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雪（组诗）

于成大

一场雪

一场雪

不早不晚 不大不小 一切都刚刚好

出现在它该出现的时候和地方

既蒙蔽了那些凸起的山梁

又不至于把凹陷的沟堑埋得太深

一场雪

带来了诗意和花朵 纯洁和赞美

一场雪

让黑更黑 让白更白

让黑和白无法调和

一场雪

能掩盖什么就能揭穿什么

能增添什么就能减少什么

一场雪 纯洁得如此脆弱

雪多像一种疼痛

或被时间融化 或覆盖我们的一生

雪的内部

或许是我一生也无法抵达的目的地

但却一直是我的方向

那是我不知道的一场雪

下在别处 那是我无法望见的地方

但我会怀着晶莹的心去想象

世界太拥挤了 雪无处安身

其实 我们的内心应该有安放雪的地方

一场雪 在天地之间犹疑

在去留之间纠结 耽搁了太久

也就失去了机会

这冰霜催生的花朵

纷纷扬扬 尽情怒放

我相信 这其中肯定有一朵是为我的

有些冬天 一场雪就够了

就像有些悲伤 一滴泪也就够了

有些安慰 一个眼神也就够了

属于我的雪 早在那个冬天就下完了

雪 被一场风劫持

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

行踪诡秘 飘忽不定

我的解救无从下手

深居于冬天的女子 纯洁 忧郁

在北方以北 而一个人在南方之南

雪 不管你在哪里有多远

我的思念都能够找到你

我的眺望都能够追上你

一片云

一片云 总试图擦干净什么

却越擦越模糊

一片云 总试图描述什么

却越描越黑 越描越乌云满天

一场大雨 掩盖了它要表达的所有内容

一片云

总试图掩饰什么

明察秋毫的风 揭穿了这一切

这些天上的棉田 广阔无边

蓬松得如此温暖

让人忍不住想躺下来

一朵云 柔软得发白

一朵云 冷艳得乌青

没有人知道 一片云的明天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 哪一片云彩有雨

就像没有人知道 头顶上那一片

挥之不去的阴霾

还将笼罩多少年

拨云见日或烟消云散

尽在阴晴之间

风起风落 云聚云散

多少年的时光就这样流逝

一切皆为过眼烟云

恍然惊觉 原来两个人在同一片云下

已经很多年

一片云 手握着雨水的秘密

一片云 因高不可攀

而虚无缥缈

波谲云诡 白云苍狗

放下了 就风轻云淡

想开了 就行云流水

一片云要去向哪里 一片云能走多远

只有风知道

一片云漂泊了许多年

才重逢了另一片云

就像老乡遇到老乡

他们交换了内心的泪水

云层在变厚

一些水滴在靠拢 失散的羊群回转家门

棉花在不断地堆积

一片云 放牧或驱赶着

一场大雨

一阵风

一阵风

说来就来 毫无征兆

让猝不及防的树梢

闪了一个趔趄

一阵南风

将一棵树吹歪 随之而来的北风

又将它扶正

在年复一年的推推搡搡中

一棵树长大了

袅袅的花香

是一阵最轻的风

它的轻仅能承担一缕花香

再稍微浓一点 它就会疲倦

不堪重负 气喘吁吁

现在是盛夏

微风不吹 鹅毛不起

那些肆虐、狂野的风 暂时

被囚禁在贝加尔湖 西伯利亚一带

倾斜的草梢 晃动的树叶

轻拂的炊烟 细腻的波纹

都泄露了风的行踪

让风的举动 一览无遗

风是一个寂寞的人

它总渴望弄出一点声响 簌簌 飒飒……

现在 它在我的门外走来走去

慢行 疾走 狂奔

轻言慢语或大声呼喊

风雨交加 那是风边说边哭

间或出现的闪电

照亮了风悲戚的脸

风继续吹

风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等级与力度

巨浪滔天 枝叶横陈

就像一个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醉汉一样

扬长而去 浑然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

一阵风能走多远

这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

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