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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让学习成为生活的必需

2014-08-07陈复兴

师道 2014年6期
关键词:子路君子同伴

陈复兴

说起《论语·学而》中的孔子三问,大家都津津乐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但这句话如何解读,大家就见仁见智,五花八门了。值得注意的是,不少论者都忽略了孔子说这句话的前提,即孔子是在什么情况下说这句话的。

笔者揣测:孔子的学生也有厌学的,那些儒家经典特别是《尚书》、《周易》之类非常难懂,用句时髦的话来说“真不是人学的”;也有不乐于与人交往的,孔子的门徒多了,三教九流的人都来了,不少学生变得难以适应;不少学生对于“学了,有什么用”的问题感到非常困惑,经常说“不吾知也”(没有人了解我)。于是,循循善诱的孔子说了这么一番话,没想到不小心成了“经典中的经典”。

那么,这三句话究竟应该怎么理解才好呢?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对于这句话,观点一致的地方在于“说”通“悦”,愉悦、快乐的意思。

然而对于“学而时习之”,大家就南辕北辙、甚至风马牛不相及了。不少人理解成“学了某种知识,时常温习它”。笔者以为谬矣,大错特错了。

先说“习”

“习”是一个会意字,从羽,原指鸟反复练习飞翔的情景,《说文》就有“习,数飞也”的解释。这“习”的内容究竟指什么?朱熹夫子说:“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这或许是“温习说”的源头。其实,朱老夫子也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你如何知道“习”的含义就是指读书?鸟只知道飞翔,儒家学说本质上也是一种伦理规范教育,“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因此,“习”的确解应该是实习、践行。孔子曾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你熟背诗三百篇,却什么事也干不了,派你出使到其他地方,也用不上,即便再多,也有什么用呢?子路学到了什么知识,在没有去践行之前,深怕又学到新的知识。可见,体验和践行对于学习是多么重要啊!

再说“学”

古汉语的“学”,本义就是觉悟。《说文》:“学,觉悟也。”真正的教育,应该是一种基于学生个性的生命唤醒。它是一种自觉、自主的内在启蒙,不是强制的灌输。孔子说:“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未知如之何也。”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不多问几个“怎么办”“怎么办”的学生,我也不知对他怎么办呀!

“学”的重点在于学会做人。子夏就曾说过:“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尊敬贤能的人,待人接物平易近人,侍奉父母能尽自己的能力,侍奉君主能放弃一些自己的个人利益,与朋友相交做到“言而有信”。这样的人,即便他自己说没有读过书,我也一定说他很有学识啊!

再说“时”

“时”可以理解成时常、经常,但这是一种引申义,我的理解是时限、时机。联系上下文,“学而时习之”告诉人们,学习要遵循教育规律,注重及时实践与巩固,既不要死读书,像某些老师那样布置学生抄写几十遍甚至上百遍生字;也不要学过就算了,像小猴子下山那样,捡了这个丢了那个。曾子有“一日三省”(每天从三方面自我反省)的学习方法,子夏有“日知其所无,月无忘其所能”的学习经验。《学记》中也说:“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

我们都知道艾宾浩斯的遗忘曲线图,说明记忆和遗忘都是有一定规律的,通过实践及时地巩固知识,很有必要。心理学家赫洛克曾做了一个反馈效应实验:他把被试者分成4个等组,在4个不同诱因的情况下完成任务。第一组为激励组,每次工作后预以鼓励和表扬;第二组为受训组,每次工作后对存在的每一点问题都要严加批语和训斥;第三组为被忽视组,每次工作后不给予任何评价,只让其静静地听其它两组受表扬和挨批评;第四组为控制组,让他们与前三组隔离,且每次工作后也不后也不给予任何评价。实验结果表明:控制组成绩最差,激励组和受训组的成绩则明显优于被忽视组,激励组的学习积极性高于受训组,受训组的成绩有一定波动。这说明,及时对学习和活动结果进行评价、激励,对学习将起多大的作用!

