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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

2014-07-31赵汝慧

新作文·初中版 2014年7期
关键词:川岛

赵汝慧

★评委意见

一段忧伤的经历,一次艰难的成长。作者通过叙写自己为了梦想而“逃亡”的经历,生动地再现了青春期的躁动的心路历程,友情、亲情、梦想、现实,这些是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都必须要处理好的一个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取舍,“我”选择了回归然后再出发,而程逢则选择了一往无前。作者把自己成长的阵痛用诗意的语言生动地表现出来,其中的哀伤与挣扎令人动容。令人高兴的是,即使他们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他们最终都学会了坚持与执着。“我想每个人都有过疯狂的念头和希望,却无奈地被生活逼迫在风口浪尖。可毕竟都有过这样的梦。”这是文章的主旨,也是最为打动人心的地方。 (小花)

何时忘却的回忆,离去那时都化作泪水如数而出。

无情的雨淅沥落下,平和的天空何时才能出现?

只是期望得到梦中的自由,而不是返回愚蠢的过去。

我只是想要融化那冷却的心灵的光芒。

秋季缓缓流过,心伤之冬即将来临。

为我降下的时雨,淅淅沥沥永不停息。

归途中脚步略渐沉重,充斥着缝隙的心灵荒废许久。

破损之处虽已映入眼中,禁锢枷锁却仍将我紧紧束缚。

离去那时但愿令人怜惜,雨音回响。

希望谁能停住这场雨,所以即使被淋透也要说出心声。

秋季缓缓流过,心伤之冬即将来临。

为我降下的时雨,淅淅沥沥永不停息。

没有任何要领的孤独,也许能更好地聆听一切声音。

撑开雨伞的那时,心将终究远离迷茫。

秋季缓缓流过,心伤之冬已经来临。

为我降下的时雨,淅淅沥沥永不停息。

春季缓缓来临之时,内心却留着寒冬的讯息。

为我降下的时雨,淅淅沥沥还在下着。

拜托了,请停止吧。

——川岛爱《时雨》

青石板,水泥路,几程风雨几程归。

高二暑期的最后一天,我成功地以借资料为由逃出压迫神经的家。还记得那天在下雨。北方闷了许久的燥热天气如释重负,天空阴沉的色调如同父母忍耐许久却又极力掩饰的面孔。走出楼道,雨及时地下起来。淅淅沥沥伴随着轰隆的雷鸣,遮住那藏匿了一个夏天的不堪的秘密。

我的世界碎了,仿佛年久失修的房屋,支撑不住越来越多的杂念,轰然倒塌。

失落地在雨中前行。北外环路B街最深处,约定的地点,遇见程逢。

我忘记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不打伞,单薄的衬衫依仗雨水贴在臂膀上。湿冷的空气将厚重的头发变得黏稠,像积攒了一个夏天的愁苦。我深知程逢不是太过做作的人,她不懂得什么是假惺惺的怜惜与感叹。以至于她二话不说,便潇洒地将她深灰色的长衫扔给我,再把我拽上她的二手单车,义无反顾地驶向城市边缘。

“程逢,我爸妈要离婚了。”

城市边缘的老火车站依旧是阴冷的,却不同于城市中心的嘈杂。它冷静地在城市纵横交错的路途中,延伸出一条远得像要消失的铁路,仿佛预示着未来。人锁住的心情被唤醒。它让我有种莫名的信念和力量,让我有勇气对程逢说出那个秘密。

“他们要离就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知道。”我撩起厚重的头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才显得自己不在意。无意间的小动作却出卖了我,我将头发狠狠地攥在手中:“明明要去挽留,却也会想这样也好……只是心像缺了什么,还要背负着同样重量的不堪。很累,没了活着的希望。”

“一段碎裂的感情好似线条,扯断了还能还原吗?硬要去接上,要么系成死结,要么太松又会分开。与其生硬地拖着不处理,倒不如散了就好吧?你担心什么?他们分开,该给你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程逢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地盯着好似要启程的那趟列车。我习惯于她的处变不惊,却又想着怎样去反驳她。可我又无法理直气壮地直视她那双真诚、干净得不含杂质的双眸。程逢太冷静,才显得那么冷淡。

我深知这缘由。她比我要缺乏爱。这时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身旁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姑姑和你关系怎么样了?”

