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大家二记
2014-07-31韩振远
陈忠实的黄土高原
白鹿原标志碑坐落在西安东郊霸桥区汉薄太后南陵前的广场上,我们到达时,陈忠实已经冒雨等在那里。夏雨飒飒,水泥地上雨水横流,站在雨雾中的陈忠实慈祥和蔼,满脸的皱纹如同纵横的沟壑,让人自然想起了他的《白鹿原》,如果包上羊肚子手巾、穿上老棉袄,走在原上的村落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白嘉轩。面对一群从山西来的同行,陈忠实并没有讲为他获得声誉的小说如何诞生,一开始就说脚下的这个黄土原,地道的关中话带着几分亲切,在雨声伴奏中,与原上的黄土融为一体。
山陕两地的原何其多,唯有这块不大的原,被陈忠实赋予了厚重的文化意味。原,本是个地理名词,亦可写作塬,古已有之。《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即命殒五丈原。近世以来,这个地理名词仿佛专为陕西所有,著名的周原乃周人的发祥地,三千多年前中华民族的先祖已经生活在那里,还有西平原、和尚原、积石原、始平原、毕原、美原、许原、细柳原、神禾原、少陵原、铜人原、阳郭原、孟原等,能叫上名字的就多达数十个。
黄土原经常会给人一种错觉。乘车在黄土地上行驶,远远地望见一道山梁拦挡在前面,边缘沟壑连绵,雾岚朦胧,便在心里生出一种对大山的向往。然而,汽车一直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仅仅上了一道稍显漫长的缓坡,眼前又是一片平坦的土地,四面田野一望无际,看不到一座峰岭,甚至找不见一块石头。正疑惑,知道的人会告诉你,这就是黄土原了,而且是个面积广阔的大原。白鹿原给人的感觉略有不同,迅猛扩张的城市已经蚕食到原的边缘,刚刚还看见一群高楼、一所学校,转过一道弯,还没感觉到原有多高,坡有多陡,就看见高耸的白鹿原标志碑了。
现在的白鹿原被贴上了绚丽的陈忠实标签。以前,这个古老的黄土原并不叫这个名字,原上古老的历史似乎已被遗忘。《白鹿原》横空出世后,人们起初也只记住了陈忠实的小说人物白嘉轩、朱先生、白孝武、白孝文以及黑娃和小娥,陶醉于陈忠实笔下那一段段精彩的故事里,接着,小说的精彩触发了人们的记忆,突然想起这个黄土原还有另一个古老的名字,于是,本来深藏在史籍中的白鹿原便清晰地出现在面前,那种早已不为人熟知的动物似乎又重新在原上奔跑。将现实与历史调换,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白鹿原》的巨大影响力,同时也说明国人阅读的功利。
那天,站在大雨中,陈忠实娓娓道来,如同一个乡村老者在讲动听的故事,围在身旁的同行们则像小朋友般侧耳聆听。他说:白鹿原这个名字来自于一个美丽的传说,周室东迁,渡过浐水后,周平王忽然看见原坡上奔跑着一只白鹿,遂将此原称作白鹿原。以后,白鹿原北坡建造了汉文帝霸陵,又称霸陵原。宋金时期,北宋大将狄青在此安营扎寨以御金人,又称狄寨原,当地百姓则以所居方位称之为南原、北原。也就是说,这座黄土原叫白鹿原是两千多年前的事。
白鹿原标志碑后面是高大的汉薄太后墓,其封土高大若山,大门华丽精致,皇家气派咄咄逼人,相比之下,门前广场上的白鹿原标志碑显得有些单薄,让人感觉,用现代材料建成一个标本,来宣示尘封多年的历史,挑战已沉积了两千多年的固有印象,无论如何都显得很吃力。建造者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将标志碑建成一柄剑的形状,意在刺破时空的厚度,将历史还原到现实。标志碑顶部,一只不锈钢白鹿作昂首奔跑状。碑体上,用陈忠实亲笔题写的“白鹿原”三个镏金字,直白地向每一个来过的人昭示,以后,这个黄土原将以小说的名字命名。
陈忠实对这座标志碑兴趣并不大,他更想让作家了解的是白鹿原本身,讲完了白鹿原的历史后,又讲起白鹿原的现在,说:白鹿原是块传统的农业耕作区,前十几年,站在原上看,到处是小麦。现在,地里都栽上了樱桃树。
