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面”董明珠：可铁腕，多柔情

李之末

女人是水做的，她却像石头一样坚硬。行走在男人世界里，她强硬、固执、霸气，说一不二，甚至不时叫板“豪强”，与她打过交道的人毫不客气地说：“她走过的地方，草都不长一根！”可八小时之外，她却有着水样的灵气，在女人的各种梦想中徜佯：爱美、喜欢打扮，说起儿子时目光中更溢满母性的柔情……这个谜样的女人，有着传奇的人生和矛盾的性格，却让人感到一种生命的活力与张扬，以及一份自觉不自觉的敬意。她就是董明珠，格力电器的女当家。

一个“难缠”的人

董明珠的“难缠”，20多年前就展露无疑。

1954年，董明珠出生于南京，30岁前就职于南京一家化工研究所，生活幸福而美满。然而她30岁那年，丈夫因病去世，迫于生计，6年后她毅然辞去工作，将儿子留给母亲照顾，只身南下成为格力公司安徽市场的一名业务员。董明珠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追讨上任留下来的42万元货款。

做销售，最怕的就是追款，何况董明珠不能喝酒也不擅长拉关系，怎么办？这个柔弱的女人在小旅馆来回盘桓了几十圈，想到了一个办法：缠。她顾不得饥饿寒冷和来来往往的白眼，天天到人家办公室里“报到”，起得比人家早走得比人家晚。人家避而不见了，她依然照样“上班”；人家说资金紧张没有现钱，她说没关系我们先对对账；人家说你的货不好卖，她说那就将货拉回去吧，我给你换好卖的……40天的软磨硬泡后，那个欠了42万货款的男人无奈地说：“我服了你了，你把货拉回去吧。”她也不多说，笑眯眯地走进仓库，拉走了所有货款价值的物品……

董明珠当业务员时“难缠”，当总裁后更“难缠”。2004 年，有家电行业“价格屠夫”之称的国美未经格力公司允许便擅自将格力产品大幅降价，董明珠闻讯，断然下令所有产品全部撤出国美，自建销售渠道。在那个“离开连锁渠道就会死”的年代，董明珠成为第一个公开叫板国美的人，这一交恶就是两年。

两年后，一向以冷血著称的国美老板黄光裕找到董明珠，以占当年整体市场份额 40% 以上的采购量希望格力产品重回国美按国美的营销模式销售，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动心？如果跟国美这种大卖场这么大面积地合作，很多企业死得更快！”

作为中国家电业的零售老大，国美一直是家电生产商又爱又恨的对象，可为了市场，没人敢得罪黄光裕，更别提和他“叫板”。当强势男人遇到一个更为强悍的女人，惯用于男人之间的生意经似乎就不再通用。游走在生意场多年的黄光裕无奈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执拗的女人，表达了自己“最崇高的无奈”。

10年后，历史重演。2013年12月，格力与另一家电连锁巨头苏宁解除合约。董明珠的意思很明确：“解约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价格。”

所以，中国家电圈一直流传着一句名言：“有个女人，一直令一统天下的家电大佬深感畏惧。”

这个女人，就是董明珠。

一个霸气十足的人

董明珠为人霸气，所有格力的员工和合作伙伴都深有体会。

入行5年后，董明珠成为经营部部长。上任伊始，她就放出话来：“先款后货，凡拖欠货款的经销商一律停止发货。”拖欠货款本是中国零售批发行业普遍存在的现象，董明珠一下捅了马蜂窝，大大小小的经销商纷纷向老总朱江洪告状，有的甚至宣称：“有她没我。”

董明珠针锋相对：“有我没他。”

朱江洪劝她：“补完欠款后，可不可以先发货再收钱？”

她微微一笑说：“好啊。”结果款一到账，货却把住不发，并振振有词：“就算别人全这样，我格力也偏不。即使100次撞墙头破血流，我也要撞101次，欠款这堵破墙一定要倒！”

霸道的结果令人难以置信，从那年起，格力没有一分钱应收账款在外，也没有一分钱三角债。于是，那些因她规则而利益受损的人恨恨地说：“这个女人太厉害，她走过的地方草都不长。”

其实受损的又何止“大户”，上司朱江洪也未曾“幸免”。接手经营部后，董明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开口要财权，因为当年格力的销售额急速膨胀，财务却出现了很多漏洞，生气之余董明珠“蹬蹬蹬”跑到朱江洪面前：“经营部所有招待费一支笔，必须经我签字才能报销！”

