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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引渡者

2014-08-07

新青年 2014年7期
关键词:洛丽塔咽炎

我在一路追寻,却赶不上你行走的脚步……

「一」

窗外天气阴沉,洛丽塔一袭白衣胜仙子。嘴边却挂着苦涩的笑意。一杯浓郁的咖啡香与阴凉的窗外景象极不和谐。她低头,按着手机微信的发音键,久久没有说话。她的眼角滴着泪,纤长的手指终于放开了键子,一段无声的语音发给了对方。

而她知道,再也收不到回复。

故事没有波澜,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子,男子好看眉眼清秀,喜欢在落日的阳台坐上那么一小会,喜欢在清晨醒来时,望一望苍凉或者明灿的天……而,这一切都将远去……

他在医院奄奄一息,口中叫着她的名字。死亡像一抹黑色的大片乌云席卷过来,让人窒息。

即便他伸出手,望着天花板,回忆着她泡得芳香四溢的花茶,手指上甚至还留着她发间未散的洗发水味道,甚至那杯温热的奶茶还冒着丝丝热气……她的电话却无法接通。

他绝望了,看不到她。他想到了死,或许是解脱,于是他覆在脸上的氧气罩失去了作用。

苍白的天色映着他苍白的脸。

那时候,她一袭绿衣为他带着咖啡的外卖。接到那个死亡的电话,唇边的笑骤然消失,咖啡掉落像一只零落的花朵,碎成千瓣。她咬着唇,眼中无泪,她害怕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好久好久……她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

有人骂她心狠。而她笑,笑是坦然的,内心却暗潮汹涌,那痛如同噬人的毒蛇咬在皮肉上,甚至骨头……她不去回绝,任由流言飞语,也许听听那样的骂,她能好受些。

「二」

已经是第100天,他已经走了一百天。白骨已现,落日长河,他走的那日,洛丽塔并没有送他,只是呆呆地站在他曾坐过的阳台,抬头望一望明灿的天空,夏天的余热还没有散去,屁股底下是温暖的感觉。心却沉沉的,凉凉的。

突然有人敲门。咚咚咚,那声音惊醒了她,会是谁呢?

她简单地应了一声,便去开门。她的手瞬间僵住了,站在门口的人排满了楼梯口,起码有三十个。人手一支玫瑰,艳丽无比,妖冶美丽。她记得他第一次送她玫瑰,也是这样的一个落日的傍晚,天色还没有全部的暗下去,中央广场,这个城市最大的那个广场前,他单膝跪地将一百朵艳丽的玫瑰送给她,她捂着嘴听着人潮的哄闹,感动得一塌糊涂。那日他们许下诺言,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丽塔,今天是你的生日。”徐小风满脸深邃,眼睛如星光般璀璨。洛丽塔知道,他们想让她开心,忘掉种种不愉快。

徐小风带来的朋友有认识的,有陌生的,都是年轻而璀璨的面孔。是呀,自己也不过23岁,却尝尽了离别与死亡的痛楚。可是她知道,她再也不年轻了,她年轻不起来。

他们坐在沙发听CD,评论球赛,描述NBA,有人谈法国香水,世界名表,洛丽塔只是笑,因为她觉得那些与她毫无干系,是呀,热闹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在厨房摘掉草莓的根部,纤纤手指如唱戏一般翘出好看的兰花指,她半关着水龙头,任哗哗的流水声在耳畔响起。

“需要我帮忙吗?”好听的男性声音,略微带着沙哑与疲惫,又像一杯陈年好茶,带着古味与典雅。

她侧头,好看的眉眼下覆着一层淡淡的阴影,那是近日来睡眠不足所致。可是即便这样,依然无法遮挡洛丽塔的美丽。

她的眸光开始如星光般碎裂,嘴唇抖得如同狂风骤雨里的树叶。她的动作如电影定格的画面一般静止,洛丽塔居然看到,站在面前的这个男子有着他的眉眼与风度,只是相比与久病的他,这个人多了一份光彩。

他有一丝讶异,然而却不自觉地伸出手替她将刘海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她哑然失笑,眸光微闪,她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男子根本不会是他。因为他的身上从来没有香水的味道。

他说道:“你好,我是徐小风的大学同学,我叫尹俊。”他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忘了你在洗草莓。呵呵。”

