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音乐建构雅典卫城
2014-08-02王璐
王璐
摘 要：“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借用莎士比亚的“矛盾修饰法”来形容泽纳基斯竟出奇的吻合。作为一个20世纪先锋派①的作曲家，他崇尚科学与理性，但其音乐表达的内容隐约还留有内心的恐慌与狂躁；作为一个先锋派的建筑师，他一边沉醉于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边又恪守希腊式的对与比例美的追求。他能创造流动的建筑，亦能构建凝固的音乐；他是勇敢地斗士，同时也是怯懦的叛逃者；他是新艺术的先行军，亦是古希腊传统的捍卫者。所有的一切造就了泽纳基斯一个处于和谐的矛盾之中的人。
关键词：泽纳基斯 数字化 建筑化 电子音乐
一、 泽纳基斯生平
1.早年生活（1922–1947）
泽纳基斯于1922年5月29日出生在罗马尼亚的布勒伊拉。其父克里尔查思·泽纳基斯（Klearchos Xenakis）是一个进出口贸易经理人。其母福缇尼·帕弗洛（Fotini Pavlo）精通法语及德语，并弹得一手好钢琴。受母亲的影响，泽纳基思很早就接触到了吉普赛音乐、罗马尼亚民间音乐及西方古典音乐。不幸的是，1927年泽纳基斯的母亲因患麻疹，在生下一个死婴后去世。母亲的早逝是对于当时只有5岁的泽纳基斯来讲无疑是的沉重打击，以至于在日后的创作中，泽纳基斯都不甚热衷于吉普赛、罗马尼亚民间音乐风格。由于缺少母亲的关爱，其父于1932年将泽纳基斯送到位于斯佩察岛的寄宿学校学习。在那里，他沉浸在科学与希腊文学之中，同时，他也接触到了与早年熟知的吉普赛、罗马尼亚民间音乐相异的拜占庭礼仪音乐和希腊民间舞蹈音乐。除此之外，他还参加了学校的男童合唱团，演出帕莱斯特里纳、莫扎特等大师的声乐作品，并且初步学习了唱名法与记谱法。
1938年秋，泽纳基斯从斯佩察的寄宿学校毕业，并移居雅典为雅典国立技术大学的入学考试做准备。虽然为抵抗德奥法西斯轴心国对希腊的入侵而引发的希腊战役②及其后的希腊民族解放战争③一再迫使泽纳基斯中断学业，不过他最终还是于1940年至1947年间完成了在雅典国立技术大学的学习，并取得了建筑工程学学士学位。在希腊的动乱生活并没有使泽纳基斯放弃音乐，相反，他跟随阿里斯多德·孔杜洛夫（A.Kondourov）学习和声及对位法。在希腊反抗组织同志的影响下，泽纳基斯接触了巴托克、德彪西和拉威尔的音乐。受这些音乐的启发，泽纳基斯创作了一些简单的旋律为萨福④的诗句伴奏。
在这段动荡的日子里，勇敢地泽纳基斯起初参加了右翼民族主义抗议活动，后来又加入了由希腊共产党领导的民族解放阵线，并多次参加了在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及后来的武装抵抗斗争。1945年1月1日，泽纳基斯在一次反复辟运动中被英军的坦克击中脸部，左眼失明，几乎丧命。同年3月，泽纳基斯出院回校并多次因组织政治活动而被监禁。1946年2月：泽纳基斯成功的通过了雅典国立技术大学的结业考试。为了躲避政治迫害，1947年1月16日，在提交了其最后一篇学位论文“Reinforced concrete”后，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9月，在父亲的协助下，泽纳基斯以康斯坦汀·康斯特拉尼斯（Konstantin Kastronis）为假名，伪造了护照偷渡至意大利，并在意大利共产党的帮助下越境至巴黎。他曾希望借由法国逃往美国，但终因手续不全而失败，继而留在了法国（1965年取得法国国籍）。但与此同时，希腊当局将泽纳基斯划归为政治恐怖主义者，并宣判其死刑。由于帮助泽纳基斯逃跑，他的父亲和兄弟都投入监狱。
泽纳基斯曾在一次采访中承认他对逃往他国的行为深感愧疚，“多年来，我为背离祖国的愧疚感深深折磨着。我被迫离开了曾经为之奋斗的祖国，亦离开了我的朋友们——他们有的在监狱里，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像我一样设法逃脱。我觉得我亏欠他们，我不得不偿还这些债务。而且我觉得自己肩负重任。我必须做些事情以重新获得活着的权利。这不仅仅是音乐问题，而是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⑤这种负罪感亦成为他后来创作的音乐中不可缺少的情感因素。
2.作为建筑设计师的泽纳基斯
法国宽松的文化环境无疑对欣纳基斯艺术天性的发展起到了催化作用。1947年，怀揣文凭的泽纳基斯进入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建筑工作室工作，并在这间工作室里为柯布西耶担任助手达12年之久。
1954-1957年间，泽纳基斯参与设计了拉图雷特修道院。通过与众多僧侣的讨论，泽纳基斯将墙上的玻璃面板被设计得极富音律感，从而能够最大限度的捕捉阳光并在修道院内部产生丰富的光影变化效果。
1956年10月，他受飞利浦公司委托，为将于1958年举办的布鲁塞尔世界博览会设计飞利浦馆。泽纳基斯在场馆内部初步实现了其“整体艺术”的理想。配合着瓦雷兹的《电子音诗》，场馆内的图像与灯光共同变化闪烁，使参观者充分领略了现代技术为人们生活带来的便利与享受。