“你觉得呢?”她转头看我,苦笑着说。

我不说话,但彼此的心中都跟明晃晃的镜子似的。从我和她成为朋友那天起,我便得知她为何那么冷漠:程逢没有父母,从小就被寄养在这样那样的亲戚家中,她说她像令人厌恶的寄生虫,所以每时每刻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如今则又为了上课,生活在距学校很近的姑姑家。但那个据说和程逢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却不喜欢她。随着程逢距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姑姑的态度变得变本加厉,常常因为一点琐碎的事就大吵大闹。

“忍受不了的时候,就想逃离。”她说。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城市中的迷茫无从消解,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老旧的火车站屋檐下。风还在吹,冷冷地割破人心,那条路却越发深邃,看不到头。良久,程逢突然掏出耳麦塞入我的右耳。插入随身听,一阵以钢琴为前奏的音乐夹杂着左耳传过的“呼呼”风雨声传入脑中。

“什么歌?”我好奇地朝她的屏幕看去。是一段冗长繁琐的日文,依靠几个中文字眼和耳机中温柔甜美的女声依稀判断,这是一首伤感的情歌。

“《时雨》。”她翻出中文歌词给我看,“你看,这场雨下得多及时啊。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就只剩下雨,还一直下。”

城市烟灰色的幕布最终被掩饰得悄声无息,我扣紧耳麦,缠绵悱恻的日语渐渐遮住淅沥的雨声。火车站旁不知名的树变得温润又富有生机,蒙蔽的灰尘被一扫而光,风吹过来,热情得就像躁动的孩子。远处,似乎一列火车停在站台,它是要离去,还是归港?两个人沉默不语。心中没有答案。

或许有人为晚来的夏雨欣喜若狂,也许有人为即将到来的秋雨愁苦万分。可在我们渺小又浅薄的世界观中,它又算是什么?在我们独自承受的那些痛苦之年中,它又算作什么?不过是一场及时的雨,承受着我们彼此孤独的心,在缓缓流过的季节中,走过下一次伤心的晴天。endprint

那天,雨没有停。

什么东西似乎酝酿在心头。

你有多少理由逃避、躲藏,这个世界就有多少能力追寻、捕捉。

每个人的执念和信仰都被串联,都是一张薄弱的网,包裹所有微笑的心思和想念。是顽强,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如果出现裂痕,世界观就会完全崩塌。

我相信我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好好学习难道不好吗?你坚持你的路,你说你有你的梦想,可你有什么资本?你知道什么叫现实吗?你知道我和你妈为了你认真学习费了多大力气吗?可看看现在的你……”

深夜醉酒而归的爸爸,借着酒意,愤恨地谈起我想高中换艺术类专业的事情。他大声又激烈地讲着,妈妈红着眼圈从屋里跑出来,那种眼神却像是经历过一个世纪的悲哀。我默不作声,却更加激怒了爸爸。

“你就是垃圾!次品!”

“啪!”

妈妈冷静的一耳光彻底决绝地结束了爸爸的单人剧。爸爸愤怒地瞪着她,却走上前,揪住我的领子,狠狠地向地下摔去。局面变得混乱,他开始歇斯底里地砸东西,从我在二手店淘来的吉他,到贵到上万元的古董花瓶。破碎的声音“噼里啪啦”将家中的和谐摔得支离破碎。一瞬间,我的世界也碎了。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怪孩子!难道你没有责任吗?”