他转身进了客厅,她痴了,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再低头的时候没看到裙子上多了几滴水印。

草莓香甜的气息扑打着鼻息,她早已经端着水果走了进来。客厅里的香烟味与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些呛人。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开始发红。她有轻微的咽炎,闻不了这些刺激的味道,她开始倚着窗台往嗓子里喷了一点药剂。徐小风和尹俊大步走过来,徐小风抚着她的背,尹俊递过来一杯水。长长的玻璃杯里,温热的水,握在手里有一丝温暖。

徐小风抱怨:“你的咽炎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犯起病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然而洛丽塔知道,那是关心,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看了一眼徐小风说道:“嗯,最近多讲了几堂课,咽炎犯了。”

尹俊双臂交错,眸中闪过些许哀凉的神色,唇边勾着一丝笑意,他说道:“我认识一个治咽炎的大夫,哪天带你过去看看。”

洛丽塔触上他的眉眼,脸色绯红,幸好剧烈的咳嗽声是最好的掩盖。她轻轻地点着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徐小风整日在她的耳边唠叨,也不见她这样听话。

“好啊,我正好最近也要去看看,估计要手术了呢。”她低下头用手抹那干了的草莓汁留下的印记。心头却掠过一丝酸涩,连同鼻子。

窗外是傍晚的城市,华光一般璀璨。街上汽车的尾灯连成一片,混杂着鸣笛与夜市小贩的叫卖声。洛丽塔关紧窗户,让世界静下来。

沙发地上到处都是酒瓶子,三十几个人喝得一塌糊涂。走的时候还碰碎了几个。

洛丽塔目送所有的人,将门紧紧关上。面对如此狼狈的景象,她的眸中却满溢着泪水。她害怕了,为什么,他又以尹俊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咚咚咚,依旧是敲门声。她擦了擦眼泪,将门打开,她眸色幽深,居然是尹俊,他怎么又回来了?

“你……”洛丽塔面如白雪,偶尔轻咳几声。看着尹俊一句话也不说地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上的纸片、烟头与碎玻璃。

“我将小风送上车就回来了,这里太乱,回来帮你打扫。”尹俊有些清瘦,背影却给人以踏实感。endprint

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关切。

洛丽塔坐在沙发上,她的心开始跳。

「三」

洛丽塔对之后的事情道了歉,她承认了自己的无助与慌乱。而尹俊只是坐在对面,喝着一杯咖啡慢慢地笑着。

她一袭白衣,如仙子。

这是她和死去的他曾经最常来的地方,墙面是新换的紫色壁纸,上面印着紫色的薰衣草,而壁纸也同样散发着薰衣草的芬芳,馥郁典雅,持久迷香。

“有什么关系,我们应该成为爱情的引渡人。”他的眼睫极长,目光深邃。

“引渡人?”她纳闷。顺便将咖啡里加了糖。以前她的咖啡从来不放糖,因为她喜欢那种醇香,放了糖反而有些甜腻。

而现在,她必须放糖,因为这日子太苦,即便心是苦的,她也要贪恋舌尖的那一抹甜,就当是对自己的抚慰吧

尹俊放下杯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嗯,引渡者。对于旅途的归人,司机是引渡者,对于学生,老师便是引渡者,对于你,我是引渡者。”他这番好看而酸涩的说辞让洛丽塔红了脸,她低着头望着手机屏幕。她又想起了逝去的他。

「四」

尹俊带她到医院去看咽炎。对面穿着白色大褂的女子长相清新。给洛丽塔做了细致的检查后,写了一个中药的方子。洛丽塔接过方子认真地看着,是的,所有医生的字迹她都不认识、即便陪伴了逝去的他那么久,久到忘记了是653天还是654天,她记不起来了。她甚至拿出计算器开始计算,也没能算明白。

似乎看懂了洛丽塔的心思,白衣大褂女子说道:“放心吧,去药局领药就知道了,对了,你是尹俊的朋友吗?”

