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苏轼词的叙事方式
2014-07-19王丽芳安康学院中文系陕西安康725000
⊙王丽芳[安康学院中文系,陕西安康725000]
论苏轼词的叙事方式
⊙王丽芳[安康学院中文系,陕西安康725000]
词是一种抒情性文体,叙事是一种间接抒情的方式,因此词中存在大量的叙事因素。苏轼是的词作中叙事成分较为明显的宋代词人之一,其词在叙事时主要有显性叙事和隐性叙事两种叙事方式。显性叙事主要包括题序叙事、正文叙事;隐性叙事包括替代性叙事、诗意叙事。
苏轼词叙事方式显性叙事隐性叙事
词向来被视为抒情性文体,但张海鸥教授敏锐地捕捉到了宋词所具有的叙事性特征:“词人将自己在一定时空中的存在、行为或心理活动表述为词,都是对已然的叙说,即便是以抒情为主的词,也不可能全无叙事因素。”①苏轼词存在大量的叙事性因素,其词在叙事时有显性叙事和隐性叙事两种叙事方式,下文试分析之。
一、显性叙事
所谓显性叙事就是直接叙事,指叙事情节较为完整、叙事结构清晰的叙事方式。
首先,苏轼词中很多题序的主要作用是交代写作的原因以及背景,这些叙事成分对于读者准备把握词的情感内涵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水调歌头》词前有序云:“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交代了写作时间“丙辰中秋”,交代了写作背景“欢饮达旦,大醉”,交代了写作缘由“兼怀子由”。由此出发,读者就可以理解这首词主要抒发的苏轼在仕途失意之后的抑郁苦闷,以及在中秋佳节对弟弟苏辙的思念。再如《临江仙》题目为“送李公恕”,从题目可知这是一首送别诗,从而确定了这首词的情感指向。
其次,苏轼有些词的题序所叙之事对正文所抒发的情感起补充的作用。如《满庭芳》(三十三年)词前序云:“有王长官者,弃官黄州三十三年,黄人谓之王先生。因送陈来过余,因为赋此。”结合词序可知此词写作与苏轼被贬黄州期间,这时大多数朋友为了避免受到苏轼的牵连而与之疏远,王长官因为陈的原因与苏轼见面,比之那些所谓故人显得更加难能可贵,所以苏轼写下此词,对王长官的人品予以高度的赞扬。因此词序与正文在内容上互相补充。再如《定风波》一首公旧序云:“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而词中只写到了雨中自我吟啸徐行、坦然自适的精神意态,未曾涉及他人。有了词序所叙“同行皆狼狈”,更衬托出词本文表现的“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自我人生态度的独特性。
再次,苏轼词中有的题序本身就是一篇叙事结构完整的叙事小散文。如《采桑子》序云:“润州甘露寺多景楼,天下之殊景也。甲寅仲冬,余同孙巨源、王正仲参会于此。……余作此词。”在序中作者交代了时间“甲寅仲冬”,地点“润州甘露寺多景楼”,人物“余同孙巨源、王正仲”,而且还有事件的整个过程,叙事结构情节完整,品读起来就是一篇短篇游记散文,耐人寻味。再如《醉翁操》序云:“琅琊幽谷,山川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而请东坡居士以补之云。”词序是一篇一百八十字左右的完整的叙事散文,叙述欧阳修与琅琊醉翁亭的故事,介绍了《醉翁操》的来源以及作此词缘起等,叙写内容非常丰富。总之,苏轼在以词叙事时,创造性地运用了词题和词序,赋予其叙事的完整功能,使得题、序和正文互相生发、印证,使二者成为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同时苏轼词的题序内容丰富、容量增大,增强了叙事功能。
首先,以联章体的方式叙事。如《浣溪沙》(徐门石潭谢雨,道上作五首)。这组词除题序交代了写作背景具有叙事特征外,正文的五首词基本上按照时间顺序叙写了作者在谢雨途中的所见所谓所感,受词体制的限制用一首词无法记录下这些富有诗情画意的场景,于是词人用组词形式从不同的角度描写几组农村生活的真实镜头,表达了苏轼对于农村风景的喜爱之情,具有强烈的纪实性和浓厚的叙事性。
再如《渔父》四首,通过对渔夫“饮”“醉”“醒”“笑”,写渔夫饮酒的全过程。开篇写渔父找到一饮酒去处,以鱼蟹换酒,“酒无多少醉为期,彼此不论钱数”;接着写他醉后蓑衣起舞,“轻舟短棹任斜横,醒后亦不知何处”;再写其大醉至春江午后,“梦断落花飞絮”;最后抒写志趣,“借我孤舟南渡”,抒发了苏轼洁身自好、归隐江湖的意趣。
联章词突破了词篇幅、字数的限制,为扩充容量、丰富内涵、施展艺术技巧提供了宽广的空间。
叙事学中有“叙事时间”“故事时间”的区别。词是叙事时间最短的文体,但是其故事时间可长可短。受文本限制,如词的故事时间较长在叙事时必须截取片断,选择细节,跳跃地叙事,留下许多叙述空白。“在叙事的丰富性和完整性方面,小说和诗都有文体长度优势,词则远远不及。”②由于词的体制结构上的限制,使它不能像散文、小说那样完整地去叙写其内容,这无疑是词本身的一大缺陷,但同时也使词在叙事时更具灵活性。