“都是你惯的,她才现在这个不知好歹的样子。”

两个彼此憎恨的成年人,此时此刻终于失去了“沉默就能解决一切”的矜持和忍耐。他们互相激烈地争论、反驳,却漠视着他们想要证明的东西,在一点点消损和破碎着。

我转身,却再也没有潇洒的步伐。看似和睦的家庭被彻底地撕裂。我抽泣着,倚在房间的角落。却用眼角的余光扫往从地下渗透的水,顺着水渍看过去,在混乱中打破的玻璃鱼缸边,那条仅存的金鱼却不断地抽动着身体。它乞求有人拯救它,却无济于事。我茫然,顿时也像缺水的鱼。

黑暗中,随身听的屏幕亮了。名为川岛爱的歌手的名字闪动着,我毫不犹豫地点开。耳麦中熟悉的前奏将耳朵叫醒。我轻吟着,时雨,时雨。失去的雨,时光的雨。清澈又直达人心的声音还在唱,遮盖所有纷扰,打破所有伤心而过的尘嚣。而此时此刻,冷寂的夜里,正下着一场孤凄的雨。

我蜷缩在角落,却释然地将泪抹去,拿出手机,以程逢为收信人,编辑了一段简讯:

如果重要的东西都已失去。

青春不堪的一面在我们面前呈现得淋漓尽致,也许只能将残破的心包起来,满怀感念,像已经没有目的地的旅行者,去往更远更远的地方,寻找下一次救赎和希望。

——程逢,我们明天,就逃。

凌晨,身体暖了起来。

天还懒惰地没有亮起来,或许因为它不知道有人要去往更远的地方。

即使没有曙光的照耀,这一天还是要来临。现在,我和程逢正坐在前往上海的列车上,挤在拥挤的包间,看着各色的人在身边飞逝,心却又欢乐地回味着出逃的过程。那晚,我在手机网中,订好两张最快到达那里的火车票。也许程逢那时还在受姑姑的冷眼,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早早到来,随我踏上前往远方的列车。我们两个凑了身上所有的钱,预谋着一场潇洒的远走高飞。

我知道那座城市叫上海。那里有东方明珠,有穿旗袍的官太太,有人力黄包车,还有唱《夜上海》的周璇。那里是世界金融中心,有着钱可以围绕地球三周的企业家。那里没有大人,没有伤痕,甚至没有伤心余地,那是一场我们梦幻中纸醉金迷的城市。

“我们会在那里创造自己的未来,不需要世俗的考试。”

我望着车窗笑着说。窗外的景色在一点点后退,却更让我感觉在前进。

程逢也是开心的,却惋惜地捧起双手,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也许会有艰辛。”她说,“但既然要走,就不要反悔,对吗?”她对我说,又像对车窗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说话,心中却是庆幸的——我们终于脱离了繁琐的考试,摆脱了家庭的束缚,以及受过的痛苦、伤心。此时此刻,我们是勇士,朝着未知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走着。我们的心飘得越来越远,甚至感觉已经看到了战争胜利的光芒。

现在是六月,据说身处南方的上海正缓慢地进入潮湿的梅雨季。十六岁的我们,正在进行着一场对于未知的探索,怀揣着梦想,在身赴那座城市的路上。据说川岛爱当年也是十六岁,只身一人在繁华的涩谷街头开始一段街头演唱的生涯。我相信我们会像她,最终会征服来来往往的人群。即使没有任何基础,也能偏执地、不顾一切地相信着自己。那将会是一段新的开始。

“因为我,从不言败。”

来上海的第三天,程逢和我在简陋的小旅馆窗前吹风。因为各种琐事,我们已经花掉太多太多的钱。第一次尝到生活的逼迫和压力的我们,必须在余额花掉之前找到一份工作,才能有能力继续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

“怎么办?”我满是愁苦地望着程逢的侧脸。风剧烈地刮着我们凌乱的长发,将眼前迷幻的灯火吹得朦胧又迷离。

“也许……试试吧?”程逢原本暗淡的眸子忽然有了希望的圣火。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楼下,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那边灯红酒绿的大街上,藏匿在街边的小酒吧。

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我们兴奋地尖叫起来,然后迅速地跑下楼去,停驻在店铺前。

混杂的乐声和迷离的灯光在漫漫长夜中充满诱惑。招牌上的一段话更是淋漓尽致地刻画着黑夜的弧度。“独行者的天堂。”我轻轻地念出来,却又犹豫下来。这种类似不良青年聚点的场所,真的适合我们吗?