所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含义就可以理解成:学了,及时去实践它,不也快乐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86年提出的“四个学会”中的第一个“学会”,就是学会求知。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却比孔子晚了两千多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句话,大家的理解大同小异,不过理解的程度则有深浅之别。

先说“朋”

东汉的郑玄认为,同门的师兄弟叫做朋,志同道合的人叫做友。我个人认为,倒也不一定这么绝对,只要缘于学习这一目的聚合在一起,都可以称为“朋”。在这一意义上,“朋友”就理解为现代意义的“同学”、同伴。

同学这一称谓是纯洁而神圣的。每一个学生都曾经是一个单独存放的土豆,现在通过学习这一“筐子”集聚在了一起。毛泽东老人家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每一个同学也都可以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学习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人是世界上最高级的群居动物这一特点,决定了人不能“独学而无友”。学生与学生之间,最大的交集点就是学习,合作学习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同伴交往是最直接的学习生活。“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再说“远”

“远”,一可以指地域概念,所谓“近者悦远者来”。孔子“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他的学生来自当时中国的四面八方。这些人多数是鲁国人,也有秦、楚、齐、晋、宋、陈、吴、卫等国人,真是蔚为壮观,“桃李满天下”!

二可以指人文概念,指学生个体不同的个性。孔子主张有教无类,凡是送一束以上干肉做礼物的人,他都可以接纳为弟子。这么多的人,才干与个性各不相同,有德行高尚的颜渊、闵子骞,有政事拿手的冉有、子路,有言语出众的宰我、子贡,有文学出色的子游、子夏等;出身也不一样,除孟懿子等少数人是贵族外,大多数来自社会中下层,如子路原是不知礼的“野人”,仲弓之父为“贱人”,子张出身于“鲁之鄙家”,颜涿聚原是“梁父之大盗”,真可以说是“兼容并包”了。孔子向来主张“和而不同”,即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不同观点,但在一个集体中要讲和谐,好像一套编钟,每个钟的分量不同,发出的音阶也不一样,但它们排列在一起,就是为演奏一曲曲和美高雅的音乐。所谓“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就是说君子讲究自重,不与人争强好胜,讲究团结与合作,但是不结党营私。所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是说君子讲究与同伴结伴切磋交流学问,砥砺、完善自己的学问与人品。

在这样的群体中生活,学生们有些不适应很正常。同伴交往,也正是学校育人的重要功能之一,台湾就专门有一个教育的分支叫做群育。黄武雄教授说:“学校的整体环境、学生与同学或老师之间的绵绵互动,包括课业上或非课业上日常的接触、冲击,对学生心智的发展作用会更大。”

所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确解就应该是同伴们从四面八方来切磋学习,不也开心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四个学会”之一就是“学会共处”,有人也译作“学会合作”。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对于这句话,通常的理解是“人家不了解我,我也不恼怒、怨恨,这不也是君子的风度吗?”

仔细一想,这种理解也大有问题。正如当代学者何新所说:“人之不知,常态也,何怒之有!”

问题就出在对“愠”的理解上。

“愠”是一个形声字,从心,从昷(wēn),昷亦声。“昷”意为“热”、“暖”。“心”与“昷”联合起来表示“心里燥热”。本义是心燥、不冷静,引申义才是怒、生气。联系人文事理,最好能往本义上靠。

又有一种说法,“愠”通郁,郁闷、愁闷、懊恼。

这两种说法连起来,说得摩登点,“愠”其实就是一种情绪感冒。孔子自己就一生郁郁不得志,少年丧父,出身贫寒,正如他自己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长大后,他真正受重用的时候不多,周游列国其实是四处求职、推销自己的政治主张,正如时人所说“惶惶如丧家之犬”,心头不消说是有些郁闷的。只有从事于教育,他在教学相长中才找到自己的生命归宿。孔子的不少弟子也十分郁闷,“居则曰不吾知也”,平常总是哀叹没有人了解我啊!于是有了著名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的问答,孔子就以“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假如有人了解你,你将会怎么做呢?)作为启发问句。

现代社会也不少人,自以为是天才,然而眼高手低,得不到认可,就内心郁闷、终日懊恼,大叹:“时不我与!”其实,怀才如怀孕,只要你有了,人家一定看得出来。所谓“怀才不遇”云云,其实是怀得还不够大。郁闷什么呢!

更何况,学习的目的应该不是仅仅在于谋生,而是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现代公民。“腹有诗书气自华。”学习使人的生命变得宁静而高贵。儒雅的人文气质,良好的公民素质,端庄的君子形象,将使你终身受用无穷。

所以,“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应该译作:别人不了解我,我也不郁闷,不也是很有君子的涵养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要求的“学会做事”“学会生存”,其实正需要这样一种平心静气。

将孔子的三问连缀起来,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学习“三乐”:乐行、乐群和乐观。在孔子看来,学习应该是每个人生活的必需,是提升生命质量的必然选择。难怪他“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了。

任编辑 李 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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