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在眉睫的抗生素之灾

维悌

世界未来面临的最大危险是什么？如果被问到这个问题，多数人嘴里可能会嘟囔着“恐怖主义”、“气候变化”、“债务危机”或“网络犯罪”。但如果英国卫生部首席医务官达姆·萨利·戴维斯教授说得正确的话，还有一个可怕的危险正在向我们所有人逼近：病菌对抗生素的耐药性正在增强。

抗生素失效了？

戴维斯在他最近出版的新书《药品失效了》中解释道，70年前，西方医生开始大规模使用青霉素等抗生素来防止感染。此后，我们都习惯了不假思索地依赖这些神奇药物。然而，尽管它们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其中却存在一个隐患。由于这些药物被广泛使用（即便不是滥用），它们所对抗的细菌现在正在发生变异，并产生耐药性。

而与此同时，制药公司却并未研制新的可以消灭这些细菌的抗生素药物。因此，我们正走向这样一个世界：在一代人的时间里，现有药物可能不会再起作用了。现代药物可能会丧失抗击很多疾病或感染的能力。这听上去很可怕，似乎难以想象，而且多数人根本很少考虑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并不只是停留在理论上。戴维斯估计，在欧洲，每年约有2.5万人死于具有抗药性的细菌，美国的数字与此相仿。她指出：“这几乎与每年死于道路交通事故的人数一样多。”

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是政府和民众对此回应寥寥。戴维斯引用的数据算不上一个十分秘密的事情：健康网站经常会公布这些数据。也不能说戴维斯是一个怪人，她写过书，同时在英国政府任职，处于英国政府非常核心的位置。

尽管身居高位，但充满活力、说话直率的戴维斯仍承认，她发现让人们关注这个问题非常难。她最近取得了一项小小的胜利：说服英国政府将抗生素问题列在官方的“风险登记表”之中。接下来，很多官员和部长将在多哈和罗马等地召开国际会议，讨论这个问题。

英国还采取了一些措施来改变人们的行为。英国医院最近通过改善病房卫生状况（例如，坚持让医护人员洗手），减少了抗药性细菌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的报告感染病例。法国等国则通过公共卫生运动来减少抗生素的使用。丹麦和挪威等国正控制抗生素在农业中的使用。这个领域非常重要，因为过量使用抗生素是农业中的普遍行为：西方农民一般会给牲畜和鱼类喂食大量抗生素，以让它们长得更快或更健康，更耸人听闻的是，农业占美国抗生素使用量的80%左右。然而，在挪威，渔民最近停止向池塘中抛撒抗生素，他们现在正对鱼类逐条注射疫苗。

尽管为鱼群逐条注射疫苗的做法让人挺难理解，但这些举措值得称道，不过进展速度仍然缓慢。此外，困扰金融和气候变化辩论的问题，同样困扰抗生素之战。制药公司不希望开发新的抗生素，因为这些药物通常会很快丧失疗效。或者正如戴维斯所指出的那样：“自1987年以来，没有一种新的抗生素问世……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企业从抗生素赚到的钱，不足以说服他们进行必要的研发投入。”单个医院和医生还面临着来自患者的压力，患者要求他们开出这些神奇的药片，否则在一些国家他们将失去业务。

我国滥用抗生素情况不容乐观

而在我国，情况似乎同样不容乐观。中国健康教育中心、卫计委新闻宣传中心主任毛群安曾指出，我国滥用药物的情况比较严重，世界卫生组织因此而多次警告中国，如果再不遏制抗生素滥用，将不仅是中国的灾难，可能引发全人类的灾难。抗生素的滥用造成细菌的耐药性，而细菌是不分国界的，当人类面临传染病的时候，就可能出现无药可用的危险状况。抗生素滥用已经成为我国一个重大的公共卫生问题。

为了遏止抗生素滥用现象，我国近年来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严格落实抗菌药分级管理制度，严格医师抗菌药处方权限资格管理，对抗生素开得多的医生处方进行点评。同时，加强微生物标本检测和细菌耐药监测。然而，民众中很多人没有掌握正确用药的基本原理和方法。去年，卫生部选择6个省份对家庭用药做了一个调查，发现很多孩子或大人生病时，家人常常在不完全了解药物的情况下开始用药。

