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车客
2014-08-09◎三毛
◎ 三 毛
搭车客
◎ 三 毛
火热的正午,满天黄沙,呛得肺好似填满了沙土似的痛,能见度低到零。车子像在狂风暴雨的海里乱动着,四周震耳欲聋的飞沙走石像雨似的凶狠地打在车身上。在这样的一个正午,我送荷西上班回家时,在烈烈的黄沙里看见了一个骑脚踏车的身影,我吃惊地刹住了车,那个骑车的人马上丢了车子往我跑来。
“太太,请问有没有水?”
我张开蒙着眼睛的手指,居然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渴望地盯着我。
“水?没有。”我说这话时,那个孩子失望得几乎要哭出来。“快上来吧!”我把车窗很快地摇上。
“我的脚踏车!”他不肯放弃他的车子。
“这种气候,你永远也骑不到镇上的。”我顺手戴上了防风镜,开了门跑出去看他的车子。那是一辆旧式的脚踏车,无论如何都装不进我的小车里。“你怎么不带水,骑了多久了?”我在风里大声地对他喊,口腔里马上吹进了沙粒。
“从今天早上骑到现在。”小孩几乎是呜咽着说的。
“你上车来,先把脚踏车丢在这里,回去时,再搭镇上别人的车,到这里来捡回你的车,怎么样?”“不能,过一会沙会把它盖起来,就找不到了,我不能丢车子。”他固执地保护着他心爱的破车。
“好吧!我先走了,这个给你。”我把防风眼镜顺手脱下来交给他,无可奈何地上了车。回到了家里,我试着做些家务,可是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像鬼似的迷住了我的心。听着窗外凄厉的风声,我发觉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
我气愤地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一个面包,又顺手拿了一顶荷西的鸭舌帽,开门跳进车里,再回头到那条路上去找那个令人念念不忘的小家伙。
“荷西,车子你去开吧!我不用了。”我同一天第三次在这条路上跑时,已是寒冷的夜晚了。
“受不了路上的人,那么讨厌,事情好多。”
“人,在哪里?”荷西好笑地问。
“每几天就会碰到,你看不见?”
“你不理不就得了?”
“我不理谁理?眼看那个小鬼渴死吗?”
我说话算话,有好几个星期都静静地坐在家里缝缝补补。等到我拼完了那块有近一百块小碎花布的彩色百衲被之后,又不知怎的就浮躁起来。
“荷西,今天天气那么好,没有风沙,我送你去上班吧!”我穿着睡袍在清晨的沙地里看着车子。在空气清新的原野里游荡才是真正有趣的事,可惜的是好天气总不多。(摘自《哭泣的骆驼》 哈尔滨出版社 图/赵胜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