无论是“重立新规”还是“抢占”财权，这都是职场大忌，可董明珠不管，她很直接地说：“所谓职场大忌，是因为很多人在争权夺利时首先从个人利益得失的角度出发，害怕伤害到别人的利益而给自己造成麻烦。我做决定的时候，永远是从企业的利益出发，只要是有利于企业运作的，就应该去争取。一个好的领导者，首先应该解放的，就是自己。”

从进入格力管理层起，董明珠一直在解放自己：廉洁、敬业、完全没有私心。她没有任何亲人在格力，甚至为了格力的利益与自己的亲人翻了脸。当年哥哥替经销商向她提出拿货要求，她不仅一口回绝，还立刻停掉了这个经销商的货。“十几年过去了，我哥哥到现在也不理解我，他认为我手上有权力却没有用好，没有为家人谋利。”

但董明珠从不认为自己有错，“那是当然了。我不能犯错误，因为这么大的团队靠你来引航，如果不小心引错了方向，那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更多地考虑集体的得失，所以你不能犯错。”

话说得霸道而强悍，可所有的人都口服心服，因为事实证明，她的确没做错过任何一个决定，最典型的事例是，2012年5月正式全面掌管格力后，她率先公布了选择接班人的标准：“道德第一，能力次之，坐在这个岗位的人一定是忘我的，能够舍弃自己所有利益的人。一个好的领导者，必须具有极强的责任感。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被乌纱帽左右，如果你认为我做得太过分了，把我免掉了也不足为奇。但如果给我做，我一定要坚持原则。”

这样的人选显然很难得，所以董明珠很直率地补充：“没错，我推举的可能是第二个董明珠；如果不是，我可能不会放手。”

一个拒绝职业装的人

在董明珠看来，最成功最幸福的人生就是不断迎接挑战并且越挫越强。对于格力的未来，她的目光早已超越了中国：“格力所服务的着眼点是全人类。”

但她显然不喜欢活成个“神话”，她仍然像一般女人那样：爱美，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喜欢游走一处就留一处靓丽的身影，更喜欢显摆自己爱美的心。她偌大的办公室里，一半是格力的陈列品，一半是她和儿子的“靓照”，墙上、办公桌上、柜子上……处处可见母子俩或甜蜜或爽朗的笑。“我儿子长得这么帅，我也不丑，为什么不拿出来炫耀炫耀呢？”碰到好奇的人，她总会欢喜地解释，就如稚嫩的小女孩炫耀自己心爱的芭比娃娃一般。

董明珠的爱美是有名的，她喜欢打扮，在镜头上、会场上，每次她的衣着都不重样。在男性主导的家电业，董明珠无论走到哪个场合都会和身边一律西装革履包装的人们区别开来。即便是在实在无法更换服装的紧急时刻，她也会迅速地打上一条崭新的丝巾。在董明珠的衣柜里有着各色各样的丝巾，她很得意地说：“实践证明，丝巾是女人扮靓的最佳武器，没有之一。”

董明珠还喜欢逛打折店，买打折衣服，甚至自豪地告诉周围的朋友她穿的一件大衣已经买了12年，当初是用一折的价格买到的。在格力，董明珠有个老段子流传很广。早年前的某天下班后，她突然喜滋滋地拿出一顶帽子戴上，问一旁那些和她一样爱美的年轻姑娘们：“怎么样？还挺不错吧？”几个小丫头看了一眼，愣住了：“董姐，这帽子——我们前些天逛街时看过……打折下来才20块……”“是呀，是20块呀！可这20块钱的帽子戴着也很好看啊！为什么不买呢？”

董明珠爱美，对美也有独到的理解。她不刻意追求衣饰的品牌，也不关注奢侈品的潮流，平时拍照或者有比较大的接待活动，最喜欢戴着那串出镜率特别高的白色珍珠项链：“少即是多，简单就是美，这串项链很清新，搭配什么衣服都可以。”

可一天一套美丽衣衫的董明珠，在她的衣橱里，却找不出一套职业装。作为一家大型企业的高管，作为一个经常要以“职业精英”身份出现在各种正式场合的女子，这未免太让人奇怪。可执拗的董明珠却依然我行我素，将职业装彻彻底底扫出视线之外。一次开完经销商年会后，一个同董明珠私交很好的经销商忍不住偷偷地劝告：“董姐，你应该穿上职业套装出席会议，你可是白领中的白领、精英中的精英啊。”“谁规定白领就应该穿职业套装？这完全是抹杀女人爱美的天性嘛！女人们穿得多姿多彩的，那多养眼！女人就应该像花儿一样，尽情绽放美丽。”董明珠做了一个花朵的手势，所有的人都笑了。

