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叶轻驰

最近一段时间，吕汉总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走在路上，吕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可回头一看，啥也没有。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错觉，可时日一久，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他这才意识到，有问题！

吕汉用了各种从书上网上看到的反跟踪手段，却都徒劳无功。身后的那人，似乎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不逊于他。任他怎么折腾，对方总能在最后关头逃遁无踪。

吕汉被这事折磨得都不敢上街了！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叫他吃饭不香，睡觉也睡不安稳。苦思多日，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对了，就这么办！他从网上淘了个针孔摄像机，在专家的指导下，将摄像机装在自己的公文包边上。走路时，就将装有摄像机的一端对着身后。这么一来，跟踪自己的人就得现出原形了。刚开始那几天，吕汉一回家，就拆下摄像机，仔细查看跟在自己身后走路的人。

连着好几天，吕汉仔细查看录下来的视频，总算锁定了嫌疑人。从身形看，对方是个男子。可每次，男子都身穿臃肿的大衣，带着个帽子，帽檐垂下，盖住了大半张脸，而另外的小半张脸，则用口罩蒙住。看来，对方早就有了准备。

对方帽子、墨镜、口罩齐备，身材也用大衣裹住。但这样的打扮，在街上也挺惹人注目的。对于吕汉来说，总算找到了跟踪自己的人，也算是个不小的进展。

这天，吕汉走在街上，手里提着公文包，手心里紧张得满是汗。果然，没多久，那个臃肿的身影又出现在身后。吕汉拐过了几条街，那人像往日一样，不快不慢地远远跟着。终于，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吕汉悄悄停下来，躲在一旁，想将跟踪者抓个正着。

跟踪吕汉的男子，警觉性很高。靠近拐角处时，似乎觉出不妥，停下脚步，貌似在思考着该不该继续跟着？一旁的吕汉紧张得直流汗，心里也在盘算着，是等人走过来，还是现在就冲出去，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哪料，净顾着想事，一个不注意，脚下踩到了一个小石子，拐了一下，差点摔倒了。这么一来，跟踪的男子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意识到吕汉就在一旁，吓得扭头就跑。等吕汉追上去，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吕汉满心懊恼，气得直跺脚。

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而且对方有了警觉，下次要再上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想到这里，吕汉不禁有些心烦，到底要怎样才能将对方揪出来？可令他更烦的，还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一家大公司工作，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类型的顾客打交道。自然在工作的过程中，和同事勾心斗角难免，和客户你来我往也免不了。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可细细一想，跟谁都没那么大的仇，会令人家请人来跟踪他呀！

再说了，对方请人跟踪他，掌握他的一举一动，最终是想怎么样？难道是想找他的事，敲诈一笔？或者，别有用心？吕汉最近接手了一个工程，要公开竞标。工程利润很高，觊觎者比比皆是。这么一来，似乎人人都有可能了。

心惊胆战了好几天，见没什么异常，吕汉稍稍放了心。可这件事，如鲠在喉，始终令他觉得不舒服。对方为什么跟踪他？

连着好几天，吕汉一回到家，就查看针孔摄像机里的录像。对方除了跟着他，并没有其他的举动。但是，这令吕汉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苦思了好几天，吕汉脑中灵光一闪，对方会跟踪他，自己就不会请人反跟踪吗？

吕汉人脉广，从朋友那里打听到本市有个专门帮人侦察的事务所。拿到了号码后，吕汉直接打电话过去，开门见山地说了目的。双方约在一个咖啡厅见面，谈妥价钱后，对方保证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对那名跟踪者进行反跟踪。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那名神秘的跟踪者一旦出现在身后，吕汉就会用事先约定好的方式，通知一旁便服打扮的事务所的人员。事务所的人会紧跟着那名跟踪者，确定对方的身份和住处，以及其他的相关资料。

几天后，事务所的负责人果然交给了吕汉一沓资料。吕汉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事务所的负责人见状，问道：“怎么，这人你认识？”

吕汉苦笑着说：“何止认识，他可是我的老爹！”

照片上的人，正是吕汉独居乡下的老爹。算起来，自从母亲去世后，至今已整整十五年，父子俩极少见面。从小到大，吕汉和父亲之间势如水火，要不是有母亲居中调解，两人早就撕破脸了。