程逢望着我,看出了我的犹豫,却无奈地耸耸肩:“阿慧,你知道的,我们无路可走了。只有在酒吧唱歌不需要学历。”

我茫然,却忽然想起那句话。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会得到的是什么?”

在程逢的百般劝说下,我终于妥协。推开酒吧贴满海报的玻璃门,我和她小心翼翼地踏进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一瞬间,似有一颗定时炸弹在脑中轰然而鸣。嘈杂的乐队声,拥挤的人流围着舞池,各色怪异、特立独行的人拼命地甩着耳环,在霓虹灯下找到了让欲望躲藏的地方。他们不断叫嚣着,在夜景下渲染着浓墨重彩。endprint

程逢拽着我仓皇地跑向吧台。一个侍者模样的男生耳朵上戴着四个闪亮亮的耳钉,欢愉地走过来问我们要些什么。

“我们……是来唱歌的。”

“哦?”男孩头发染着刺眼的红色,又挑起眉看我们,“跟我来。”

我和程逢被强迫性地带往舞池旁边,一个满脑肥肠的戴金男人喝着成瓶的青岛啤酒,满身酒气,没兴趣似的瞟了我们一眼。“唱歌?试试吧。”

于是我和她,又被男孩推向舞台,满怀胆怯地选了首王菲的《光之翼》。超高的音响中,电吉他制音响起来的时候,灯光被换成夸张的金色,洒在程逢脸上。

舞台上的她,突然褪去之前的拘束,眼神变得坚定,随着伴奏,放声地唱起来。刺眼的霓虹,使我再也看不到人群,我开始跟着她唱起和声。一刹那,我们的力量似乎集中在了这里。

曲毕,人流沸腾起来,我和程逢退下舞台。突然失去霓虹的照耀,我的心开始狂跳,脸也变得通红。之前的男孩满脸兴奋地祝福我们说,那个被称为老板的男人已经同意我们留在这里。望着黑暗中闪耀的光芒,我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心跳的频率却让我得知,这并非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然而,程逢却异常安静。她拉我到酒吧的角落,我们望着如水流般过往的人们,他们虽然稚嫩,脸上却带着不羁和魅惑的邪气,身上画着怪异的纹身,面容上穿了复杂的孔。灯光却将这一切变得迷蒙。没人在意谁的身份和地位。

“你看啊……这就是我们曾经向往的世界。”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没有谁肯为谁驻足,静静观赏。那是一场梦境,只在一条轨道上自由滑行的梦境。”

“记住那是咒语,应在保质期内尽情享受。”

“你是否还记得川岛爱?她十六岁,和我们一样,在人流繁忙的涩谷街头努力地发光,想要征服繁忙的人群。”

“如果,我们也能像她。”

歌舞升平,一首激烈的迪斯科舞曲被酒吧DJ热烈地演奏着。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程逢的声音,被渐渐掩埋。

谁都没有注意,窗外,正下起一场雨。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十五个夜晚。我和程逢依旧在小酒吧唱歌。生活似乎变得规律起来,每天晚上唱歌,白天就在出租屋内休息。我还是始终相信着,我们会像川岛爱那样,有金子发光的那一天。

只是我短暂性地,还是不能忘记,那个远在北方的家。

我失踪的前两天,来自家乡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多达上百条,填满了手机。他们……也许很着急吧?也许会因为我的失踪,再次复合,暂时忘记感情的破裂。

只是我依旧不想归去。我始终忘不了,他们对我残忍的伤害。

关上手机,我感叹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倚在后台的墙角处,嘈杂的人群一如既往。红发男孩走过来提醒我,下一个节目是我和程逢的合唱。

“好。”我关闭了回忆的程序,转过头去寻找程逢,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程逢?”

这时,两个戴耳钉、鼻环,浑身上下都是链子的男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那个唱歌的女孩和老板打起来了!”

我却没有反应过来。唱歌的女孩……唱歌的女孩!?