至今，这个爱美得有些固执的女人，依然乐滋滋地淘着打折货，悠悠然扮着女人花。

一个孤寂中满怀梦想的人

十几年行走商业江湖，董明珠早已站在了行业顶端。然而华美的背后总有着太多的孤寂和舍弃。叱咤商海20年的董明珠，为了格力，舍弃了亲情、忽略了儿子。

20年前，她将8岁儿子东东留给母亲照顾，只身闯荡深圳。临走时，她不忍看到儿子泪水婆娑的脸，趁儿子熟睡时悄悄地离开了，这一别就是两年多。

两年后，善解人意的朱江洪将董明珠派往南京市场，让她能在工作之余照看照看儿子。可一心开拓市场的董明珠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在打完当年漂亮的“价格战”后，满怀愧疚的董明珠决定回家待几天，好好陪陪儿子。那天，东东放学回家，见一向“来去匆匆”的妈妈破天荒地躺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着他的小人书，告诉他要陪他几天时，小小的孩子一把扔下书包，冲进妈妈的怀中。可一本小人书没看完，电话响了，是老总朱江洪着急上火的声音：“公司一批业务员‘集体辞职，你火速赶回总部负责经营部的工作。”董明珠放下电话，抱歉地抱抱儿子。“妈妈你去吧，不用担心我。”10岁的孩子男子汉一般说出了这句话。董明珠难过地点点头，急匆匆地清理行装，直奔火车站。可到火车站后才发现忘了一份重要的资料，她又急忙往家里赶。走进家门，迎面看见的，是东东躲在被子里一个人偷偷哭泣的小小身影。董明珠的心，霎时碎成了一片一片……

因为忙，董明珠对儿子的管教大多只能停留在口头上，可她丝毫没有放松对儿子的要求，东东12岁时第一次坐飞机，他问董明珠：“乘飞机那天你能不能送我？”此时的董明珠已经有着足够的经济实力和条件答应儿子的要求，但面对儿子殷切的眼神，她摇头拒绝了，理由是她没有时间。当儿子又请求让她的同事送他时，又被她拒绝了。最后，12岁的孩子独自拖着行李，搭大巴从珠海赶到广州，再从广州坐飞机到达目的地。“孩子下飞机时，我们的营业员去接他。营业员在电话里告诉我，孩子简直就是从机场冲出来的。”一想到当初的那一幕，董明珠就忍不住哽咽，“我明白孩子那时内心的紧张，我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可我必须狠心，因为我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他，他必须学会独立。”

在董明珠严格的要求下，两岁就失去父爱的东东自小便很独立，照顾自己的生活、安排自己的学习、谋划自己的未来……2007年1月，央视财富论坛节目请东东和董明珠一起参加节目，可东东只提供了一张用墨镜遮住脸的照片作为“嘉宾”：“我的生活要靠我自己，我不想因为妈妈所在的平台而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在社会上竞争。”面对儿子的懂事与独立，董明珠在现场流下了骄傲的热泪。

董明珠很少流泪，唯一的一次痛哭失声也是因为儿子。那一年董明珠因车祸住院，连做了两次全身CT，这阵势让她开始心里有点发慌，认为问题肯定是比较严重了。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想到自己走了以后儿子怎么办，忍不住失声痛哭。后来东东来了，10岁的他静静地抓着母亲的手，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后来医生解除了警报，董明珠这才放宽了心。

每个坚强的人，内心都有柔软的角落，生于吴侬软语之地的董明珠亦不例外。只是，当强硬的一面被无限放大时，江湖就误读了她20年。“只有在远离格力的时候，我才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有时，我真想放弃所有的一切，好好地陪儿子。我甚至想，要是我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就好了，也许那样儿子会更幸福。”

没有了生意场的血雨腥风，真实的董明珠只是一个有些孤寂却满怀梦想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眼下最大的愿望是：32岁的儿子找个好媳妇，然后生个胖小子。“再然后呢？”“再然后啊，再然后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说到这时，她笑了，满心满眼里唯有母亲的柔情。

编辑/倪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