如《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此词文本长度也即叙事时间只有短短七十字,但是故事时间包括了梦前思念、梦中相见、梦醒悼念,通过时空的转换跳跃地叙述了作者整晚的心理活动,抒发怀念亡妻的感情,在对亡妻的悼念中又渗入自己的身世感慨,因而将夫妻之间的情感表达得深婉而执着。
苏轼在词中大量借助叙事学中跳跃与留白的手法来叙事,这样它不仅扩大了苏轼词欣赏的艺术空间,也使其词意境更加深远。
二、隐性叙事
所谓隐性叙事就是间接叙事,这是一种叙事情节不完整、叙事结构较为模糊的叙事方式。
所谓“用事”是指把历史故事提炼成诗句,引入诗词中,以此来影射时事,表达思想,抒发感情。
如《浣溪沙》(感旧)“:徐邈能中酒圣贤。刘伶席地幕青天。潘郎白壁为谁连。无可奈何新白发,不如归去旧青山。恨无人借买山钱。”以徐邈、刘伶、潘岳三个人的历史典故,铺排叙事调侃宣泄自己宦途心灵疲怠、想归隐山林而又不能的苦闷心情,也从侧面表现出东坡的豪放与率真。
如《满江红》(寄鄂州朱使君寿昌)下阕:“《江表传》,君休读。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不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用三国祢衡、曹操、黄祖的典故,借吊古以抒怀,言语间反映出苏轼淡泊功利,超越历史,摆脱现实限制的观念。
所谓“用句”,指的是引用前人语句,用前人经过千锤百炼的艺术形象为表达作者胸中意旨服务。
苏轼词中用句之处比比皆是,显示出作者深厚的学识以及高超的文学创作才华。如《沁园春》(早行,马上寄子由)下片:“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用到陆机、陆云兄弟二人的典故表现苏轼、苏辙兄弟二人初到汴京时的意气风发;其次化用杜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表现兄弟二人的才华及理想;再次化用《诗经·小雅·采菽》“悠哉悠哉,聊以卒岁”,以及《左传·襄公二十一年》中鲁国大夫叔向被囚后的话,“且斗尊前”,表现理想破灭之后内心的抑郁,也表现出苏轼要避开政治斗争的漩涡,姑且保全身体,饮酒作乐,悠闲度日的人生态度。总之,苏轼大量使用典故增强了词的叙事性,增加了词的内容、情感含量,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
词讲究意境的营造,而意境本身含有潜在叙事因素。苏轼善于用事、景构筑风格不同的意境,借以叙事抒情。如《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这首词所写季节是“缺月挂疏桐”,时间是“漏断人初静”,人物是“幽人”(“孤鸿”),活动是“独往来”,由此共同构成了一种幽静凄冷的意境,而“孤鸿”又是作者自己的化身。所以这首词幽静凄冷的意境传达出苏轼在被贬黄州期间内心深处的幽独与寂寞。再如《临江仙》(夜归临皋),此词通过“倚杖听江声”营造出一种深沉的意境,传达出一种苍茫之感,同时也传达出一种超脱旷达之情。
苏轼善于使用、创造意象起到叙事的作用。苏轼词中的意象非常丰富,有明月、孤鸿、风雨、酒、江水、梦等,尤其是明月意象在苏轼词中频繁出现,有着一定的叙事成分。月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与思亲、思乡之情联系在一起,一提到明月大家就会想到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借月抒怀,通过月的阴晴圆缺来感悟人生的哲理。再如《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中的孤鸿意象传达出词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情怀。
综上所述,苏轼词中含有丰富的叙事因素,而作者主要通过显性叙事、隐性叙事两种叙事方式将这些叙事因素呈现出来。苏轼提升了词的叙事功能,提高了词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对词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①②张海鸥:《论阔的叙事性》,《中国社会科学》2014年第2期,第148页,第154页。
作者:王丽芳,文学硕士,安康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
安康学院院级专项经费项目“唐宋词叙事艺术研究”(AYQDRWZ0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