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棍

黄春华

世上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网上说，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班上说，常在考场混，哪有不挨棍。我，学生一枚，身经无数考场，战绩飘忽不定，时而迎接鲜花掌声加笑脸，时而遭遇暴雨雷电加棍子烧肉，天长日久，练就了盖世神功，宠辱不惊，百毒不侵，自称为考棍，应该不算过分。

说到考试，那可是历史悠久了，胎教还不算数哈。咱就从两脚落地说起，没等我脚跟站稳，我妈就给我出了第一道考题，简称人生第一考：你是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之后，她马上补一句，只准说一个哦。然后，她就眼巴巴地望着我，那意思傻子也知道，是想让我选她。爸爸倒是淡定，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毫无表情地盯了我一眼，抖了抖报纸，脸就不见了。

这多让我为难呀，他们俩我一个也不喜欢，我喜欢隔壁的小丫。她跟我在一个幼儿园，说话总是嘴一歪眼一斜，显得特别转，最要命的是，她总是说：“我有的是钱，谁也别惹我。”我一眨眼就被她迷倒了。我喜欢她是谁都知道的，可是，我还有一个想法谁都不知道：我要把她买到我家来，她到了我家，她的钱不都是我的钱了吗？

我听妈说过“拍卖”这么一回事，我似乎搞懂了：一件东西，只有先拍一下，才能开始买卖。那天我就在她后背轻轻地拍了那么一下，很有点男子汉的感觉。她当时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也很高兴。可是，回了家就起了大变化，她妈妈牵着她直接到我家来闹事了。她妈妈说我把她的衣服搞脏了，那件衣服要很多钱很多钱的。我妈不信，把我揪出来，我也不承认。她妈妈就把她转了半圈，我就看见了她后背上有一个乌黑的巴掌印。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刚刚偷玩过泥巴，还没洗手。

我妈就当着小丫的面，狠狠地打我的屁股。为了不赔钱，她必须下手重，还要配上咬牙切齿的臭骂，我也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最后是小丫哭了起来，我妈才住手。

后来，小丫搬家走了，我也长大了，再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了。可是，我一辈子都搞不清楚，我喜欢小丫有什么错，竟然招来巴掌之祸。江湖险恶呀！

上小学第一次考完试，我兴高采烈地拿着卷子蹦蹦跳跳地出了校园，举给迎接我的妈看。谁知我妈的脸一下就白了，当着拥挤不堪的同学的面，啪啪就在我脑门上来了两巴掌。我哇地哭了。妈妈又举起了巴掌，说：“你还有脸哭，你怎么就考了个五十九分呢？哪怕考个六十分也行呀！”

我连忙把哭忍了回去，因为我已经悟出了人生的一个大道理，考五十九分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下次一定要考六十分。

没等到下一次考试，老师就把我妈叫过去了，说我上课坐不住，下课满世界跑。说如果我这个毛病不解决，那么，我的人生就完蛋了。最后，她们俩商量了半天，决定让我去学围棋，说那样可以让我静下来。

围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可以把我的腿绑起来呀？我非常害怕，我妈拉着我去找围棋的时候，我哭得伤心呀，鼻涕和眼泪流得一样多。可是，我一看到围棋，就不哭了。一颗一颗黑的白的多可爱呀，捏在手里滑滑的。

我一下就把棋子看作了糖果，下棋的时候，总是无法控制地塞一颗到嘴里去。我妈为这事伤透了脑筋，她从网上查来了资料，打印出来给我看，说一颗围棋子上面有多少多少细菌，放进嘴里，这些细菌就都进了我的肚子里，就会长成虫子，让我感冒发烧打针……

她说这些的时候，我当然得不停地点头，可是，她一转过头去，我又把一颗围棋子塞进了嘴里。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猛地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我浑身一抖，脖子一硬，嘎喽一下，棋子吞进肚子里去了。

这回她吓坏了，当时就拖着我往医院跑。在医院里折腾了半天，医生什么药也不肯给，说让我回家观察。我回到家里，静静地躺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把棋子拉出来了，完好无损。

我想再去上围棋课，她坚决不肯，我也坚决不肯，最后她用巴掌前后左右把我拍了一遍，我才不敢再提围棋了。

围棋不用学了，但效果已经达到了。我上课可以安静下来了，至少在一节课的前半部是坐得住的。同时，我还多出一个习惯，就是吃大拇指，吃得老师直皱眉头。不过，只要我坐着不乱动，谁还管我吃什么呢？如果我能保持一节课的后半部也坐得住，那么，我吃脚趾老师也会假装没看见。

