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苦难成就诗艺人生:安娜·阿赫玛托娃生平及诗歌创作初探

2014-07-19张璐艳山西大学外语学院太原030006

名作欣赏 2014年20期
关键词:托娃阿赫玛诗人

⊙张璐艳[山西大学外语学院, 太原 030006]

1889年,在黑海边奥德萨附近的“大喷泉”诞生了一位伟大的女诗人,她就是被后世称作“哀泣的缪斯”、“白银时代的月亮”的安娜·安德列耶芙娜·阿赫玛托娃。阿赫玛托娃的父亲曾是海军工程师,母亲出身于地主家庭,童年时较为优越的生活条件为其接触诗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之后阿赫玛托娃一家搬迁至彼得堡近郊皇村,在这个曾经孕育出伟大诗人普希金的圣地,其诗歌天赋在无形中得以发展。少年时的阿赫玛托娃是淘气、自由的精灵,像个“野姑娘”一样,在黑海边留下其自由奔跑的身影。她尽情地徜徉于书海,十一岁时就开始了自己的诗歌创作。阿赫玛托娃的作品除了继承俄罗斯诗歌创作的传统手法外,还融入了鲜明的个人特色。究其原因,与其跌宕起伏的命运是密不可分的,诗歌中高超的艺术手法、追求自由的思想、不屈的抗争意识都是受到了其悲剧人生巨大影响的结果,都是生活苦难浇灌出的诗艺之花。

阿赫玛托娃早期的诗歌大多以爱情为主题,故事的主人公多为对爱情满怀憧憬,却由于命运的捉弄而无法如愿的女性。她们被欺骗、被抛弃,但并不屈从,而是表现出女性的尊严和独立。虽然不能将诗歌中的主人公完全等同于作者本人,但多少能看出其生活的印迹。诗人的第一段爱情来自于少年时期对大学生库图佐夫的迷恋,追求未果之下无奈嫁与曾为自己自杀三次的诗人古米廖夫,婚后的生活本该是幸福平静的,然而在共同生活了几个月之后,喜好猎奇的古米廖夫便远赴非洲游历。此时的阿赫玛托娃只能将苦闷的心情付诸笔端:“他在人世中只喜欢三件事:晚祷的歌曲、白色的孔雀和磨损的阿美利加地图”,却不喜欢“孩子的哭泣、马林果泡的茶和女人的歇斯底里”(《他在人世中喜欢三件事》),而她自己则像“住在挂钟里的杜鹃”一般,“在两扇小窗的窗口里彻夜守着灯火”(《我像住在挂钟里的杜鹃》),独自忍受着苦痛与落寞。诚然,阿赫玛托娃对丈夫仍然保留着“爱”的情愫,但丈夫一再的背叛令诗人对婚姻日渐失望,犹如“对太阳的思念”已逐渐淡漠,而她也如同草儿一般在萎黄(《对太阳的思念已淡漠》)。此时的阿赫玛托娃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但她并未在对婚姻的失望中沉沦,生命中追求自由的天性为她指引了探寻自我解脱的道路,既然“心儿不曾锁在心上”,“你要走的话尽管走”(《心儿不曾锁在心上》),而她“再不需驯服的灵魂”,再不必“重复别人的话,别人的烦恼”(《我再不需要我的双腿》)。较之于身处婚姻的囹圄,她宁可选择在“漂泊中死亡”,她犹如一位女王,用独有的冷静和高傲俯视爱人卑微的灵魂。最终,在1918年,诗人与古米廖夫的婚姻画上了句号。

阿赫玛托娃的第二任丈夫希列依科是一位亚述学者、东方历史文化学家,他终日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之中,黏土块和楔形文字似乎给予了他更大的生活乐趣,他言必埃及、巴比伦及亚述。动荡时期的生活异常艰辛,食物和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也无法得到保障,希列依科一周的薪水只够买一到两天的配给品。一向不谙实务的阿赫玛托娃不得不学会一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在找到农艺学院图书馆的工作后,她夜以继日不辞辛苦只为了换得微薄的薪水来维持生计。令人最难以忍受的并非贫病交加,而是希列依科对妻子的诗歌创作始终抱有一种厌恶的态度,甚至将她的诗歌投入茶炊里烧掉。也许他需要的只是老婆,而不是诗人。此时阿赫玛托娃的诗作不同于早期的爱情诗,哀怨、悲伤的情感化作直抒胸臆的控诉,她将希列依科的形象刻画为一个可怕的暴君:“你禁止我歌唱和微笑”,甚至“很久前便不让我祈祷”(《你总是那么神秘和清新》)。对于她来说,“丈夫是屠夫”,“家庭如监狱”。诗人的反抗情绪喷薄而出,她始终不愿意充当被驯服的角色,婚姻对她而言如同“透明的玻璃”,而她则是“鸟儿”,即使“洁白的羽翼”上被撞击出血迹,仍然在所不惜。

在与希列依科婚姻生活的后几年,阿赫玛托娃邂逅了自己人生中另一个重要的人物——普宁,并在爱恨纠葛中走过近十五年的时光。尽管因为介入别人的婚姻生活而在道德上备受谴责,但在当时的境况下,阿赫玛托娃别无选择。第一任丈夫古米廖夫因为“塔甘采夫”事件被捕枪决,她的一生都因此受到牵累,当局禁止她的诗作发表,她居无定所,贫病交加,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与希列依科离婚后,阿赫玛托娃住进了普宁封坦卡的寓所。普宁的专制和暴虐与希列依科几乎如出一辙,他限制诗人与朋友们来往,忌妒阿赫玛托娃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在阿赫玛托娃的诗歌《最后的干杯》中,她承认他们的关系犹如一场悲剧:爱人的嘴巴里充斥着“背叛的谎言”,眼睛是“死一般的冷漠”,世界是“残酷而空虚”的。