作为一位著名作家,陈忠实清楚仅凭简单的讲述显然难以让作家们感性地了解白鹿原,众星簇月般的合影后,他领大家实地察看白鹿原的地形地貌。汽车在大雨中穿行,经过一个村落,又经过了一片片田野。果然如他所言,地里到处是樱桃树,没栽上樱桃树的,也是西瓜、苹果等经济作物。白鹿原上的百姓已不是陈忠实书中所描述的农民,正在集体逃离农耕传统,朝更好的生存状态走去。雨中的白鹿原湿润清新,全然没有干旱焦黄的模样,田野里看不见一个人,却并不宁静,似乎飘浮着一种焦躁的气息,根本没有小说中所描写的沧桑感,像走在一片平常的土地上。在一道坡沿旁,陈忠实的车停下了。雨更大,狂风裹挟着雨水,将作家们手里的雨伞吹翻,陈忠实稀疏的头发贴到了头上,湿漉漉的。脚下雨水奔流,朝坡沿冲去。站在原沿上,陈忠实指着原下白茫茫的雨雾说:今天有雾,看不到原下地貌,若天气晴好,站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西安的高楼,也能看到原下的村子。
大雨如注,雨水横流。陈忠实和山西同行们都浑身湿透。原下,雨雾苍茫,遮盖了一切,如同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一般,神秘莫测,风雨沉浮。
我知道,陈忠实并非原上人,他所居住的村子就在原下的西蒋村。青少年时代,这个高起的黄土原始终横亘在他的头脑中,曾经是个神秘所在。然而有一天,他的思绪和笔触一起深入到原上,古老的黄土原和迷惘的作家便一起获得了新生。因为这个原,陈忠实的笔下骤然开阔厚重;因为陈忠实的小说,这个原为世人重新认识。
在大雨中的白鹿原匆匆走一遭,虽不及深究,却明白了陈忠实的《白鹿原》为什么那么大气磅礴,为什么那么视野开阔,为什么那么朴实凝重,因为他将自己作品的根须扎在了这片厚重的黄土原上。同处黄土高原,同在陕西的文学天地中,梁岇、风沙和纵横交错的沟壑、层层叠叠的土窑洞,苍凉昏黄的天际,则属于另一位作家路遥。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白鹿原早就被古都西安强烈的文化氛围笼罩其中,因而陈忠实和他的《白鹿原》都是文化的,而陕北的天地则始终被贫瘠与苦难笼罩,因而路遥和他的《平凡的世界》都是理想的,两块不同的地域渲染着两位同样伟大作家不同的写作底色。这可能就是陈忠实与路遥的不同吧。
告别时,陈忠实登上了我们的中巴。大雨中的白鹿原天色晦暗,陈忠实衣衫湿淋淋,老农般亲切随和,像送别亲戚一样,与同行们握手道别。随后,载着他的汽车便消失在雨雾中。
贾平凹的绿水青山
山西作家与贾平凹见面的地方在陕西省作协会议室内。
山陕两省的作家协会所在地都很有意思,原来的主人都是民国时期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我常去山西作协,对于一个清贫的文化机构能占据山西王阎锡山公馆早已从好奇到无视。没想到,陕西省作协占据的也是这样一块地方——民国时期西北军将领高桂滋的公馆,不过现在此地以“西安事变旧址”称之,属全国第二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西安事变”时,蒋介石曾被羁押在这里达十一天之久。只是当年的豪宅多已被拆除,只剩下一座大房子做了陕西省作协的会议室。那天,贾平凹坐在这里,首先介绍这座会议室的历史,从他缓慢的讲述中,同行们顿时对这座精致的旧房子肃然起敬。说完了会议室,他接着说:这是他就任陕西省作协主席后,第二次来这里。面对众多的山西同行,贾平凹说他嘴拙,不太会讲话,若没有讲稿,讲起话来会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听他说话,远没有读他的小说那样吸引人。接着,他开始介绍陕西,说按照地形和文化传统,陕西分三部分,北部是陕北高原,中部是关中平原,秦岭以南是陕南山地,路遥是陕北的,陈忠实是关中的,他自己是陕南的。
陕西作家中,最具实力且成就最大的就是这三位作家,恰恰分属于陕西三个不同的地域,从他们的作品中能读出鲜明的地域特色。路遥的坚韧、陈忠实的厚重、贾平凹的机智,都是他们生活过的那片土地所给予的。
在与贾平凹见面之前,我们刚刚从他的家乡丹凤县棣花镇回来,人人都装满了一脑子陕南的绿水青山,感觉与贾平凹满嘴略显笨拙的陕西土话一点儿也不搭界。