能熬过整整一节课，我已经尽力了，只要下课铃一响，我就会马上高兴起来，因为我可以到处乱跑了。我觉得浑身像有一根筋牵扯着，不跑就对不起那根筋。

老师不喜欢我乱跑，她首先对我说，不要在教室里乱跑，教室是上课的地方。我听她的，就到走廊上跑。她又说，不要在走廊上乱跑，走廊是走路的。我听她的，就到操场上跑。操场又宽又平，还有白线跑道，不跑都对不起跑道。有时候我是和几个同学追赶着跑，有时候我就自己跑，我喜欢跑步，因为一跑起来我就觉得头脑兴奋浑身通畅。

老师还是不让我跑，她说我跑得浑身是汗，影响上课。可是，跑步哪有不出汗的呢？再说我也不是在课堂上跑，怎么就影响上课了呢？我怎么都想不通。

老师有办法，把我妈又叫到了学校，帮我想通。老师这次说的不是出汗的问题，她说我的考试成绩，一个整天只知道疯疯跑跑的学生，成绩怎么能提高呢？

我妈一下就明白了，当着老师的面对我举起了巴掌，说我如果再跑，我的腿就会遭殃。我妈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有时甚至没说到就做到了，她的手比嘴要快。我得防着她，就只好答应不跑了。

我的脚一停，脑袋也不动了，整天昏昏沉沉的，一不注意就栽倒在课桌上。老师常常走到我面前，把我的桌子拍得咚咚直响，我都醒不过来。她不得不揪住我的耳朵，提着我站起来。

我一睁开眼睛，她就问我，为什么要睡觉？我当然不能提跑步的事，只好说是因为作业太多。我这样一说，她就不再追问了。因为这是事实。

我们每一门课的老师都会说，放心，今天的作业不多。然后就啪啪啪列出一个清单。如果一天只做一门作业，确实不算多，可是，几门作业加在一起，就足够我们熬夜了。我一般写到晚上十点钟，眼皮就撑不住了，会趴在书桌上做美梦，流口水，打呼噜。

我的呼噜出卖了我，美梦做到一半，我妈就拿着打毛衣的针进来了，我会突然惊醒，在针落下来之前，猛地抬头望着她。我赢了，她就不能用毛衣针了，不过，她还有嘴巴，冲着我一张一合，好半天我才听清她在说什么。大致意思是，我是个学生，连作业都不愿意写，以后还能指望我干什么呢？

我真的比窦娥还冤。我可以拍着胸告诉大家，我是喜欢写作业的。可是，我写不完呀！这就好比你喜欢吃番茄，那好，从今天起每天让你吃每顿让你吃，每次还不能少于三大碗。你告诉我，你还吃得下去吗？

这道理在我妈那里是说不通的，她的道理是，我得考试呀，成绩说明问题，分数决定未来。所以，再多的番茄也得吃，哪怕见到番茄就想吐，还得咬牙吃。

说到考试，我更是想吐找不到马桶。每学期的两次大考不算哈，老师三天两头都要考，恨不得每上完一课就考一次，不考她就不放心似的。考就考吧，她还每次都把考分用家校通发给我妈。这样一来，我妈就完全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有时我自己都不知道分数，我妈就来问我了，你今天考试了吧？不太理想哦，班上第三十二名，离最后已经不远了呀！

我真的很痛恨家校通，简直就是告密工具嘛。

我的成绩长期在贫困线上挣扎，这绝不是我的本意，也绝不是我妈能够容忍的。她一直在寻找解救我的灵丹妙药，终于发现了一个最强的课外培训班，就直接把我送了进去。这里主要培训奥数，据说有好多笨蛋到了这里，都变得绝顶聪明，有的甚至拿到了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牌。

这个班美中不足的是离我家太远，坐上公共汽车之后，要跑一个小时。我天生晕车，一上车就恶心，翻江倒海，常常吐得眼睛发绿。可我妈一点也不在乎，她总是在我吐完之后，就握紧拳头告诉我说，儿子，这算不了什么，一个要成大事的人，必须克服重重困难。有妈全程陪着你，不要怕！

她是全程陪着我，没错。公车上她帮我抢座，如果只抢到一个座，就让我坐着，她站着；如果没抢到座，她就帮我背着书包。上课的时候，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成了我的同桌。我敢说她听课比我要认真一百倍，笔记也做得密密麻麻，每一个内容都搞得清楚明白。回家写作业的时候，她也坐在我旁边，我有不懂的，她八成都能帮上忙。我有时总是想，她懂的都能储存到我的大脑里来，该多好呀！

可是，她越是陪着我，我越怕。上课的时候，她往我旁边一坐，我就浑身发紧，像绑了橡皮筋。等慢慢放松了，困劲就上来了，头昏眼皮沉，双手撑着下巴，还是忍不住玩上了钓鱼。一条鱼还没钓上来，她的巴掌已经上来了，直接落在后脑勺上。