婚姻和感情生活的不幸为阿赫玛托娃的爱情诗创作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她用细腻的情感来描绘女主人公复杂的心理状态,揭示了女性内心隐秘的世界,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女性的悲惨命运呐喊。阿赫玛托娃的爱情诗一直广为传诵并举世瞩目,这正是苦难生活给予她的独特的报答。

阿赫玛托娃的一生处于俄罗斯社会大变革时期:十月革命、大清洗运动、二战爆发等。正如她自己所说:“严峻的生活改变了我,犹如改变了河流。”事实上,生活改变的,不仅仅是诗人的命运,更重要的是诗人的写作风格。诗人不再沉湎于描绘女主人公的情感世界,而是将目光转向国家和民族的命运。1921年,诗人古米廖夫因为莫须有的政治罪名被处以极刑,这一事件为阿赫玛托娃及其唯一的儿子列夫带来了终身的灾难。在斯大林时期,列夫一度成为当局怀疑的对象,1938年,列夫由于“维护被处决的父亲”第三次被捕。阿赫玛托娃几次到莫斯科为列夫求情均无功而返,她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监牢中度过漫长而令人绝望的岁月。在儿子被关押在克列斯特监狱期间,阿赫玛托娃没有放弃任何一次探监的机会,她与千百个普通的母亲和妻子们站在一起,翘首企盼与亲人的会面。在这段希望与失望交织的日子里,诗人承受着精神的压抑与痛苦,将满腔愤怒化作无限诗情,凝聚成一篇篇流芳百世的诗作,之后被糅合成一首长诗——《安魂曲》。诗中阿赫玛托娃开始俯视自己的痛苦——“丈夫死了,儿子又坐牢”,“我呼唤了十七个月”,仍“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而“我们”只能“在克里姆林的塔下哀号”。《安魂曲》带有自传体性质,而描述的事情是当时社会的普遍现象——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诗作中,主人公已由“我”变成了“我们”,这预示着诗人创作风格的转变,更预示了作者世界观的变化,诗人开始重新思考诗歌所肩负的使命。她的诗歌记录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痛苦,而且是亿万劳苦大众的痛苦,是整个民族的痛苦。此后,“政治抒情诗”在诗人的创作中开始占据主要位置。1941年,纳粹空军袭击俄国,伟大的卫国战争爆发。在国家危难之际,阿赫玛托娃毅然加入到保卫战中。她成了“义务广播员”,尽管贫病交加,仍在病床上写下朴实又感人的广播词:“我全部的生命与列宁格勒联在一起。”还参加了一系列的社会活动,到医院为受伤的士兵朗诵诗歌,鼓舞士气。在莫斯科和塔什干避难期间,她以笔为武器,写下《勇敢》《起誓》《胜利》等著名诗篇,激励一批批战士们勇往直前,与法西斯侵略者斗争到底。

无论政治风云如何变幻,阿赫玛托娃始终单纯地、深情地爱着这片养育她的国土,从不吝惜对祖国的赞美之词,也从不为求得片刻的安宁而抛弃祖国。她的第三本诗集《群飞的白鸟》便是见证。十月革命前,一些贵族诗人纷纷逃往西方,他们还怂恿阿赫玛托娃跟着一起逃离祖国,但被断然拒绝了。在《有个声音呼唤着我》一诗中,她对这种背弃祖国的行为加以指责,并声称绝不会“把国土抛弃给横加蹂躏的敌人”,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苏维埃政权建立后,统治者通过决议禁止出版阿赫玛托娃的诗集,并派警察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趁她外出之时在房间安装窃听器。大清洗运动中,不少知识分子在残酷的政治环境下屈服,阿赫玛托娃也被文学团体孤立,生存艰难。1946年8月,日丹诺夫向其发动攻击,称其为“缺乏思想的反动文学泥沼的代表之一”,阿赫玛托娃的生活陷入绝望境地,诗作不能刊出,每月的退休金和配给卡被剥夺,甚至有人开始在她写于战争期间的爱国诗中吹毛求疵……在巨大的痛苦中,阿赫玛托娃仍然顽强地、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写出了一首首传世佳作,在这些感情真挚的作品中,我们清晰地感受到了诗人崇高的爱国主义热情。1961年阿赫玛托娃将自己对祖国深沉的爱凝聚在她的诗作《故土》中,在她看来故土是:“套鞋上的污泥”、“齿间咯吱的沙粒”,谁都可以“磨蚀它、搅拌它、碾成粉末”,但它永远不计前嫌,用宽阔的胸怀包容一切,即使“我们”死后也要与它融为一体。

阿赫玛托娃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也是成绩斐然的一生。她的作品,无论是早期歌颂爱情的诗歌,还是中后期为祖国祈祷的爱国诗篇,都是其苦难命运的写照。阿赫玛托娃就如同诗中的女主人公一样,面对命运的无情捉弄,毅然选择了理智与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并将万千情思化作不朽诗歌,被一代代读者广为传诵。

[1]宋嗣喜.玫瑰泣血别样红——大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的生平与创作[J].学习与探索,2003(4).

[2]薛世彪.阿赫玛托娃诗歌风格的转变[J].芒种,2012(5).

[3][英]伊莱因·范斯坦.俄罗斯的安娜[M].马海甸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4][俄]阿赫玛托娃.阿赫玛托娃诗文集[M].马海甸、徐振亚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

猜你喜欢

托娃阿赫玛诗人
你来迟了整整十年
猫与鼠:阿赫玛托娃式婚恋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誓诗
——致阿赫玛托娃
诗人与花
想当诗人的小老鼠
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