几个小时前,我们还站在风景如画的丹江岸畔,欣赏着一江碧水缓缓流淌。再早一天,我和同行们则在贾平凹的故乡棣花镇,看他的故居和他笔下的清风街、二郎庙。那时候,赤日炎炎,陕南毒烈的阳光似乎要将我们融化在贾平凹的小说意象中,男男女女的作家行色匆匆,用走惯了黄土高原的脚步丈量着棣花镇的民俗风情,企图用走马观花的方式解读贾平凹和他的小说。在贾平凹的老宅里,他们看得很仔细。那是一座很平常的宅院,面积不大,可能有四分多点儿,围墙低矮,门楼简陋,走进去看,东侧的玉兰树和院中心的梨树用绿色为小院增加了几分生气。四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起的正房陈旧破败,墙壁上涂抹的白石灰努力的遮掩着主人家境的贫寒。具有那个年代特征的门窗,小而粗糙,造成的结果是屋内光线昏暗。早年,贾平凹曾在正房西侧的小屋里伏案写作。东厢房的位置是一幢二层小楼,突兀地矗立在正房前,用并不高大的躯体抢人的视觉。从建筑材质看,这座小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建的,当时一定属于高质量的建筑。那时候,贾平凹已名满天下,建这样的房子应该不成问题。整个小院无论是建筑规模还是建筑质量都极普通,与陕西关中甚至山西晋南的普通农家院落并无二致。可是,因为曾经诞生过一位大作家,院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突突往外冒着灵气。站在院里,我始终感觉,这样一座院落可以承载贾平凹小说中的贫穷和苦难,根本无法制造出小说的清新与灵秀。
从平凹故居走出,又看了贾家祖居,还是一座老旧的院落,仅比故居宽敞一些,据说平凹童年时代就是在这里生活的。接着看了贾平凹小说人物刘高兴的院落和几户村民院落,几乎都是一样的格局,一样的破败,一样的凄荒。陪同我们来的丹凤县干部说,大多数村民都将新居建在三一二国道旁,旧村子里只剩下老弱病残。沿着逼仄狭窄的村巷往南走,同行们兴致勃勃,仿佛要去探究一个神秘世界。我仍然怀疑,凭这样的村子根本搭建不起贾平凹的作品风格。贾平凹素有文坛怪才、鬼才之称,这样的地方根本寻觅不到鬼气、怪味,不可能孕育出一位漫天飞舞的文学精灵。
出了小巷往东,下一面弯曲的坡,眼前的情景却大不一样,房屋同样老旧,主人依然年迈,门前却绿树成荫,一条细流若有若无,嘀嗒有声,带来丝丝凉意。两位老人坐在树下,手摇蒲扇,悠然享受着夏天的荫凉。再往前,地势豁然开阔,景色也骤然好起来,远处青山若屏似画,一条新修的路从两片荷塘间穿过,塘水清清,荷叶田田,便如同在画中徜徉。看这山、这水、这景色,隐隐明白了贾平凹为什么能写出那样灵异的作品,仿佛看见一位瘦弱少年在绿水青山之间缓缓而行,若有所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国演义》中的一段描写: (刘备访孔明未遇)“遂上马,行数里,勒马回观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棣花风景与隆中景色相比,一点儿也不逊色。三国时期,孔明出隆中而有天下三分之势。当年平凹一出棣花,陕西文坛三足鼎立之势成矣。
按照贾平凹自己的说法,棣花属于秦头楚尾,是中原文化与荆楚文化的过渡地带。然而,自春秋时代起,棣花就受秦地风情影响较大,秦穆公时代,秦“益国十二,开地千里”,虽隔着一座秦岭,与秦都雍城(今陕西省凤翔县城南)仅三百余公里的棣花当在秦国版图之内。以后,秦孝公时期,卫国人卫鞅帮助秦国变法图强,受到孝公封赏,其封地就是与棣花相邻的商镇,棣花说不定也在封地之内。我们路过商镇时,曾看见镇前牌楼上有贾平凹所题的“商君封地”四个字。汉、隋、唐三代王朝,都城均建在长安,王朝帝都的巨大向心力,让棣花民俗更接近关中而不是荆楚。从棣花走过,听到的是秦音而非楚声,看到的是秦俗而非楚风。在贾平凹的作品中,家乡父老甚至将荆楚之言称为蛮语。棣花产小麦也产稻谷,还出产玉米、红薯,每到麦天,与关中一样要挥镰收割,龙口夺食。走进百姓灶间,看村民托碗就食,最常见的是面食而非粒食。贾平凹就喜欢搅团、锅盔、馍馍和羊肉泡。因位于秦岭之南,丹江水畔,棣花又地处长江流域,地理、气候可以说是南北过渡地带,若以文化论,却是关中文化占据绝对统治地位,属于关中文化圈。贾平凹从小受到更多的是关中文化的濡染。同时,那秀美灵异的山水,又给了他不同于路遥、陈忠实的柔软和细腻。同样面对家乡,路遥、陈忠实笔下更多的是黄土的厚重,贾平凹笔下更多的是流水般的轻盈,同样面对贫穷,贾平凹的文字就没有路遥的粗犷,也无陈忠实的淳朴,更多的是灵气才气之中带着诡谲色彩和神秘意象。这不知是不是受了荆楚文化的影响,如果真是这样,贾平凹被称为怪才、鬼才可谓名符其实。