我不得不强睁开眼睛听老师讲，可是就算我把眼珠子瞪出来，也听不懂讲的是些什么玩意。老师有时候讲两个人绕着水池子走，一个走得快，一个走得慢，问那个快的多长时间能再遇到那个走得慢的。我真恨那个走得慢的，你就不能快点吗？我也恨那个走得快的，你就不能将就点走慢一点？顺带还可以看看风景呀！最后，我恨不得把他们俩都推到水池子里去算了，走什么呀？烦死人！

有时候老师讲鸡兔同笼，这时，他总是只说有多少只脚，然后问笼子里面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我真是服气了，一个人站在笼子边上能数清楚有多少只脚，难道就数不出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吗？真是笑话！

我越听越烦躁。这哪是拯救我的地方呀，不把我搞崩溃就算谢天谢地了。

每次课堂做练习题，就是我最难过的时候。那些绕水池子走的人，越绕我越晕；那些鸡呀兔的，我越看越糊涂。所以，我提着笔总是迟迟不敢动，我知道一落笔就是错。错倒不怕，怕的是我妈随后就会一巴掌落到我的后脑勺上。她恨得牙齿咬得嘎吱响，说老师刚讲过的，怎么就不会套用呢？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我被打得眼泪直飞，但我不怪她，只怪我自己。别人在这里都从笨蛋变得聪明了，只有我越来越笨。我真想告诉她，我这泪水是惭愧，因为我对不起她。今天是休息日，她却天不亮就起来给我做早点。别人约她去逛街，那是她的最爱，可她眼睛都不眨地拒绝了。她甚至包里也不背她钟爱的化妆品，全是点心，为了随时给我补充营养……可她不会信的，她一定以为我喷出眼泪是为了博得她的同情，所以，她就把巴掌举得更高，威胁我：你再哭！

我只好把仅有的一丝惭愧连忙吞了回去。

我妈是个有毅力有恒心的人，或者说她是一个特别倔强的人。这一点我真不如她。她死都不信我脑袋开不了窍，所以，不管我对奥数多么讨厌多么害怕，她总是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她和我深谈了一次，我本想告诉她，我没那个志，可又怕她的巴掌，就只好点头。她见我点头，非常高兴，终于找到了原因的根，说是因为我晕车，所以听课效率不高。为了彻底解决我晕车的问题，她决定马上学习驾驶，然后买车。

爸一听，吓得直吐舌头，但不敢说半个不字。因为在我们家，妈是女王。连我这个未成年人都知道，买车对我们家来说，绝对是一件跳起来都难以搞定的事。前两天我妈还在菜场为五毛钱的葱跟卖菜的吵了一大架呢！

就算是这样，我妈还是坚定不移地去做了。她考倒桩的时候，第一次没过关，回到家累得瘫倒在沙发上，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呀，妈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呀，你要争气呀！

我真想劝她别为我了，可是，万万说不得，那样，她给我的就不会只是巴掌了。

我也不是不想争气，可是，不是说争气就能争气的。每次考试，我都把卷面写得满满的，哪怕有一点空白，我心里都不踏实。不过，等卷子发下来，总是没有我料想的那么好，我有时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偷偷改我的答案了。

我妈对我的试卷非常有兴趣，哪怕是一次单元测验，她也不会放过。只要发了试卷，我前脚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放书包，她就跟了进来，手一伸，说：“拿出来我看看！”

我默默地从书包里抽出试卷，递到她手里，然后，马上拿出作业来埋头苦干，苦得有点不正常。要是平时，她一定会表扬我乖，可只要她手里拿了试卷，就不会表扬人了，总是把试卷往桌上一拍，喊：“你看看，你看看！”然后，她就戳着试卷上的一个个红叉，像在练一指禅。

我连忙放下作业，把脖子缩紧。因为，她的左手每戳一下红叉，右手就会落到我的后脑勺上。所以，每次试卷一发下来，我就要数着红叉估算一下，后脑勺要挨多少下。我敢说，如果我没有后脑勺，她的手掌一定会闲得发痒。

我被打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小胖。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考过班上第二，第一把交椅就像刷了强力胶，牢牢地粘在他的屁股上。每次试卷一发下来，他脸上的笑就堆了起来，比他一脸的疙瘩肉还多。他妈肯定是不会打他后脑勺的，我怀疑他妈每次肯定是猛亲他的右脸，要不，他右脸上的肉怎么会明显比左脸鼓出一大块呢？

我是考棍，回回考试都吃棍，他是考神，我真的很佩服他，佩服得直想揍他。

我妈拿到驾驶证，没有马上去买车。她和爸商量来商量去，咬牙买，还是买得起的，可是养车也是很贵的，也许比养一个儿子还花钱。于是，计划搁置起来了。

最后她决定去买车，是因为我的一次数学考试，卷面红叉增加了一倍。进屋之前，我已经提前在后脑勺上抹了厚厚一层红花油。她拿着我的试卷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把试卷往桌上一拍，我就把脖子缩紧了。

