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旅首八峒

撰文/安欢

灵魂之旅首八峒

THE FIRST EIGHT CAVE

依山傍水的首八峒

撰文/安欢

神秘的东西总是带着一些有关天命的古老信仰，然后隐秘在莽莽臻臻的山色深处，那是穿越了时光的虔诚，在不晓得是以何种方式发酵的情况下，又静默地诱惑着我们这一次灵魂之旅——首八峒。

月上首八峒

小时总是自命不凡，因而也对神神怪怪的东西爱到不行，待到不再韶华，年少的躁动也渐进沉寂了下来，只是残留着的一份探寻神秘的热忱未曾随其有志一同，如此倒也自得奇趣，于是便常常想，自己是在和生命做最纯粹的对话。而这一程，我将灵魂停在了首八峒。

首八峒，是湘西保靖县碗米坡镇上的一处村子，自县城出发，虽然水陆皆方便得很，我却是在傍晚选择乘船而行。这条长约40公里的路程，一畔尽是大小不一的机船，彼此泛波结伴，轰隆声伴着椭圆的船头争相切开了静谧的平湖。两侧是碧色一片的群山，大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

到了首八峒的老乡家里，已有了很多夜色，这许是山头格挡的缘故，太阳一早便斜向了西去。老乡一家都是土家族，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说来也巧，第二天便是当地一年一度的“八部大王祭”。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当地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同时也是湖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很受重视。据传，首八峒是土家族先祖八部大王涅壳赖的故里，作为八峒的总酋首和土家族的祖先，对于土家族的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大祭时，湘西、鄂西、渝东等地的土家族人会从百里乃至数百里外赶来首八峒，到八部大王庙进香、祭祀。在湘西，六月初六已是年一般的存在了。

也因着次日便是这场大祭，老乡家里显然刚刚收拾妥当。腊肉、糍粑、团馓以及祭祀用的香烛摆满了屋里屋外，连着我这初来的客人也着实享受当地的美食。饭间，老乡告诉我，他们的老祖先有八个儿子，各住一个区域，他们称为一峒，而首八峒便是峒中的第一峒。

不知不觉，这顿饭已经吃到了很晚，老乡一家人陪着我聊天，想及第二日的重要性，我便在歉意里赶紧散了这场叨扰的饭局。夜里，首八峒的竹床很是清凉，村子一侧是清澈的酉水，另一旁是高大的黔山，这种头枕锦绣山河的感觉我从未感受过，慢慢才从兴奋里入了梦乡。

山下隽美的老屋

八部大王祭

清晨的首八峒，甫一醒来，我便闻到一股清新，听出一阵忙碌。收拾一罢，便随着老乡一道向八部大王庙行去。

庙就在村子里，依山傍水，须臾便至。祭祀还未开始，前来祭祖的土家人却已经人满为患。八部大王初建是汉代，到了乾隆二年又被重修，后因文革大火只剩下遗迹。它是湘西地区唯一的八部大王遗址，庙样呈正六方形，前面还立着一对古朴的石刻狮子，似在讲述一种力量，庙宇两侧挂着行楷阴文的石刻对联，上联：勋猷垂简篇驰封八部；下联：灵爽式斯土血食千秋。门楣上原嵌着一块青石碑铭，高1.51米，宽0.81米，正中还有“八部大王”的四字行楷，而阴刻竖书于三条浮雕虬龙及云图间。遗址处有一块残缺的截石碑，阴刻的文字游走其上，尚且依稀可见：首八峒，历汉、晋、六朝、隋、唐、五代、宋、元、明，为楚南上游……故名为八部者，盖以威我镇八峒，一峒为一部落……

三声土炮过后，悠扬浑厚的牛角号响遍了村子，这是告诉众人祭祀即将开始。除却牛角号，当地还有一种一人来高的树皮号，传播极远，却也需两个人才能完成吹奏，即使山沟两岔的土家人也是可以听到的。人群还在“嘟嘟”的号角声中云集，糍粑、团馓、腊肉的香味已经盖过了村里的原始味道。

众人到齐，祭祀开始了。

身着盛装的老梯玛开始请神，告之先祖，子孙们祭奠来了。梯玛其实就是女巫，这是土家人最原始的信仰也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文化。焚香叩罢，便是宰杀猪牛羊三牲，这作为当地最为隆重的礼节代表了对祖先的膜拜，之后，割下的三牲之首由神情庄重的各族支头人端给祖先，一切井然有序。四周的土家儿女久久未发一点声响，这样凝重、虔诚的开场连带着我也不敢放肆。

巫师悠悠扬扬地唱起了“梯玛神歌”，其间，还要进行“上刀梯”、“踩铧口”、“摸油锅”等傩巫绝技表演，因为过于神秘，这些活动后来升华到了意识形态，也就形成了巫文化上层建筑，而傩也成了巫的戏剧变异。略带沙哑的喉嗓还在用力地挤出每一个音节，整个祭祀因为祭文的神圣而走进了高潮。巫师动作极大，衣服显然跟不上节奏，以致褶皱横生，庙前凝重的气氛渐进成浪，拂在每个参与者的脸上，无有例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土家古语竟在那一瞬间好像包容了我这身心泥淖的外人，整个灵魂都做了一场洗礼，清澈许多。

之后是当地原生态的表演，颇带土家年味儿的祭祀节目。首先是打镏子，在土家山寨，它属于传统节目，大凡隆重礼仪都用镏子开场，而眼前的这群土家汉子已将把镏子打到了人民大会堂。再有就是摆手舞，还有土家人独有的茅古斯，它有点像夏威夷道上的“呼啦舞”，然而这里的茅古斯却是再现茹毛饮血的年代，土家先民守猎的场面，同时展示了雄性的阳刚之美以及敢于战斗的英勇精神，如今它被称为中国戏剧的活化石。其实，不论何种的祭祀表演，大略都有着对先祖的崇敬和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寓意，土家人为其打上了深深的傩文化烙印，像传代的印章一样在湘西的首八峒传承了许久许久。

演出还在继续，周遭的土家儿女显然已是一种轻松的姿态，享受眼前的一切。我意外地发现，居然也加入了一些汉民族的传统节目，如舞龙、舞狮，只是在汉族地区，舞狮是由男人完成，而此处，灵活的狮子之下俨然是一个女子的胴体，如此，倒也得趣非常。

即是灵魂之旅，时间本来最不该被看重，却到底忽略不了心头的一份不舍，又是该走的时候了。只是，我并不确定，这是一次结束还是另一次心灵对话的开始。

TIPS印象首八峒

在灵魂嘈杂里待得太久，好像就会忘掉呼吸，以致面对古老的“八大王”祭祀会那般的无措。祭文的音节是土家语的加持，在灵魂的交流里，毋须翻译的累赘，热情的茅古斯，欢快的摆手舞，成为灵魂之路上舞动的坐标，指引我重新上路。