚地全部挥霍掉了，等她想创业时没有钱，父母也不肯再支援她。于是她开始努力地工作，省吃俭用攒了十几万。

张娜在那个公司做到了中层管理，公司领导想培养她做高层，但她念念不忘想创立自己的品牌。2006年，上海长乐路聚集了不少设计师店，她觉得自身和周边各方面的条件均已成熟，便着手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FAKE NATOO。

最初为品牌起名时，由于NATOO被人抢注，对方怎么也不肯出让，张娜索性将品牌命名为FAKE NATOO。其中NA代表张娜，TOO代表着各种可能性，FAKE则意味着假面具。“既然另一个品牌是真的，我就是假的。那我就是FAKE NATOO吧。”张娜边调侃着自己，边认真地开始创业。

初创业时还算顺利，FAKE NATOO刚成立一个月，就接到多家商场的代理订单。比起许多国内独立设计师潜心苦干几年还徘徊在盈利边缘的悲惨状况，张娜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了。只是她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常常工作到半夜。

张娜始终在关注人与衣服的关系、穿着者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她常在琢磨如何传递一种轻松、有趣味性的设计，摒弃繁琐累赘，让有趣的设计激发穿着者内心潜在的愉悦感。早在2010年，她就萌生了创立“再造衣银行”的念头。旧物件经过人的使用后，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与情感和记忆有关。但改造旧衣只是个想法，如何找到合适的旧衣，再物尽其用地循环起来变成产品，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年多。

直到2011年3月，张娜与好友祥子在上海见面，他们撞击出了合作的火花。祥子在北京五道营胡同开设了一家创意公益商店Brandnu，常年回收旧衣。但两年内也没卖出过几件。国人不太接受二手服装的概念，除了担忧卫生问题，穿二手衣似乎等同于公开宣布自己是失败者，甚至觉得“不吉利”。而在欧美，许多卖旧衣的商店都自成一格，像Goodwill，Salvation Army等店已颇具规模。

每年，公益机构都会收到许多捐给灾区人民的衣服，但部分不保暖的衣服被退回，就送到了旧衣中转站。于是，张娜和祥子一拍即合，她负责挑选旧衣，祥子组织下岗女工清洗消毒旧衣，她们采用紫外线加臭氧消毒，半小时之内旧衣服上的细菌、病毒、寄生虫都会被杀死。经过消毒后出炉的旧衣服，卫生状况可以保证。然后运到上海，供张娜设计制作。

“再造衣”成为时尚新宠

“再造衣银行”，顾名思义有着“存进来、取出去的流通过程”，张娜是这样设想的：用别人丢弃或捐赠的旧衣服，经过拆分、重组、再设计，变成完全不同的形态，让人们可以继续穿着。

对旧衣的“再改造”，张娜可谓是物尽其用。拿到什么布料，就设计成什么衣服，即使是棉毛裤和老头衫，她也能利用得当。她曾经用十几种旧衣面料拼接成一件浅色的连衣裙，裙身部分是用旧窗帘布做的，裙摆处呈莲花瓣状，有出水芙蓉般的摇曳感。当时她在一堆旧布料里，一眼便相中了这块布，它的颜色有一种岁月的痕迹，而且材质本身也很舒服，穿着很透气。

张娜还巧妙地利用过一条宝蓝色男士针织秋裤，当时它的裆部有一大片都开线了，手拿这样的破衣服她也犯愁，不知道如何将清水煮成鸡汤，绞尽脑汁后那条裤子被改造成一条蓝色风衣的门襟。有一次，明星王珞丹看到这件衣服，对它一见钟情，向张娜提出购买意向，但被张娜拒绝了。它是她灵感的产物，又是那么独一无二，再难寻觅。这件风衣后来登上了2011年奥地利时装周的秀场，颇受好评。回国后，“再造衣银行”在国内顶尖时尚杂志的助推下，成了租借热门。音乐人曹方曾把自己的一条黄色长裙捐给了张娜，张娜奇妙地给它加上一段黑色窗纱。洪晃也曾给张娜捐衣。“谋女郎”倪妮穿着再造衣登上时尚杂志封面。娱乐节目主持人谢娜在做自己的品牌成衣推广时，还用了张娜做的拼布做展示墙装饰。

虽然“再造衣”都是拿旧衣改造而成，但这并不意味着后期只是简单的缝缝补补。在张娜设计的每一件“再造衣”里，都蕴藏着独具匠心的小心思。她故意把旧衣服的标牌保留，并封在新衣服的内衬里。这样一来，衣服的旧主人和新主人，就产生一种时空链接。在改造衣服时，张娜会给衣服配上乘的真丝里衬，加上人工拆洗、拼接与设计、制作的费用，成本算下来还要高于一件成衣。“再造衣”的定价基本在800元至4000元间。一件旧衣，从挑面料到打版再到设计制作完成，至少需要三天，最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受到原材料的限制，它很难像普通成衣一样进行批量生产。