“孩子一发烧，马上就用退烧药”，这是许多家庭最自然的反应。毛群安说，其实，一般发烧是人体一种抗病反应，人体通过体温的升高来杀死细菌病毒。如果不恰当地使用退烧药，可能令孩子的体温中枢发育不完善，从而导致孩子动不动就发烧，一发烧体温就特别高，发烧的度数和病的严重程度并不成正比。有的应该遵医嘱长期服用的，感觉症状减轻后就自行停药；有的没有咨询医生就长期服用某些药物，这些常见的用药误区都可能导致药物伤害。同理，孩子一咳嗽就让服用抗生素也很普遍，家长希望孩子很快痊愈，以免影响学习，殊不知久而久之，可能在孩子体内形成对抗生素的抗性。

在我国，每年能监测收集到几十万份的药品不良反应，2011年高达84万例，其中，抗生素和中成药成为药品不良反应的“重灾区”。上海市药品不良反应监测中心技术总监、中国药学会理事、药物流行病学专委会委员杜文民博士提醒市民：“是药三分毒，用药须谨慎。”

在动物饲料中滥用抗生素危害极大

美国一家健康倡导团体最近发布文件称，科学家们对可用于动物饲料的30种抗生素进行了一项全国性分析，结果表明，这些药物有绝大部分都可造成人体内的细菌感染对治疗产生耐受性，且这一问题正日趋严峻。

该分析由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FDA）进行，调查范围涵盖了2001年至2010年FDA的科学家们就动物饲料使用的30种青霉素和四环素添加剂进行的有关研究。他们发现，其中18种为高风险药物，它们有可能通过食物渠道将人体暴露于抗生素耐受性细菌的威胁下。耐药菌导致人们难以甚至不可能通过常规抗生素来治疗感染。至于其他的12种药物，现有数据尚不足以使科学家们作出评判。

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估计，美国每年至少有200万人罹患各种疾病，其中约有2.3万人死于抗生素耐受性感染。食品工业的代表们往往将造成致命性超级病菌泛滥的主要责任归咎于医院和对患者采取的治疗。但许多科学家认为，在动物饲料中滥用抗生素才是罪魁祸首。endprint

在动物的饲养周期中，农民和农场主们一直向其投喂少量的药物，以在拥挤的饲养环境下确保动物健康。但这种方法可导致细菌产生耐药性，且这种耐药性可通过环境、人类食用上述动物的肉制品等方式传播至

人体。

FDA在一项声明中表示，该研究审查的药物均为“获批已久的青霉素和四环素产品”，且该机构已致函这些药物的生产商，要求他们提供更多的安全性数据。声明并补充道，这些工作是针对食用动物用抗生素（又称抗菌素）进行的一项更全面评估的一部分。目前它们已经促成了若干重大的政策改变，期望能解决相关的

问题。

FDA曾多次尝试对此类药物在动物中的使用严加管制。1973年，该机构通过了一项法规，要求有关公司提交研究报告，证明在动物饲料中使用某种药物不会促进人体内的病菌产生耐药性。

1977年，FDA撤销了此前的批准令，不再允许常规使用含有青霉素和大多数四环素的动物饲料添加剂。不过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的律师阿维纳什·卡尔说，该法令始终未得到彻底的贯彻，该保护组织于2012年起诉了FDA，试图迫使它执行1977年的议案。“FDA自20世纪70年代起就不断发现这些药物会对人体健康构成风险，但迄今为止，该机构却未对此采取过任何有意义的措施。”卡尔先生指出。

然而近年来，FDA已经在有步骤地展开行动。2012年，该机构限制了头孢菌素在动物中的使用——这些药物也可处方用于治疗人类的肺炎和链球菌性喉炎。2013年，FDA逐步限制了奶牛、猪和鸡饲养业中的抗生素使用，但仍允许这些药物继续用于治疗疾病。有消费者健康倡导人士认为，后一条政策削弱了新法规的效力。

2013年12月，FDA正式开始实施一项策略，逐步停止使用所有重要的医用抗菌剂。FDA确信，现有策略足以保持重要医用抗菌剂（包括青霉素类和四环素类）的有效性，它是改变畜牧业中上述产品使用情况的最有效、也是最高效的方式。

不变革将危害下一代人

除了美国之外，单个国家政府似乎不愿在没有各国协调行动的情况下控制抗生素的使用，毕竟，国界阻挡不了抗药性细菌。民众现在没有要求改革，因为这个问题很复杂，而且被视为“明天的问题”，就像戴维斯所说的那样，“两代人之间产生了天生的紧张关系”。这一代人需要这些药物，但下一代人将因这些药物的过量使用而遭受最大的损害。

令人担忧的是，似乎在真正的危机（死亡数字急剧上升）爆发之前，不会有变革。从这种角度来讲，这一切似乎让人想起几年前西方金融体系内问题越积越多的可怕情景。这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尤其是在我们都在准备迎接春季新一波感冒和流感病毒之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