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埠
2014-08-02姜龙飞
文/姜龙飞
开 埠
文/姜龙飞
“开埠”一词,让人纠结的是那个“埠”字。街头巷尾,随便找几个上海人问问:“埠”字何解?相信少有人弄得清爽。
查辞书,埠有三解。解一,码头;解二,城市;解三,特指商埠。开埠一词成为上海人的熟语,是从170年前上海依约开放为国际通商口岸为起点的。斯时之上海,恰好把“埠”字的三大义项全部囊括了。码头?是。城市?是。商埠?也是。既然都是,那还“开”哪门子“埠”?
没错,“埠”之成立,的确是要以“开”字为前提的。没有开放,没有熙来攘往你进我出物流滚滚,无论码头、城市或商埠,都是死水一潭,别说发展,维持都难。但上海这座水陆码头,虽然早就存在,却只对内“开”,不对外“放”。“开埠”之前,它只是咱中国人自家的园子,客往客来,除了个别海外走私客,都是一水儿的黑头发黄皮肤。
开埠之于上海,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开门揖商,而是特指它的对外打开。1843年之前,允许对外通商的,除了广州,由十三公行垄断外,全国找不出第二座口岸。
相比晚清和近代,倒是明代中国,海上交通的景致更盛。如雷贯耳的郑和七下西洋,就是发生在1405-1433年间的事。但到了嘉靖朝(1522年)往后,情况不对了,政府越来越腐败,海疆防卫空虚,别说正规作战了,居然连袭扰东南的海盗也打他不赢。匪患中,最大的一支就是来自日本的倭寇。
所谓“倭匪”,有研究者认为,其实真倭(日本人)并不多,大约占30%左右,其余多为中国的底层百姓,假倭是也。但无可否认,真倭基本上都是头领寇首,占有决策指挥的绝对地位,中国人只是一些逐利之奴,不问归属。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罕见。就像八年抗战中的百万伪军,未见得有什么民族意识政治目的,称之为“汉奸”都嫌勉强,充其量算是帮凶。但由此可见,内外勾结确是倭患加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于是,禁海便成明王朝之首选——打不赢外寇,咱还管不住刁民吗?所以,毛泽东同志极其精辟地概括,中国人民遭受的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双重压迫。到了清代,康雍乾三朝,情况并无明显改观,海上门户闭是常态,开是偶然,锁国的理由似乎也更为充分:防范颠覆。
自从清兵入关,晚明的最后一支余脉,便落荒到了福建厦门一带,后又东渡台湾。这是清王朝最大的心病。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收复台湾,看上去是中国人的胜利,却成了爱新觉罗氏的眼中钉。因为郑氏正是被明隆武帝赐姓的南明余部,曾有过阻父降清、起兵抗清的经历,政审绝对通不过。清军入关之初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表面上穷凶极恶、霸气十足,强悍到无以复加,骨子里却虚弱得很,杀戮的刀口下流淌的,说穿了是一个游牧民族的绝望与恐惧。执政的合法性先天不足,你叫他如何自信得起来?为防范沿海民众与远在台湾岛上的“国姓爷”勾搭串联,资敌抗清复明,禁海便也成了他们的不二之选。
至于禁海对经济的危害,你道那个出身草原的部落不懂吗?错矣。小小内宫太监马三保尚且晓得七下西洋,伟大的康雍乾岂会罔知?面对“攘外”与“安内”,但凡两难并列,专制君主历来都是首选“安内”,其次“攘外”。至于江山社稷,只要还够皇家安放一张龙椅,但割何妨?
家国利益第一,家在国之前。当然,此家非吾家。
上海“开埠”,世人皆知它在经济上的积极意义,但更要紧的,是它宣告了一种治国之策的破产:以闭锁求自保,一叶障目,锁了对手,也闭了自己,与世界隔绝交通,虽苟安了一时,但阻滞了筋络、委顿了血脉,到头来除了将自己矮化成侏儒,雌伏在列强炮筒下乖乖听命外,岂有他哉。家如卵,国似巢,覆巢之下,安得完卵!
图:王恒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