吕汉的父亲年轻时是个喜欢玩乐的主儿，经常喝醉酒时就把老婆、孩子往死里打。吕汉的母亲的身上隔三差五就出现红肿淤青。因此，吕汉很讨厌父亲。后来，母亲得了急病去世，吕汉见父亲身体挺硬朗的，便任父亲自由生活，很少问津。

可这老头儿，怎么会突然来了城里，还跟踪自己的儿子呢？吕汉一头雾水。

事务所的人说：“我们跟着这人，除了拍到他的脸外，还发现他住在一处荒废的屋子里，平时除了跟踪你，就是进出医院。看这老头儿的生活，应该不是什么穷苦人家。不过，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吕汉付了钱，打发走事务所的人，心里愈发纠结起来。父亲来城里，干出这么奇怪的事，难道有什么目的？

虽然父亲平时有些自私自利，但该不会对儿子有什么不利的举动吧？又或者是被吕汉的对手收买，想“大义灭亲”，揭自己儿子的底？

想到这儿，吕汉心里忐忑，好像又有一丝寒意。

吕汉向公司请了假，决心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事务所的人说，父亲每天除了跟踪他，就是进出本地的一家医院。吕汉决定守在医院门口，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医院对面的宾馆里开了个房间。从房间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医院的大门。接着，他买了个望远镜，对着对面的医院。果然，蹲守的第一天，就看到了老头儿。

这一次，父亲没有全副武装，而是穿着简单的便服，露出了脸。吕汉发觉，父亲真是老了不少！父亲的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走进医院后，大半天后才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大袋药。

等父亲走远，吕汉才走进医院，对着护士说：“不好意思，护士同志，我父亲刚才好像把药落在哪个地方了，能不能请您帮忙找找？”

吕汉仔细描述了父亲的外貌特征和穿着，护士说：“哦，你说吕大叔呀？也难怪，大叔上了年纪，记忆又差，现在又得了这病，健忘那是肯定的！你等等，我找找看。”

吕汉跟着护士，一边找，一边叹着气说：“我父亲得了这病，真是麻烦！”

护士安慰说：“老人家嘛，年纪大了，有点老年痴呆是很正常的。吕大叔最近天天来医院治疗，做一些脑力方面的康复活动，这对延缓老年痴呆有好处的。不过呀，这病主要还得靠家人多关心才行。老年痴呆虽然没法根治，但照料得当，控制病情还是可以的。”

吕汉心头一震，父亲得的是老年痴呆？

找了一会儿，护士没找到药，便对吕汉说：“也不知道吕大叔把药忘在哪儿了。这样吧，实在找不到的话，只能让医生重新开了。”

吕汉去找父亲的主治医生。听说吕汉是吕大叔的儿子，医生说：“我从你父亲那儿，听说你们的事了。照理说，我只是个医生，不该管病人的家事。可是这阵子，和你父亲接触后，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该告诉你。”

医生接着说了一件令吕汉震惊万分的事。这阵子，父亲努力配合医生治疗，老年痴呆的病情总算得到了控制。但父亲尽管记性不好，却心血来潮要学摄影录像。父亲说，他想在失去记忆前，将儿子的一举一动都拍下来。将来，如果哪一天，病情恶化，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起码看着那些录下来的影像，也能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微型的摄像器材，整天跟在儿子后面跑。

走出医院，吕汉心头一片沉重。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硬朗的人。如今，却也得了老年痴呆，想起来就叫人伤感！

当吕汉走到父亲住的那间荒废的屋子前时，父亲正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微型摄像机里的录像。那里面，是吕汉的一举一动。

看到这一幕，吕汉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曾设想了千万种可能，却没想到，父亲跟踪自己的目的，只是想留住和儿子有关的记忆。

看到儿子出现，父亲先是愣住，反应过来后，不禁有点手足无措，有些不自然地说：“儿子，我没恶意，真的。早些年，我确实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后来，我开始改变自己。自从你妈去世后，我身体也不好。近年来，还有点老年痴呆。听说，这病要是控制不好，连亲人都会不记得的。所以，我就想在这之前，把你的生活拍下来。将来，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起码看着录像，还能想起有这么一个儿子。”

吕汉激动地走上前，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动情地说：“放心吧，以后咱俩再也不分开了。我保证，您想忘都忘不了！”

（责编/吴玉富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