她却没有奔我的后脑勺来，而是直奔客厅，冲爸喊：“走，买车去！”

变戏法似的，一辆大红的轿车到了我们家。我妈在车屁股后面贴了个“新手”，就带着我上路了。坐上自己家的车，确实就不晕了，我妈笑着夸我是个富贵命，以后要富贵，现在就得好好读书。她总能抓住各种时机发出警告，要好好读书，好像你不好好读书，连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真想告诉她，只要不让我考试，我什么都愿意。如果只有读书才能富贵，那我宁愿不要。我听说陶渊明每天喝喝酒种种地，日子过得也不错，最起码千年以后我们都还记得他呢！可我要真这么对她说了，她不一脚把我踹下车才怪呢。

休息天，下着雨，她又开车送我去数学培训班。路上很堵，她急得猛按喇叭。喇叭没有把前面堵的车赶开，倒把警察招来了。警察拍着车窗把我妈训了一顿，我妈不停地给笑脸，真是少有的乖。

我以为她心情好了，就说：“你刚考完驾驶证，应该知道不能按喇叭呀。”

“你懂个屁！”她突然变脸，非常恼火的样子，“要迟到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从来不关心迟不迟到，嗯？”

我连忙埋下头，不敢作声了。

车慢慢往前挪，好不容易该她过了，红灯又亮了。这时，我妈做出了惊人之举，她突然加足油门，直冲过去，差一点就和一辆横过的车撞上了。她吓得不轻，但没有停车，继续向前。警车追了上来，她才停。

警察这次不光是训她，还给她撕了张罚单。她这次不光是给笑脸，还说了一大箩筐好话才脱身。

一路上我都能感觉到她是气鼓鼓的，好不容易到了培训点，车停了下来。我想安慰我妈两句，让她消消气，就说：“迟到一会儿没事的……”

她眼睛一瞪，火终于喷了出来，拍着方向盘说：“这车要多少钱，你知道吗？我为你操了多少心，你知道吗？你倒轻松，迟到没事，那什么有事？你说呀！”

我哪还敢说，吓得推开车门就溜了。走出不远，听到一阵哭，回头一瞄，天哪，我妈趴在方向盘上抽抽。我想转身回去安慰她，可是，我敢吗？

犹豫了一下，我一咬牙往前走去。进教室之前我又犹豫了，不是因为迟到，是因为里面正在考试。不用多说，我又是摸着试卷发愁，天地良心，我做梦都想和这些数学题搞好关系，可它们死活不认我。这次答卷我只能用一句古诗来形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悲壮啊！

下课之后，我为了防止后脑勺遭殃，就没敢坐前排，而是一低头钻进车的后排，尽量后仰，和我妈拉开距离。说来也怪，我妈没对我说半句重话，她只是望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就默默地开车上路了。

我精神挺坚强的，硬是没告诉她我这次一道题都没做出来。她终于扛不住了，从那天夜里开始发高烧，住进了医院，整整一个星期。她出院那天，试卷发下来了，果然不出所料，老师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我怎么看都像达芬奇的鸡蛋。

我去接我妈，很怕她把一肚子火都发到我后脑勺上，就快速端起一脸盆东西大步走在前面，保持两米远。据说这是逃生的极限距离。

在经过一个公园的时候，她跟不上我的步伐了，干脆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我只好站在一边等她，还是保持两米远。

紧走慢走，总算回了家。我刚把脸盆放下，就见我妈从门背后抽出了一根油光发亮的棍子。从我记事起，那根棍子就在门背后竖着，专门为我准备的，只在极端情况下使用。今天这个鸡蛋应该是极端情况了，我无话可说在劫难逃，只有把屁股撅高一点，让她打个痛快。

她半天没有下手，屁股毫无反应。我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她把棍子丢进了垃圾桶里，坐在沙发上抹泪呢。该不是误伤了自己吧？我很抱歉地望着她。她轻轻招了招手，拍了拍身边的垫子，我就高度紧张地挪过去挨她坐下。她伸出胳膊环住我，把我固定下来，断了我逃跑的念头，才小声说：“你知道我这一星期都在干什么吗？”

“打针，吃药。”我觉得这答案应该不会扣分。

可是，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在思考，我终于想通了一个问题，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考试，比如我的儿子，我只要你开心、努力，剩下的我都不会再刻意了。”

“哦，是这样的啊……”我的脑子堵住了，“你是怎么想通的呢？”

“我太急了，差点出了车祸，那一刻，我吓坏了，我害怕失去你。”她在我脸上亲了一大口，“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的眼泪冲了出来，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人生第一道考题的答案，我多想回到起点，在那个空格里填上两个字：妈妈。

最后，我想告诉那些嫩鸟们，如果有人逼问你，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是谁，而你还没考虑好，这时，你就勇敢地回答是你妈，不会差太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