洛丽塔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又说道:“哦,我是他的前妻。我叫尹恩惠。”

“你是韩国人?”洛丽塔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典型的韩国风。难怪,对面的女子是小鼻子小眼,眉目间却有一丝清秀,第一印象就觉得她是韩国人呢。

尹恩惠点头。

尹俊结过婚?洛丽塔在心里想着就走出了诊室。白色的消毒水味道让她的内心翻涌,她单手撑着走廊的白色墙面开始呕吐。也只是干呕,最近食欲下降,并没有吃什么东西。

尹俊手臂交错在胸前,眼神疏离。看到她呕吐,他赶紧走过去,为她抚背。不过是开了一些方子,沉甸甸的中药提在尹俊的手里。她的手被他牵着。她怎么会让尹俊来牵她的手?

他的手心有些湿湿的,应该是夏季太过炎热的缘故。走到一个亭子,他给她买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自己买了冰棒。

两个人如同小孩子一般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望着过往的人群。

洛丽塔却固执起来,执意要他手里的冰棒,她喜欢那凉凉甜甜的酸涩感。

而尹俊,早就将冰棒顽皮地放在口里说道:“你有咽炎,这些太凉的东西不要吃。”

他的表情极尽宠溺,阳光中眼睫浓黑。她想要抹一抹那阳光一般的眼睛,却将手停在他的前方。

她不敢动了,因为此刻她知道,尹俊根本就不是他。自己因为太过想念,所以一厢情愿把尹俊当成了他。

她有些生气,气自己的无知与荒谬。

尹俊看到她眼里的慌乱只是一笑,然后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

“你高兴就好。”尹俊说道。

洛丽塔的身子如电击一般,她抽开手,转身跑开了。不敢相信,触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她的直觉告诉她,尹俊就是死去的他。

不可能……她在心里低吼,这是不可能的。

「五」

几天之内尹俊都没有来找她。而她的咽炎也开始好起来。她依旧穿纯白色的裙子,裙摆在秋日的阳台微微飞扬,她好想念那一个下午,她遇上他的那一个下午。

那也是一个晴好的日子,她带着学校里的孩子去河边写生。孩子们青嫩的面庞稚气未脱,认真的用画笔画着河对岸,她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偶尔弯下身子指点一二。

走累了,坐在藤椅上,看三毛的书。三毛是她最喜欢的作家了。

阳光打在树叶上,淡淡青草的芳香混合泥土扑打着鼻息,她唇边挂着慵懒的笑意。看着孩子们,看着书。

“喂,可以将这本书借给我吗?”背后响起了一个好听的男性声音。她转过头看见一张俊俏的脸。那时候的他是大学里的一名老师,带着自己的学生来野炊。

她笑,将书递过去。

他顺势坐下来,唇边挂着笑意。白色衬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气息。

“你叫什么?”他问。

“洛丽塔。”她笑着说。

“嗯,这不是电影里的名字吗?”他依旧问着。

“对,我妈妈起的,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她说我身上缺少一种勇气和魄力,所以她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笑。

“我很喜欢三毛的作品,我毕业论文写的就是三毛。”他笑着,眼角的弧度很有骄傲的姿态。

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后来,后来也发生了很多事。他们去山区旅游,她得了阑尾炎,没有缆车,没有汽车,他背了她18里;她因为乱买股票,甚至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他为她赚钱找房子……有时候爱情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要执着和付出就能拴住一个人的心,是的,在那些荒凉冷漠的日子里,有他陪在洛丽塔身边……

后来,他被查出了肝癌晚期……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打饭,送水,劝慰他的爸妈,还有支付高额的医药费。

在这样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她又想他了。她拿起手机,点开他的微信,按着语音发送键,久久没有说话,一分钟过后,她说,想你。可是语音限时是一分。

她想他,是的,每一个夜晚。于是,她又想去见尹俊。

以什么样的理由呢?

她找出徐小风放在抽屉里的烟,她拿起,将烟放进嘴巴里。点火,手也开始发抖。她要以这种方式,这种残害自己的方式获得见尹俊一面的理由。是的,尹恩惠,也就是尹俊的前妻开的方子已经让她的病情大为好转。而她不能让自己好下去。endprint

她连着抽了五根,嗓子开始发炎。脸部也因为猛烈的咳嗽变得通红,她打电话给尹俊。

一刻钟,门被敲响。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抽烟。你有咽炎你知道吗,你应该爱惜自己,不管为了谁。”尹俊忍不住将怀里的她抱紧,眸中已经满是泪光。