程逢!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突然疯狂地跑向酒吧中央。舞池中,画着浅妆的程逢激烈地与老板争吵着。那个肥硕的中年男子却恬不知耻地抓住她的手腕,更加气愤地争论着薪酬的问题。这也让我想起,我们来的这几十天,没有一天收到薪酬。

程逢瘦弱的身体和老板扭打起来。舞池旁边的人群混乱起来,人们打口哨起哄着。混乱的“战争”愈演愈烈,最终厮打成一团。我想向前挤,却被人群一次又一次地推开。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用身体撞开人群,抓起程逢的手就往外跑。

我们剧烈地奔跑,身后那个满脑肥肠的男人却依旧在追,一个又一个酒瓶朝我们砸过来,我们只能拼了命地向前去。终于等到那个肥胖的男人气喘吁吁,没有了跑下去的动力。他却依旧不甘心,隔着老远就朝我们放出狠话:“你们逃啊!跑到哪里都会被人打断腿!”

“呸!”程逢厌弃地唾了一口,拽着我上了天桥。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天还在下雨,风愈演愈烈。我的心如刀绞般痛,一衣带水远在日本的川岛爱,是否也曾经历过这个?

“我们才十六岁啊!”程逢叹息着。

但她的叹息太过于渺小,以至于一说出口就被风吹得远远的。我们的衣襟被雨淋得十分透彻,躲在栏杆下,悉数着流动而过的灯火。它们像一团团火焰,不断猛烈地燃烧着,“噼里啪啦”地甩出火星,将欲望燃烧得更加激烈。

但雨,并没有浇灭它们。

天空的幕布彻底黑了下去,这个繁华都市背后的心酸在这个雨夜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夜行的车呼啸而过,身后的尘土被甩得胡乱飞舞。橘黄色的灯光如融化的水般温暖,让我更想沉浸在这个迷乱的环境中。

这个城市太大了,让我再也无法说泪是因为风吹了眼。

因为我们只有十六岁。

我想哭,却无法动弹。雨水贴着耳后根像冰水般灌到脖子里。我突然失去所有的力气,想抬手却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量,耳边的声音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我记得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程逢的惊呼。

“糟了!你额头怎么这么烫……”

我……我是在梦境里吗?

我回头望去,程逢依旧在黑暗的夜里跑着。身后那个满脑肥肠的戴金男人不顾一切地追着我们放出狠话。我的意识开始恢复,疯了似的拉起程逢跑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都已到天亮,我们还是在跑?

“是该停下了。”程逢突然停住,再也没有了动力向前跑。

“你疯了……后面的人还在追!”我尖叫着看向她,程逢却一脸淡然。

“是该结束了。”

“什么?”

“雨要停下了。我们不该这样自私地决定未来,但也要为了自己的梦想坚持下去。只是,这并不是我们的方式。”endprint

尽管我们应该坚持,尽管我们还有梦想……

可现实的逼迫,我们还能逃得掉吗?

也许,应该去面对了,应该去保持不服输的力量,不要再逃避下去了。

我伤心地哭着,意识到自己无法完成的终结。太阳的光从地表与天空的缝隙中渗透出来,伸出来抚摸着我的脸。得到了抚慰的我终于停止啜泣,转头看,程逢却不见了。我惊慌极了,突然大叫起来。

“程逢!”

如梦初醒般,我睁开眼睛,还是没有看到程逢的身影,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身处在床铺上,父母以及几个熟悉的亲人围在身边,焦虑地盯着我。

我在哪儿?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想要下床去,却被身旁的妈妈一手按住。

“你醒了。”她的眼圈依旧是红色的,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如果我们早知道你压力很大就好了。如果我们早知道就好了。我们……真的很愧疚。”

说完,妈妈开始哭起来。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难道我又掉入了一个循环的梦境里?显然不是。可抬头望着四周,全然不是脑中储蓄的景象。那么说,我回来了?我抬头望见爸爸的脸。他安慰似的拍拍妈妈的肩膀,轻声轻语地诉说着。

“是那个女孩子报了警,我们才知道你们已经走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又帮着我们找到上海的医院,你才得以救治。”

“阿慧,对不起。”

这时我才知道,程逢在那个雨夜将我背到派出所,报警诉说了我们的事件。爸妈得知消息后飞速赶来上海。然后,我便被送往了医院治疗。

那么程逢呢?