然而飞利浦馆的成功换来了勒·柯布西耶与泽纳基斯交恶。他们因设计归属问题产生了矛盾。虽然最终勒·柯布西耶承认了泽纳基斯的设计所属权，但泽纳基斯还是于1959年离开了勒·柯布西耶工作室。
泽纳基斯离开勒柯布西耶工作室后并没有停止建筑设计创作。他后来的建筑项目大部分与音乐相关：1961年，他为提契诺州格拉韦萨诺市设计了一间音乐工作室及一座音乐厅；而他在早年的建筑设计——尤其是布鲁塞尔飞利浦馆设计思路的基础上，结合“视听音乐”发展出了一系列融合建筑、音乐、影像与光线的多媒体艺术装置，被称之为“Polytopes⑥”（多面体）。随后应用这种“多面体”技术的作品分别有蒙特利尔世博会法国馆的Polytopes（1967）、伊朗古城波斯波利斯露天废墟的Persepolis（1971）、巴黎古罗马拱顶浴场的Polytopes de Clund（1972）、希腊古城美锡尼废墟的Polytope de Mycenes（1978）及同年的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广场的La Diatope（后又于1979年在德国波恩展出）。
3.走上专业音乐创作之路
泽纳基斯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学习和声、对位法及作曲法。他先后跟随阿瑟·奥涅格、大流士·米约、纳迪亚·布朗热、安娜特·迪厄多内等人系统的学习作曲技法，但都无果而终。最后在安娜特的建议下，泽纳基斯决定拜访奥利弗·梅西安。而梅西安也确实对泽纳基斯的创作思想大加赞赏。也正是在梅西安的影响下，泽纳基斯一改之前以希腊传统音乐为灵感的创作方式，转向序列音乐风格的创作。
二、创作概述
泽纳基斯是一位多产的作曲家，他一生共创作了百余部音乐作品，其中涉及到了管弦乐、合唱、室内乐、器乐独奏、电脑音乐等多个创作领域。
泽纳基斯并非少年成名，直到中年，他才开始以一位作曲家的身份登上音乐舞台。创作于1953年的三联作品Anastenaria（Procession vers les eaux claires、Le Sacrifice、Metastasis）最终确立了泽纳基斯先锋派作曲家的地位。这套作品受梅西安序列音乐作品影响，为合唱团和管弦乐团而作。它以古希腊的酒神仪式基础，但其中运用了众多由泽纳基斯原创的创作技法，堪称“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典范。这套作品极富个性的滑奏音型引起了后来包括潘德列斯基在内的众多作曲家的效仿。
1954年年底，经梅西安引荐，泽纳基斯应邀加入到了由皮埃尔·谢弗和皮埃尔·亨利组建的具体音乐研究小组GRM（Groupe de Recherches de Musique Concrète）。之后不久，泽纳基斯经皮埃尔·亨利引见结识了著名指挥家赫尔曼·舍尔兴，并与其开始了长达12年的合作。也正是从此开始，泽纳基斯的作品开始频繁的在欧洲各国演出。而这些音乐所到之处，也皆因其过于新潮的创作技巧备受争议。
在随后的创作中，泽纳基斯在将建筑概念及数学理论导入音乐创作。多面体艺术装置及计算机作曲等多方面的成就使他迅速成为20世纪欧洲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
与之前较为传统的管弦乐作品相比，泽纳基斯从1962年开始利用IBM7090计算机创作出的“ST”系列电子音乐更能体现他中期的创作特点。而真正实现了泽纳基斯“整体艺术”思想、并贯穿其一生的作品则是运用“光作曲”（light composition）技术创作的“Polytope”系列。
70年代中期是他创作的高峰时期，其音乐风格也有复杂的、现代性的电子音乐作品向民族风格的、传统固定音风格转变。
另外，在理论研究领域，泽纳基斯也发表了大量的学术性论文向广大听众介绍自己的创作思想。
1955年，在序列音乐作曲法在音乐界如日中天之时，泽纳基斯反潮流的发表论文The crisis of serial music（《序列音乐的危机》）。文章中，泽纳基斯批驳了序列音乐的傲慢，并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一种全新的作曲原理—“随机作曲法”（Stochastic Music）。紧接着，在1956年7月，泽纳基斯又出版了专著Probability theory and musical composition（《概率论与音乐创作》⑦），进一步阐明了数理领域中的概率论原理在音乐创作中的应用问题，进一步奠定了他在“先锋派”作曲家的地位。
自1960年始至1961年，泽纳基斯连载发表论文“Elements de musique stochastique（随机音乐元素）”⑧，阐释自己的“声音粒子”观念及利用马尔科夫链产生随机创作过程的理论。
1963年，泽纳基斯发表了研究性论文“La vioe de le recherché et de la question”，并出版了理论专著Musiques Formelles。这本专著在总揽了之前出版的诸多论文外，又新添加了“Symbolic Music（符号音乐）”这一章节，用以详细讲述钢琴作品Herma的创作原则。
20世纪60年代中期，泽纳基斯发表论文“Vers une metamusique”。其中，泽纳基斯分析了古希腊和拜占庭的音乐制度，同时也对他的“音筛“（sieve）理论进行了详细介绍。