「六」

病房,她点滴,尹恩惠为她输液。

她像天使,眸色单纯,她的手白皙纤细,很是美丽。

“洛丽塔,你应该知道,有咽炎的人不能抽烟,特别像你这种比较严重的状况,再说,你一定是连着抽了好多根,难道你不要命了吗?”她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听诊器。

洛丽塔苦涩地笑笑,随即将头低下去。这时候,尹俊提着盒饭走了过来。

“是一些清淡的糖水,还有素菜。”

尹恩惠和尹俊之间不像夫妻更像是朋友。

“喂,尹俊,时间快到了,你别太啰嗦。”尹恩惠将一个羊肉馅的馒头塞进嘴里说,说完还睨了一眼洛丽塔。

时间快到了,是什么意思,洛丽塔开始狐疑。

尹俊坐到她的床边,将糖水喂给她,他的手指很冰,她拽着他的身子,发现是一样的冰冷。

“别听她胡说,一会喂你吃完,你就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不管什么原因,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尹俊唇边挂着一抹浅笑,那笑却让人很心疼。

“尹俊,对不起,我……”洛丽塔说道。

“我只是引渡者而已。”他说道,她要问,尹俊却将话题岔过去。

在医院住了三天,她的病情才好转。三天里,尹俊几乎不怎么陪她。

隔日的天气甚好,她准备到医院的院子里散散步。却怎么也找不到尹俊的身影。她决定自己出去。

医院的绿化做的很好。到处都是芳草的清香,她坐在黄色板凳椅子上,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她的嗓子已经快好了,尹俊答应她,她出院的那天要带她去吃街角那家的蓝莓蛋糕。

她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一朵小红花,唇边泛着莹莹的光。她喜欢尹俊吗,说不上来,她只是觉得尹俊和他很像,这种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她根本就不想失去,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她只要那张面孔也好,她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尹俊。

她抬头,看见对面有尹恩惠熟悉的身影。她起身拍了拍屁股,打算去找尹恩惠问问自己的病情,却发现尹恩惠的脚步很急,神色慌张,仿佛是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种巨大的魔力推动着她前行。

花园的隐秘一角,洛丽塔看见了尹俊的身影。

然后是尹俊和尹恩惠二人搂抱在一起的情形。然后是纠缠在一起的亲吻以及泪水。

「七」

结局是我们谁也想不到的。

洛丽塔跑掉之后,尹俊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眼里的泪水肆意而下,他再也不是那个阳光的尹俊了。

他就是那个他了,是的,他尹俊就是洛丽塔心目中那个惦念不忘的他,死去的他,是曾经坐在窗台上看落日的他,喜欢喝咖啡和品香茗的他……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机会在人间逗留30天,他可以想去任何地方,但之后便要接受万劫不复。

而他毫不犹豫地来到了人间。

他站在窗台上看洛丽塔熟睡的样子,看着她在他墓地旁哭泣无助的样子,看她手中加了糖的咖啡,他的心一阵抽痛。

他想要给他伤害忘了自己,却发现自己下不了狠心。

而她居然为了再次见到她去抽烟,伤害自己。所以他知道,自己应该告慰她,哪怕以一种残忍的方式。

尹恩惠是天使,是陪着他来到人间的天使,时限到了的时候,她负责将他带回去。

他的手抓着地上湿湿的泥土,他的脸色通红。

“你还好吧。”尹恩惠长出了翅膀。声音却是清冷的。

“还好。”他望着洛丽塔的方向,久久……可是他的鼻孔已经开始流血,他忍着死前肝癌晚期的疼痛,唇边却挂着一丝苦涩的笑。

洛丽塔跑回病房,急匆匆地办了出院手续,她要离开这个地方,恰好徐小风来看她。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徐小风说道。

洛丽塔仰起头一笑说道:“你认识的那个尹俊还真是花心。”

“尹俊?谁是尹俊?”徐小风纳闷道。

洛丽塔生气地坐在床边说道:“我本来以为尹俊长得像他,可是他们不一样,尹俊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谁是尹俊?”徐小风用手去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就是我过生日你带去我家的那个?”

他还是纳闷。

洛丽塔想要证明给徐小风看,带他去找尹恩惠核实。可是院方告诉他们,根本没有尹恩惠这个人。

难道一切都是一场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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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