和国内其他改造旧衣做时装的设计师相比，张娜不在乎要用旧衣服做出什么先锋的、试验性的衣着，在T台上寻求某种“环保”概念，而是希望“旧衣”概念隐蔽在衣服本身，让穿着者爱不释手。她不想让她的“再造衣”仅限于模特和明星秀场，或在时尚杂志里“走过场”，她希望它们能被更多普通人喜欢并流行起来。2012年4月，她穿着一件拿皮衣改造的外套走在常德路上，就在她等红绿灯的时候，一位40多岁的交通协管员拉住了她问道：“这件衣服真好看呀，在哪里买的？”当张娜回答这是她自己的设计后，这位阿姨立刻表示，想让张娜来改造自己的旧衣。这个“不经意的邂逅”让张娜欣喜地发现，每个人都有着发现美的眼光，这也让她更加坚持用设计去吸引大众，她说：“设计不光是带给人们美和愉悦，设计还应带给大家启迪和思考。”

最近四年时间，张娜每年会在春夏秋冬设计各约15款“再造衣”。她的作品在祥子的公益商店Brandnu开卖，每件从1000元至3000元不等，几乎每年都能当季卖断货。这让她颇有成就感。2013年8月，她在上海常熟路一条弄堂租下一栋三层小洋房，她有了崭新亮丽的工作室和服装展示区。

梦想与公益一起闪光

通过做“再造衣”，张娜变得内心宁静。2012年初，因为去纽约跑马拉松不小心导致骨折，她不得不在轮椅上度过了大半年。那几个月，她每天都要由三个男人抬上楼梯，到工作室上班。能下床走路后，家人将她送到一家寺庙禅修。禅修使张娜对生活有了全新感悟，这种领悟也投射于设计上。她的2012秋冬系列就是在轮椅上创作出来的，那段日子虽然苦，却灵感不断。她学会享受慢生活，专注每个当下，有诚意地面对自己的生活和设计。同时，她开始做义工，试图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影响周围的人。

FAKE NATOO每一季都会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张娜在2013的系列作品中呈现出一个有趣又优雅的世界。作品灵感来自于彼得与狼——苏联作曲家普罗柯菲耶夫在1936年为儿童写的一部交响童话，也是她童年听到的第一部交响乐。单纯的设计无法感动他人，唯有与情感结合才能从心底令人动容。张娜珍惜生活中的情感，希望通过自己设计的服装传递温暖的能量。比如：张娜设计的一件衣服选用了日本手工制作而成的针织服装，面料的本身留存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透明小洞，在经过穿着者的使用后，洞会形成各种各样有趣的机理，就像陪着人走过千疮百孔的人生。当衣服参与了你的人生，便会由于你的穿着形成你的形态。

人生的道路一直一直在前进，理念也追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成长。年少轻狂时的张娜做设计只是一种自我的表达，彰显个人的与众不同。而日渐成熟的张娜，在脱离事物的表象后，越来越注重挖掘设计的内在，心灵深处动人的地方。

张娜希望借由服装设计搭建一座桥梁，通过服装去揭开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隐秘世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光点，即便是喧嚣的城市生活，也会有一个仅仅属于自己的“大自然”。所以在2014春夏A little Bit of soul系列中，“光与自然”成为设计表达的重点。她在设计这季衣服的时候，想着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光点，不管是黯淡的还是明亮的，但这个光点代表着你一步一步去探寻的过程，从一开始的不清晰到后来的越来越清晰。

通过再造衣卖到的钱，张娜拿去做了公益。她一直和北京的一家公益商店“同心互惠”有合作，通过捐赠再造衣部分所得的方式委托“同心互惠”对下岗女工进行培训。张娜提供设备，由“同心互惠”教女工做拼布，一米的报酬是30～40元，然后用这些拼布做了衣服卖了钱，盈利再回到“同心互惠”。而之前，这些女工的工作大多是扎拖把之类的，扎一把拖把拿5元钱报酬。张娜的再造衣银行，通过这样的方式，在时尚之外也完成了公益的主张。

在张娜眼里，除了服装设计，还有更多东西值得去付出时间和情感。她不像年轻人那样喜欢蹦迪、泡吧，她喜欢收集中国古代家具，喜欢茶道，茶道教会人放松，她将放松感融入服装设计，做出的衣服便飘逸了。她也不爱玩微博和微信，认为太浪费时间，曾有品牌服装公司邀请她在微博上做软广告，她拒绝了。她的生活如老年人般起居有度，晚上10：30后谢绝一切应酬，上床睡觉，早上7：30起床，去公司。下了班，她有时候会去看电影，电影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精神风貌，有许多当代流行的关键词，设计服装，与流行有关，自然要贴近时代。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一切都太快，我们不停地购买、遗弃，可能已经忘记我们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设计不光是带给人们美和愉悦，还应给大家带来启迪和思考，这是设计师应尽的本分吧。”张娜说。相对时尚她更关注的是人，设计刚好是可以连接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个媒介。

编辑/刘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