我抬头望去,却没有看到她瘦小的身影。

“她走了。我们也问过她去哪里,她说她会自己解决的。我们也没好多问。”

病房的光线良好,但我还是明显地感到了刺眼。我混乱的脑中终于是找出关于失去意识之前的片段。

程逢说:“我不会再回去了,我会待在上海。”

我颤抖着用双手捂住嘴巴,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我终于知道,我们再不会见面了。

尽管如此,可回忆……它能忘掉吗?

泪如泉水般涌出。

程逢,我们都要坚持自己啊。

我把所有人叫了出去,只留下妈妈。她沉默地看着我,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同样盯着她不说话。在时间的逼迫下,她终于开了口。

“阿慧……我跟你爸爸离婚了,以后我们各过各的。你要吃好、睡好,我们也不会再让你过这种煎熬的生活了。”

“那么说,你们同意我读艺术类了?”

母亲猛然站起来,走到窗边,却终究是艰难地哼出了那个字。

“嗯。”

那段自我的岁月,终究是结束了。

父母破碎的感情无法修复,已经离婚,最终同意我完成大学读音乐的梦想。生活慢慢恢复平静,向着阳光的方向发展着。

从前的我曾多次幻想,如果从不曾追求所向往和期待的,或许我会顺从父母的心意,完成中学学业之后,保持中等的成绩,去不远的城市找所大学耗完所谓的青春。回家乡找工作,找个不讨厌的人,结婚,生子,度过漫长的人生,然后,等待死亡。平庸,静得像一摊从来没有灵动过的死水。市井小民的面貌,男人每天期待耗完此月后工资卡上多出的几千块,女人则担心青春期的孩子心理状况是否健康。他们教育孩子要懂得谦让,却为了抢一点东西争得头破血流。我心里有多么恐慌,生怕我厌恶,之后接受,终于有一天变成了他们。

当我以为,自己能够苟且忘记所有,开始平静地生活时,从前的无助感与不甘心交相错映而来,只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我明明生活得很好,我还拥有亲人,也存着有模有样的友情,有着自己的喜好和厌烦。只是,我丢失了自己吗?

可那似乎很正常,但我想我已偏离轨道了吧?那段被执念和束缚压迫的岔路口,我走得似乎坚定却迷茫。我已走出初心多少,离开多久?

程逢说:“如果你不曾选择自己所想要的,就算后悔、不甘心,你也回不去,追不上了。”

正因如此,我要坚持着自己。即使头破血流,也要为自己的勇气和力量,保持着不服输的信念。

我们无时无刻,不经历着青春和岁月的洗礼。也要有勇气,有继续面对一切的勇气,即使还是经历了许多许多。

只是程逢,如今你在哪里呢?

你是否完成了自己,还是依旧在生活的边缘游离?

不管怎样,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坚持着自己。

我终究还是得知,名为川岛爱的日本女生,在那个人心惶惶又萌生感念的年纪,只身一人来到涩谷发展。在一座流动的城市,用浑若天成的嗓音乞求挽留逝去的岁月。凭靠少女独特的声音与直达内心的歌词,她征服了穿梭而过的人流,也征服了那座繁华如烟的城市。

所谓东京,是否像国内的北京、上海一般生活节奏匆忙如流水线呢?她是否在迷茫的城市中丢失过信念和方向呢?一衣带水,我却无法得知更多。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去尽力规划这个故事应有的格局。也是因为勇气和力量,那年她与Nao的乐队I wish解散了。

也是那一年,我们毕业了。

高考之后的疯狂如果不算什么,那么我就没有过多怀念青春的元素了吧?那时最庆幸的事,也不过离婚后的父母,终于同意我转入艺术生的行列。两个彼此憎恨又不愿相见的成年人,终于有了再次重逢的理由。好似程逢说过,即使他们离开对方,给予我的爱同样在。我终于有了光明正大学习音乐的理由。生活步入正轨,充满感念的青春缓缓流过,但或许始终会有遗憾。