青山绿水往往是游人浮光掠影的印象,长期生活在其中的人可能会视为穷山恶水,等离开时回望,又会产生感情,透过时空,家乡才变得美丽动人,犹如曾经恩爱过的糟糠之妻,连以前的种种苦难都变成美好的回忆,说起来总是津津有味。青少年时代,贾平凹对家乡的记忆除了贫穷就是饥饿,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是个自卑的忧郁少年,想逃离故乡,却又最不可能逃出去。在极度的苦闷中,他过着与所有乡村少年一样的生活,割猪草、捞红薯,甚至偷鸡摸狗,稍长,在公社化的体制内,做一个农民必须做的体力活,在能“把人肠子头挣出来”的收麦季节,没黑没明地干活,以单薄瘦弱的身板,应对繁重得令人心悸的劳作。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其实就是农耕文化,一个人若在青少年时代当过农民,会深深地烙上农民的印痕,一辈子都摆脱不掉,所以,贾平凹将他的自传体散文叫《我是农民》。这绝非矫情,起码我信。当然,棣花带给他的并不全是苦难,清澈的丹江水从家乡缓缓流过,门前的荷塘一到夏天,花香四溢,蛙声一片。从少年时代起,他就在河水里嬉戏,在荷塘边玄想。那几年渗入他骨子里的不光有狭隘、自私、胆小等农民意识,还有家乡绿水青山孕育出的灵性。成名后的贾平凹回忆家乡棣花镇,稍不留神,笔底下就会流露出对家乡的爱。更重要的是,被家乡山川风情浸染过的意识经常藏在他的笔端,左右着他的思维,使他本人难以摆脱棣花,作品也难以摆脱棣花。
从荷塘中间的路上走过去,就到了棣花老街。荷塘是一幅画,经常被贾平凹描摹在作品中,于是,这块平常的荷塘就有了特殊的意蕴,成为他人生与作品中的亮色。即使那条老街和那座二郎庙,也被这抹亮色映照得浪漫神秘。棣花老街很破败,房屋低矮,地面泥泞,残留的铺板门面无一例外地带着年代久远的灰黑色。街道也不长,几分钟就能走完。对于看惯了晋商豪宅、商铺的山西作家来说,这样的旧街太微不足道,晋中的“祁太平”、甚至连贫瘠的西口路上,都能轻而易举找出许多比棣花老街强百倍的街道,然而,因为贾平凹,这条老街仿佛变成了华尔街,为许多痴迷文学的人所知,成为当地的骄傲。在长篇小说《秦腔》中,这条街道叫清风街,一时,古老的街道不敌文学的魅力,连当地人也似忘了祖祖辈辈叫惯的街名。我们走过街道时,惊讶地看到,一个老商铺门前的红布横幅上赫然写着:清风街便利商店。弄得读过《秦腔》的同行们不知身处书里书外。
离开棣花,我们去了丹凤县城,在著名的船帮会馆,我领略了不同于晋商会馆的精致与细腻。下午,当地宣传部组织山西作家们漂流丹江水。坐在皮筏上随波荡漾,两岸山崖青翠可人,身边流水奔涌激越,令生活在干旱的黄土高原的同行们感受到江南水乡一样的风情。丹江水就从丹凤县城旁流过,棣花镇位于县城上游,仅仅相距十五公里。当年却是贾平凹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从他的《我是农民》一书中可以看出,他的青少年时代,几乎没有来过县城,因而,在贾平凹的笔下,秦岭以南的陕西就只剩下了个棣花,在他的心中,棣花就成了既有苦难也有快乐的精神家园。只是,他再也不可能真正回归棣花,尽管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离开时,回望家乡,他掉下了眼泪。尽管思念家乡时,他甚至不惜将泥土放进嘴里咀嚼,但是,现在的棣花,仅仅是供他品味的糖果,连同旧时的贫穷和苦难,都变得很甜很甜。
韩振远:1958年生。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作协全委会委员、山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运城市作协副主席,临猗县作协主席。多年来在《人民文学》《山西文学》《天涯》《美文》《读者》等报刊发表大量小说和散文。作品曾获中国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赵树理文学奖”等多种奖项。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散文》《读者》等转载,多次入选年度选本。著有《家在黄河边》《晋商之源》等多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