时至60年代末，泽纳基斯出版论文Vers une philosoghy de la musique（迈向音乐哲学）⑨。这篇文章揭示了他对outside-time与inside-time的理解，以及这对概念是如何被运用于Nomos Alpha的创作之中的。
1971年，泽纳基斯出版了Musique·Architecture。这本书包括了他之前在各种期刊上发表过的文章，是对他整个创作思想里程的总结。
泽纳基斯的理论创作时刻紧密贴合具体的音乐创作，他先后经历的“随机音乐”、“形式音乐”、“符号音乐”、“电脑音乐”以及“多面体”等创作思想不仅体现在他的具体音乐作品之中，也同样能在他的著述中找到理论支持。
泽纳基斯在生命最后的20年间，通过创作、演出及演讲访谈等多种途径将他的音乐理论思想传播到世界各地。2001年2月4日凌晨5时，泽纳基斯病逝与巴黎，享年78岁。他所遗留下来的作品会继续为音乐界所争论，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对于音色表现方面的探索及对于演奏方法的革新将成为现代音乐创作的宝贵财富。
注释：
①先锋派（avant garde），最初用以指19世纪中叶法国和俄国往往带有政治性的激进艺术家，后来指各时期具有革新实践精神的艺术家。“先锋派”的艺术特征表现为反对传统文化，刻意违反约定俗成的创作原则，及欣赏习惯。
②希腊战役（亦叫玛莉塔作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希腊本土及阿尔巴尼亚南部的战争，战争是由同盟国（希腊及大英国协）与轴心国（纳粹德国及意大利王国）之间对垒，包括克里特岛战役及数次海上战役，希腊战役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巴尔干战场的大爱琴海部份。希腊战役一向被认为是希腊-意大利战争的延续，这场战争是意大利军队从1940年10月28日攻打希腊开始，在数个星期内意大利人被驱逐出希腊及希腊军队攻占了阿尔巴尼亚南部大片领土，1941年3月，意大利的主要反攻失败，德国向其盟友出手援助，玛莉塔作战在1941年4月6日开始，大批德国军队经保加利亚入侵希腊以保障其南翼，希腊及英国军顽强抵抗，但最终因人数及装备上的劣势而最后溃败，雅典在4月27日陷落，不过，大英国协撤出了军队大约50，000人，希腊的战事在伯罗奔尼撒的卡拉马塔陷落后以德国完全胜利而结束；整个战事持续24天。不过，无论德国及同盟国高层均对希腊士兵的勇敢表示钦佩。
③希腊内战是1944年到1949年发生在希腊境内的一场战争。内战一方是先后受到英美支持的希腊政府军。另一方是战争时期领导抗德运动的希腊共产党武装。内战分为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1944年—1945年），控制希腊大部分领土的左翼抵抗力量对抗回到祖国的希腊流亡政府，这一流亡政府战争期间在英国的支持下成立于开罗。在第二阶段（1946年—1949年），经过不公正选举上台的右翼政府继续和希腊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作战。内战给希腊留下了严重的经济问题和政治分裂，这一局面直至20世纪70年代才结束。
④萨福（Sappho，约前630或者612～约前592或者560），古希腊著名的女抒情诗人。
⑤出自Balint Andras Varga.：Conversation with Iannis Xenakis， 1996年出版。
⑥Polytopes来源于希腊语，是由意为“许多”和“场所”的二词组合而成。
⑦由Gravesano Blatter出版社出版，该公司后又出版了泽纳基斯另一部作品Musiques Formelles。
⑧由Gravesano Blatter公司出版，这篇论文第二章《马尔可夫随机音乐》（Musique stochastique markovienne）成为其后著作《形式化的音乐》（Formalized Music）的第二、三章《马尔可夫随机音乐—理论与应用研究》（Markovian Stochastic Music - Theory and Applications）的创作蓝本。
⑨发表于美学杂志（d esthetique），第一卷
参考文献：
[1]靳竞.理性在咆哮—浅析泽纳基斯的音乐创作及其作品
[2]Xenakis， Iannis.Music and architecture ： architectural projects， texts， and realizations.Pendragon Press.
[3]Varga， Balint Andras. Conversations with Iannis Xenakis.Faber and Faber.
[4]Xenakis， Iannis.Arts-sciences， alloys ： the thesis defense of Iannis Xenakis before Olivier Messiaen， Michel .Pendragon Press.
作者单位：中央音乐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