程逢始终没有回来。

我也配合似的没有去打听她的下落。听旁人的碎碎念,据说她去了自己心心念念要存活的首都。我相信她已经摆脱曾经的羁绊,走向自己该有的生活了吧?也许她会有磕绊,但只要自己的信念和承诺没有丢弃,不服输的精神就会永存世间。endprint

正因如此,我才如此安心地相信着她。

我还是想起那天,我们曾经游走在雨的两端,踏向延伸至寂寥生命的不归之途。

年轻又不服输的生命们,即使被世俗的眼光打量,也不曾放弃追求那段向往的天空和梦想。记忆中,这场时间的雨一直在下,淋湿过饱受创伤的心。我好像迷蒙中看见她闪烁的眼睛,在无法变动的时间中,选择径直向前。乱入的往事如同倾泄的雨水,可就算遭遇多少挫折,面对明天的勇气还存活在心中。我和她还是没有放弃。

这个世界还是有信念存在的,就像川岛爱,她是我们年轻时一段未来式的梦,也是被承诺千百遍的青春,就在遥远又不可预知的未来。

我不会忘记我们携手走过的那些感伤的日子。我们依靠彼此微薄的温暖和力量,走向漫长的路途。虽然在某个岔路口,我们走向不同的归宿,但总会期待,会在下一个路口有再次相见的缘分和机会吧!

这段有关时间与青春的雨,已经停下。

我终将掀开厚重的帘子,等待岁月唱起清歌,将往事碾成笑声随风散入时间的过往里。

晴空万里。

青石板,水泥路,几程风雨几程归。

雨停之后,我终于看清那蜿蜒的轨道,它弯弯曲曲,终将延伸向哪里?

每个人的心都“咯噔”一下,却没有答案。

后记

我想每个人都有过疯狂的念头和希望,却无奈地被生活逼迫在风口浪尖。

可毕竟都有过这样的梦。

就像程逢、川岛爱,她们是青春浮光的一道略影,她们一闪而过,却不会永久地存留在我们的生活中。她们的存在,不过像是在青春中下了一场及时雨,这场雨是痛苦的,却也是爽快的,淋湿着我们,却会让我们更有站起来的力量。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不服输的年轻灵魂,也献给我的好朋友——二哥武浩彦,即使天都塌下来,也请你站起来为之奋斗。我们都是渺小的尘埃,更应该有面向博大世界的力量与信心。

☆创作感言

这篇小说来源于日本歌手川岛爱的同名歌曲。开头一段低沉的钢琴声,伴着川岛爱干净透澈的声音娓娓道来。翻出歌词的中文翻译时,果不其然,与它的音乐内容一样美。后来了解到川岛爱的家世才知道,她是拼命冲破自我的界限才争得当今歌坛的一席之地。我想这是她的内心,那段自我的岁月,即使曾被枷锁禁锢,却因为有执着希望,还在雨中抛去杂念,不顾一切地奔向未来。正像现在我们经历着的,有关时间、青春的雨,淋湿肩膀、头发,走向的,却是晴天彩虹。

同时我要感谢一个人,她叫武浩彦。她是程逢的原型。她就像文中程逢一样坚强又充满着毅力,做着疯狂又自我的事情。其实她受过很多打击,可她每一次都潇洒地说不在乎,坚韧地被岁月一次一次磨炼。我知道同小说的结局一样,我们会走向某个岔路口,然后说再见。只是我希望在下个路口我们还会走到一起,我希望“再见”不是“再也不见”,而是真的“再次相见”。

总之,序幕总会落下。或许故事情节的衔接有些不妥,可这次获奖已经是对自己写作上的一次鼓励了。还是要说声谢谢,感谢编辑,感谢《新作文》。

(其作品获第十三届“新作文杯”放胆作文大赛初中组二等奖)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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